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金銮殿,花允炽议完了朝政,习惯性地询问众大臣,是否还有事要奏。
    众人皆不语,他刚想宣布退朝,却见群臣之首,侧坐在御赐专座上的花允烈面色犹豫,似有话要说。
    皇帝只有一个弟弟,而这个弟弟又曾为了他而去到苦寒之地受尽折磨,所以花允烈回朝后,就享有一个御赐的座位。
    自家兄弟最了解他性情,允烈从来不是做事不爽快的人,今天这欲言又止的神情却是为了什么。
    花允炽不由得拿眼问他:有事吗?
    花允烈的眼睛里明白回话:有事。
    那就说呗,自己兄弟有什么不可说的?花允炽的眼神里有鼓励。
    花允烈懊恼:当着众臣子,不太好说。
    目光交流已毕,花允炽当殿宣布退朝,却借机留住了花允烈:“允烈,跟随朕到后宫有事要与你商量。”
    “臣领旨。”花允烈暗赞皇兄的默契,不由躬身遵命。
    “烈,坐吧。”把随伺的太监侍卫屏退后,御书房中只有兄弟二人,花允炽示意他不必太过拘礼。
    还是那样默默地,侧着身子告了坐,眼神里还是那习惯性的漠然。只是,今日的淡漠中,还掺杂着一丝懊恼。
    看着他那种神态,花允炽的心中就会涌起一阵酸疼。而今日的他,更多了一层担心,不知道那个已经嫁入王府将近半年的方家小姐和烈过得如何。
    “说吧,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书房之中只有你我,一切不妨明说。”
    倒不是花允烈突然变得忸怩,而是今天要说的话题,他自己都觉得很逾矩,很难开口。
    方浅晴那个女人,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新奇想法,本来给她印好了戏单,找人做好了戏装,以为没什么事了。
    谁知道一大早又出新招,一定要他来征求皇帝的意见,要提早一天去皇宫里搭什么戏台。这兴师动众的,叫他怎么和皇兄说呢。
    “呃,是王妃她,,”
    “哦,她怎么?”花允炽的眉心一跳,眼中燃起一簇火焰,自己却没发觉口气热切得使人起疑。
    皇兄这是怎么了?花允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期然遇上他担忧的目光射来。皇兄这个语气,分明是有着难掩的关切,难道会是自己看错了吗?
    看到弟弟探究的目光,连忙收摄心神,若无其事地再次问道:“王妃有什么事?不会是你夫妇二人之间有隙,她不愿出来同聚?”
    “那她倒也不敢违抗皇兄的圣意,是王妃异想天开,要在皇兄的中秋宴席上献艺。”
    “本来就是要各位女眷显显身手的,为什么说她异想天开?”
    花允烈挠挠头,“她要排演一个什么舞剧,就是舞蹈,但不是简单地一个舞,是有故事情节的那种。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一个戏文,但不是用唱的,用舞蹈来表现出来。她是这样说的,我也搞不清她到底要干什么。”
    花允炽脸上浮现出春水般的笑意,那个女子,确是连想法都和他人不一样的。
    “她有新奇想法也是好事,你为难什么?”
    “她要带人进宫,在表演的地方自己搭戏台,说是和平时的戏台不一样,还要拉上大幕。说来好笑,臣常常觉得这个王妃好像不是在花盛出生长大的,很多话连我都听不懂。”
    侧头看皇兄面上还是带着微笑在听,并不觉得过分的样子,说话也顺畅了起来:“本来臣想阻止,可是她一再要求我来请皇上恩准,我也只能来恳求皇兄了。”
    见兄长点头应允,忽然又想起一事有些尴尬,“皇兄,臣弟还有一事,说来叫人烦闷。”
    这个弟弟估计被那精灵古怪的王妃折腾够呛吧,怎么会有那么多为难事很难启口的样子呢。
    “有什么事情,不妨一起说了吧。”
    “这个,柳飞也在王妃的戏中扮演角色,这次演个男人。不知道,他进宫来,会不会引起非议。我本不许,可王妃她非要请柳飞,说没他不行。”
    皇帝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竟有那个本事,能说动柳飞前来帮忙?看来一向是他多虑了,方浅晴竟能和柳飞也相处和睦,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度日如年。
    看着花允烈带回来的特准出入皇宫的腰牌,方浅晴得意了,“我说皇帝能答应吧,你还非跟我犟。”
    心情愉快中,也就不太介意他唠叨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在皇宫里么,谁都知道要遵守点规矩,好歹她也是学过皇家礼仪的啊。
    夜宴地点设在御花园,问好了具体位置后,方浅晴就带着一班木匠和裁缝,还有戏班里的几名乐师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皇宫。
    花允炽早就关照过宫中人等,烈王妃将要来搭建戏台的事情,所以除了几个听候差遣的太监,并不有人干扰。
    按照方浅晴的吩咐,那些能工巧匠很快建起一座像模像样的舞台,虽然不大,却很是结实。
    随即,裁缝们帮着把深红色的褶皱幕布挂上,把舞台分隔成前后台。
    一群人忙忙碌碌,方浅晴不断指挥着进度,自己也不甘人后地亲手帮衬。
    看到大幕挂起,又找人将画着满月,疏星和几丝淡云的背景竖起。带领着参加伴奏的乐师到了后台,指引他们方位所在。
    木匠们还在加固舞台,一片敲敲打打声。方浅晴在后面忙碌,浑没觉得外面花允炽按捺不住好奇前来查看,在外做事的人们早就跪了一地,鸦雀无声了。
    “这敲敲打打的,还挂了这样奇怪的东西,到底要做什么啊?”
    “怎么那么笨,不是说了搭建舞台吗?”方浅晴听到至今还有那么不开窍的人在问这样的傻问题,忍不住一掀大幕走了出来,随口还在调侃那个问话的笨蛋。
    花允炽一来就阻止了众人参见的呼声,所以那些人才会声息全无地跪在当地。只见方浅晴红扑扑的一张脸,额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因为帮着做事,袖子被挽得高高的,露出雪白的藕臂来。
    看她毫不提防地咕哝着,大大咧咧的样子,花允炽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仿佛感应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波动,方浅晴总算定下神来,发现情形不对了。扫了一眼身边,恩?那些人怎么都矮了半截了?
    眼角扫到一袭明黄色龙袍,龙袍下是一双日月山河靴,心知不妙,这架势明显是皇上来了。
    晕,糗大了,居然当面骂皇帝笨蛋。忙忙地随着他们的放向跪了,口称:“臣妾烈王妃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皇帝也是的,明明是同意给了腰牌,知道他们来搭台的,干嘛还非得前来为难大家。
    “烈王妃?听说你的想法很奇特啊。所以,朕想先来看看,先睹为快么。”
    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在脑中搜寻着这个声音的出处,悚然发现,这个皇帝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元宵夜那个白衣公子。
    方浅晴是历来胆大妄为的,不顾一切地抬起头来,这一看,可是实实在在愣在了当地。
    一股羞恼和被骗的愤怒,同时袭上心头,方浅晴的脸刹那间涨成了滴血般的红色。
    太可恶了,原来他就是皇帝,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可偏偏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和他在屋顶上骂遍了花家的弟兄,现在想来,皇帝当时偷笑得都要内伤了吧。
    人虽然还跪在地上,眼睛却冒着火花朝他看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利剑,恨不得射他个千疮百孔。
    花允炽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却依旧是不动声色,眼中还充满了笑意。
    每次看到她生动无比的表情,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虽然,骗人是不好的,引她在自己面前骂自己和弟弟,也是很不厚道的表现,可是,看她的那副样子,一切都够值回票价了。
    他觉得一点也不后悔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相反还觉得自己也很有幽默天分。
    她火气冲冲,他却在笑,很得意的笑。
    眼神交锋,电闪雷鸣,如果此时有什么东西穿过他们之间,一定会有过电的感觉。
    “王妃为了中秋夜宴操劳,辛苦了,快快请起吧。”又对其他人挥手,“都平身吧。”
    轰然站了起来,方浅晴还是不能从羞恼中自拔,恨恨瞪了他一眼,连句告退也不曾说,掀起幕布朝后台去了,留下一个俏丽无双的背影。
    公主花蕊听宫女说,烈王妃在御花园里搭什么戏台,好奇加上对二嫂的想念,促使她也来到了这里。正好看到皇兄和二嫂之间的那一幕互动,不由心里称奇,看这样的情形,他们二人分明认识。
    “皇兄,你也来了?我想看看二王嫂。”眼看花允炽要转过身来,忙忙先出声招呼。
    早听说妹妹和二嫂交好,并不意外她的到来。花允炽指指垂下的幕布后面,“王妃在里面,你去找她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送皇兄。”花蕊浅浅一福,随即也奔进后台,找方浅晴叙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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