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孩子?”
    一位路边摊位的大妈将手搭在梅尔斯的肩膀上,把她从短暂的惊惧中带出。
    “……为什么大家都在看着我……”
    “哈哈哈……”
    这位大妈突然开朗的大笑出来。
    “你看看你这身装扮,带个兜帽还小心翼翼的走在街道周围,那些人哪看过这样的啊……”
    “哦哦哦!”
    听完这位大大咧咧的妇人解释后,梅尔斯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也确实有些“反常”。
    妇人把梅尔斯拉到她的摊位里,将一些她售卖的浆果递给梅尔斯。
    “第一次来日升领周围?”
    “唔……今年的第二次出远门……”
    “……?”
    “小姑娘你哪里的?”
    “大骑士领。”
    妇人摇了摇头,想着没准是大城市里哪位老爷的姑娘偷着出来玩了。
    “一个人在外可危险哝,小姑娘家家的没人保护可不行。”
    妇人像教育女儿一样对着吃着浆果的梅尔斯指指点点,可语气又异常温柔,好似她真的将这位刚刚相识的陌生女孩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不会的,我有她保护着!”
    把果核丢进摊位旁的垃圾桶里,梅尔斯熟练的抽出了腰间隐藏的骑剑,这把血色刺剑在午间的阳光下朔然闪耀。
    “你是骑士?”
    这把剑不单单震惊到了面前的妇人,也吸引了街上其他人的注意。
    “我父母是……我还不够格……”
    “那没事,只要有了骑剑,你肯定能保护自己,保护他人呐。”
    妇人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这只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那可不是!日升领可是王的故乡,当初她也是用剑将卡兰德人聚集在一柄旗帜下,这才有我们现在的日子嘛~”
    妇人驱散一同来看热闹的小贩们,又坐回原来的座位和梅尔斯聊着天。
    “骑士总会保护卡兰德的,我丈夫,当时在那个念什么来着,洛恩克斯,对,洛恩克斯人过来的时候参加了骑士团。”
    “然后呢?”
    梅尔斯一听到这种故事就立刻来了兴趣。
    “然后啊……听说在麦香领那边打仗什么的,邮寄了不少的照片,和他兄弟的,还有一张和那位大骑士长的合照,诶,就在这,你看看……”
    她从摊位下的隔层中掏出一个没上锁的铁盒子交给梅尔斯。
    打开盒子,其中赫然是层叠的泛黄照片,不乏有刚刚在大骑士领集结的照片,战争中期在麦香秋风两领僵持的照片,更有在日升领外最后一场战役的合照,很明显,那位银白的大骑士长和这些征召骑士们在最后一役前拍了这张照片,然后他便带领着大骑士联合会为卡兰德再次延续了一代人的荣耀。
    而且她丈夫胸前的徽章表示,他是作为高塔骑士团的一员拍的这张合照,从征召的平民到被骑士团承认,其中肯定不乏立下的战功。
    “你的丈夫好厉害啊,他现在……”
    刚说出的话语被自己而后反应过来的思绪及时止住,那场终结之战卡兰德的军队损失惨重,只是在那位最后的大骑士长惊人的辉术下才勉强逆转胜局,而作为征召骑士的……
    “你说那老头子?”
    妇人一听就有点不耐烦,和她之前珍藏这些照片和信件的态度截然不同。
    “烦的嘞,从战场上回来后就赖在日升领的那片湖泊旁不走了,当时我还闹着要和他离婚来着……”
    “哈啊哈……”
    梅尔斯有些尴尬的笑着。
    “你寻思嘛,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去那片湖泊感谢骑士王保佑他能活着回来,毕竟我们都传着那位骑士王安眠在盾剑之湖周围的乱坟岗中。”
    “……”
    不光民间,其实梅尔斯所在的历史界确实广泛流传着骑士王安葬在盾剑之湖的周围,而那些围绕着湖泊的连绵不绝的古旧墓碑群则是数百年前跟随着那位王征战牺牲的骑士们的安息之地,近年间似乎又变成了每一位牺牲骑士的安葬之处。
    前者争议巨大而后者却几乎是没有争议的事实,大量的蚀骨和留下来的古旧武器从其中流出,这也是盾剑之湖周围明明景色优美却并不对外人开放的原因,大骑士联合会始终将盾剑之湖纳入自己的巡视范围,即便是在那次战争最失利的时候,洛恩克斯人都始终没有敢攻打这片区域。
    “然后呢,他就不管您啦?”
    梅尔斯接话道。
    “嗐,他要拉着我一起去那片湖泊边上住下来,你说说,那样幽静的环境待一段时间还行,一直待下去我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那什么……空虚的感觉?然后我就自己回来了,反正老东西在战场上赚的钱够儿子在日升领的移动城区上大学了……”
    “您不怪他?”
    “怪他?”
    “……唉,王的引言教导我们要作为卡兰德的骑士拯救卡兰德于危难时刻,所以当他要去当兵的时候我没阻拦,当他说要去湖畔为他那几位死去的兄弟守灵时,我也没拒绝,人家毕竟为了救你丢了命罢,都是应该的责任,我没什么怪的。”
    妇人的语气还有些骄傲,似乎认为自己没找了一个“怂货”。
    “挺满意的了,毕竟我还有机会去林中小屋骂两句老不死的。”
    这是她的原话。
    随后梅尔斯便和这位妇人告别,她就像梅尔斯的母亲一样,像那一代的每一位卡兰德人一样,在王的旗帜下愿意为卡兰德的平原奉献一切。
    那是一个理想时代的终端,伴随着骑士精神的消亡,她被披上了浪漫主义的袈裟,最终也自然走向崩裂。
    只不过是那位大骑士长为这崩裂点缀了最后一丝光芒罢了。
    多亏了妇人的热情,梅尔斯已经知道了她旅途的终点,不是那片在商业联盟的支持下新建的大型移动城区,也不是安逸许久的热闹城镇。
    她沿着有些泥泞的道路前往那片湖泊。
    那片卡兰德人的圣地。
    ————
    ————
    “欧普拉提!”
    “告诉你,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骑士报的总主管对着这位在先前的报道中一夜成名的记者接近疯狂的咆哮。
    “你知不知道你发出的这片报道将会毁了整个卡兰德接近五分之二的旅游收入!究竟是真相重要,还是我们手里的饭碗重要?!”
    玛咖撕碎了手中审查部反馈回来的报道单,此时的他虽然异常愤怒,但却浑身冰凉,身为骑士报总主管的他一旦让这份报道登上今天的报纸,不单单是政府会遭受巨大的信誉和经济损失,他有十分的把握自己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既然那场狗日的屠杀让你在那群愚民中声名鹤起,但你要知道我已经对你天天冷嘲热讽的报道给予最大的宽容!”
    “这都不重要,不是吗?”
    冷淡的回答让玛咖越想越气,背后冷汗透出自己白色的工作服,他猛然摔碎手中的咖啡杯。
    “滚出去!别让我在总部看到你!”
    他再次朝怒吼着,而后者只是慢慢摘下工作牌,将它挂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后,欧普拉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平静的离开了骑士报的总部。
    “主管……他,他准备报道什么?”
    一位审查部的副组长微微问道,他害怕这件事可能波及自身的工作,身为审查部的成员,出事自己难逃其咎。
    “报道什么?报道卡兰德大骑士领的体育馆发生了大规模恐怖袭击,有平民和警员伤亡!”
    “但我们确实也如实报道了啊?”
    这位副组长有些不解。
    “他妈的别来烦我,自己看!”
    玛咖将最后一份揉皱的原稿拍在了他的脸上。
    “记得把地上的收拾一下,你自己收拾。”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编辑与审查部。
    副组长慢慢摊开草稿和今天刚刚登出的报告比较,在审查部多年的敏锐让他立刻发现了问题。
    两份报告都承认了有恐袭发生,但官方称洛恩克斯人袭击了体育场,而欧普拉提的报告则是洛恩克斯籍卡兰德人袭击了体育场。
    “……”
    不用分说,他当然明白两者间不同的含义,此刻他只想赶快打电话痛骂那几位刚入职的新人,将他差点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
    ————
    “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尼德琪雅抬头看向原先在商业联盟会议中和维伍德对峙的那位中年人。
    “今天的目的……是想再次和贵方谈一谈收购的事务……毕竟自从……”
    “停,请允许我打断一下。”
    尼德琪雅有些不耐烦的晃了晃自己交叉在椅子前的双腿。
    “您是否代表商业联盟?”
    “我是常务委员之一,当然代表着商业联盟。”
    “呵呵,劝您放弃这些想法,母亲的产业我不会放弃,我记得蔷薇报并没有亏欠过贵方债务,加上现在营收良好的情况下,我认为贵方提出的方案简直可以说是天真可笑。”
    话说完,尼德琪雅直接起身离开,顺便和长桌后面容扭曲的中年人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在关心能不能吃下蔷薇报以便和维伍德的骑士报在媒体方面抗衡之外,我劝您还是先操心洛恩克斯会不会把这件事捅大吧,呵呵呵~”
    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不再关心身后那群老顽固们,尼德琪雅走出转角,进入电梯等待着,果然不久后马维克斯便一同进入了电梯。
    “我很高兴,女士,你没有站在那群虫豸那边。”
    马维克斯似乎对这位刚刚毕业即接管她母亲留下来的庞大公司的尼德琪雅十分感兴趣。
    “别误会了,在我眼中,维伍德和他们并无不同。”
    “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他们的性质是相同的,只不过是他们的理念造成了现在的隔阂罢了,而且……”
    “我相信你们应该已经准备有清台的后手了。”
    “……”
    电梯缓缓下降。
    “所以,马维克斯先生,不用劝我站在哪一边 谁胜利了,我自然会站在哪一边,而我反而劝你一句,性质相同,自然选择会相同,你会明白我的话的。”
    叮~
    电梯到达了一层,门缓缓从一侧打开。
    马维克斯目视着有些早熟的尼德琪雅离开联合政府的大楼,他对尼德琪雅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母亲带着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联合政府的年会报告时,那位有些稚嫩的少女还是紧跟着她母亲的无知孩子。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次年会之后,尼德琪雅便从未前往过这栋建筑,直到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前。
    ————
    “我讨厌这种虚假的气氛~”
    尼德琪雅挨近了母亲,她不明白一向不让她接触这些官场酒局的母亲为何今天偏偏带她来到这里。
    “这就是我让你伪装自己的原因。”
    母亲握紧了她的小手。
    “不要太锋芒毕露,孩子,你的父亲为此付出了代价,而我也不知道将会走到何处就会倒下。”
    “记住这种感觉,有一天或许你也会迈入这里,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能作为我的女儿平静快乐的度过一段无憾的人生……”
    当时初修经济学和传媒学的她还并不太懂母亲的意思,而现在……
    突然响起的电话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尼德琪雅拿起手机
    ——那是欧普拉提的拨号。
    她笑着接通了后者,耐心的在电车上聆听着欧普拉提无奈且烦躁的抱怨,她明白同样内向的欧普拉提也只会向他们几个好友倾诉自己的情绪,她同样也乐意看到欧普拉提并没有在惨淡的现状下放弃自己原先的理想。
    她只是默默的听着。
    她认为卡兰德还是需要欧普拉提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天真且可笑,但却又及其固执,愿意为虚无的理想燃尽自己。
    比她好多了,不是吗?
    电话另一旁的欧普拉提在胡乱说了一通自己的吐槽后,也陷入了些许的沉默。
    “抱歉。”
    “呵,哪天你要是不打电话给我了,那可就奇怪了,我还得去问问维伍德有没有把你杀了。”
    “那可劳烦操心了。”
    “那可是,老姐我可关心你了~”
    不等她习惯性的“恶心”他两句,欧普拉提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哈哈哈,还是那个性子……”
    将电话收起,电车带着乘客驶向另一片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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