木子枫听说了雪晓琦父亲生病的事。思前想后,他鼓起勇气决定去找雪晓琦,这是他们自“林美兰事件”后第一次正面接触。
    漠北不大,其实,每天上下班两个人时常能够在街上碰到,但雪晓琦每次远远看见木子枫或者像木子枫身影的人就赶紧躲开了,曾经深深相爱过的两个人分手后再见面能做到无动于衷者毕竟是少数。
    木子枫没有直接到雪晓琦家中去,而是选择了去单位找她。他怕雪晓琦的家人看见他会不痛快。做不了终身的伴侣,就做她最忠实的朋友吧。在她需要的时候,尽已所能的给予帮助,也算是尽到了一份心意。
    木子枫选择了一个自认合适的时间,来到雪晓琦的工作单位。看见木子枫的一刹那,雪晓琦心里依然百感交集,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冷静。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移向别处不搭理他。
    木子枫消瘦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摞钱,厚厚的一沓,约有两万多块吧。这是他自上班后一直储存,准备结婚时用的。
    木子枫真诚地把钱递到雪晓琦面前,无限感伤地说:“晓琦,你家中现在面临困难。这也许是我今生唯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无论如何,这份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可能这点钱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我发自肺腑的真诚之意,我知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我恨不能代替你来承担这一切,可是……”
    看着雪晓琦惊奇地张大眼睛望着自己,木子枫赶紧说:“你不要拒绝,相信我是真的想为你做一件事,哪怕是最后一次……”
    听到木子枫的这番话,想到最近家里的烦心事,雪晓琦再也控制不住多日来压抑着的悲愤,她忽地站起,不由分说一把将木子枫手上的钱打得满天飞散,恼羞成怒地冲他吼道:“木子枫,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还有什么脸来找我?我不想要你的一分钱。你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这一生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就是在大街上去讨去借,也不会要你一分钱!你和我是什么关系,我家的事需要你来管?”
    “我真想这一生没认识过你就好了!”雪晓琦爬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
    木子枫一声不吭,任由雪晓琦一口气将心里的怨恨发泄完,俯身把地上四处散落的钱一张张拾起来,整齐地放在桌上,哽咽着说:“晓琦,我知道是我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但,请你不要这样对自己。要怪就怪命运吧,在命运面前我是个无能的人。我,我相信命运!”说完扭头就跑了,他怕说得越多越发引起雪晓琦的恼怒。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雪晓琦一个人。一霎那时,时间静下来了,静得刚才发生得一切像做了一个梦一样。子枫来过了吗?他是来帮她的吗?她怎么像个泼妇那样歇斯底里将赶他走了?
    雪晓琦坐在办公椅上如痴如傻。想到远去的木子枫,想到家里急需钱,想到卧床生病的父亲,想到自毕业后的一系列变故,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不知谁说的找个你爱的人不如找个爱你的人。找个自己爱的,总是自己爱他多一点,时时体谅着他,处处让着他,时间久了难免会身心劳累,而找个爱已的,则情况正好相反。
    哪个女孩子不愿意让人手里捧着心里疼着,做一辈子的公主呢?哪怕一开始的感情不是爱,时间久了,慢慢也会变成爱。好多人都是这样,算不上有多少爱情的成份,日子照样过得甜甜蜜蜜。
    有一天,当张晓伟冒着大雨将雪晓琦父亲单位上分的煤炭搬进她家并将一张银行卡交到她手上时,她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她决定接受这份不算爱情的爱情。
    是的,她需要一个人用心来疼爱,家里也得有一个男人来帮衬,更需要一笔钱来解决家庭目前出现的困难。远去的那个人终究无法挽留,日子却一天不差得继续下去。
    曾经心底最重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永远不可能回来了,也许,为了生活嫁谁都一样。
    张晓伟的那笔钱无疑于雪中送炭,父亲的病得到了及时的控制。三个月后,张晓伟再次在家人的陪同下珍重前来提亲,雪晓琦终于同意了这门婚事。
    张晓伟一家对雪晓琦十分满意,积极张罗订婚宴,请客送礼,请人看日子。所有漠北结婚的习俗一项不落,全部精心准备。
    婚礼定于二月二十八日举行。也许就两人相识相处的时间而言是仓促了些,然而雪晓琦觉得她的出嫁,既是对前面那段感情的彻底了断,也是对家人和自己的一个交待。
    在漠北这个小地方,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不是已经结婚生子,就是早已名花有主,眼看自己就要加入剩女的行列,不能再等、也没有谁值得可等得了。
    天空灰蒙蒙的,漠北城上空的乌云还未完全散尽,空着弥漫着丝丝寒气。漠北仍沉浸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里,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日子,许多人家嫁女娶媳,图吉利安康,求富贵平安。
    不远处,一辆装满鲜花和红气球的婚车缓缓驶来,立时引得行人驻足观望。“一辆,二辆,三辆……整整十六辆小轿车,真气派啊!”有人低声惊叹。
    还有二个月就是雪晓琦二十六岁生日,经过了几番莫测变幻,她选择了向生活妥协。爱与不爱也许不是生活最重要的内容,而努力将日子过下去才是最终的目的。
    经过化妆师的精心打扮,雪晓琦明眸皓齿、脸若银盘,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婚车绕着漠北城正中的街心花园缓缓而转,在伴娘的授意下,雪晓琦轻轻打开车窗,探出脑袋,伸手向空中抛洒着硬币和花花绿绿的糖果。
    正在玩耍的几个小孩子从四处跑过来,开心地抢着捡从天而降的意外礼物。婚车载着欢歌笑语一路远去。然而有细心人看见雪晓琦微笑的脸上,似乎有未拭的泪痕。
    结婚是一件严肃的人生大事,婚礼是每一个女孩子最向往的美好时刻。雪晓琦觉得自己的婚礼却是如此庸俗不堪。在闹哄哄的餐厅给公婆行了大礼,给客人一一敬过酒,然后就被送回新房。刚一下车,一大帮人迎上来,硬逼着她喝下一大碗红枣茶,然后不由分说簇拥着进新房。
    到了新房门口,又为新郎新娘谁先进屋被娘家婆家两拔人拉扯了半天,人被推得东倒西歪,礼裙差点撕破。好容易进了新房,雪晓琦刚刚换下礼服,还未坐定休息一会儿,一大帮男女早在门外候着,嘻嘻哈哈说着粗鲁不堪的玩笑话敲打着门窗,嚷着要闹新房。
    雪晓琦不明白,为什么结婚这么一个神圣时刻,是谁规定和流传下来的如此粗俗不堪的节目,让一个女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丑态百出,就达到幸福的目的了?
    她喜欢西方人结婚时在教堂里庄重承诺,双方承诺从此愿生死与共,无论贫富贵贱相依为命。在这一刻,她的内心是多么需要那一份宁静的温馨与浪漫。
    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生活在草原上看少数民族的伤感绝美的婚礼。女孩子穿着精美的服饰,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亲友哭着、唱着将其送上马背。花花绿绿的马队远去了,女孩子从此开始了另一种生活。
    雪晓琦一言不发,仍由别人指点着瞎闹,点烟、抢苹果等等的节目一个进行了又一个。下午六时多,闹洞房还有看新房凑热闹的人们终于累了,嘴里胡乱祝福着“良辰吉时”“早生贵子”之类的话才满意的离去。
    就这样把自己嫁了吗?雪晓琦不甘心地想,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终生盼望的幸福时刻和自己心里想得、眼里见得不一样呢?
    桌上的四支大红烛尽情燃烧着,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孤女在风中默默流泪,雪晓琦看着红烛、看着身旁烂醉如泥的张晓伟,想到四个字:人生如梦。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街心花园的大石柱后面悄悄立着一个头发凌乱、衣衫敞开的瘦高个年青男子,双眸透着茫然无助的悲凉。
    他狠狠地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由于过度的紧张或者激动难过,他英俊的脸庞稍稍有些扭曲了,身体微微不停地颤抖!两行热泪终于顺着他的脸颊恣意流淌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头无奈地靠在了大石柱上。
    “妈妈,妈妈!你看那个大哥哥,他怎么哭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耳边飘过,那个青年从悲伤中清醒过来。他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没敢抬头看从他身边经过的母女,迅速转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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