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唇枪舌剑:背语录  童小玉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犹豫着,真的不理他了吗?
    想着他说自己是天上最亮的星,照亮了他暗淡的人生,想着他说,自己是最美丽的天使,给他的世界带来了福音,想着他说,让我以后不必管他,让他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童小玉的心里既幸福又担忧,如果我真的不理他了,他真的会堕落吗?
    可是,妈妈的话能不听吗?
    *
    童小安发现梁玉蓉的这个秘密,是春节后他回到商贸局餐厅继续上班的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童小安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看见梁玉蓉走进了厨师何大爷的房间里!
    他的心里充满了疑虑,当他从洗手间过来的时候,听见何大爷的声音从窗户里传出来:“脱完,你把衣服脱完”
    他很震惊,但没有声张,只是对女人越发感到失望了。
    他不明白,江玉蓉才十八岁,何大爷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个小姑娘图的什么?
    同时他也对何大爷鄙视起来,他原本是很尊敬他的,把他当师傅一样看待,每顿为他打酒、舀饭,把他侍候得很周到。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他的心里一直“德高望重”的老厨师竟然会对那样小的女孩子下手!
    不错,梁玉蓉的确算不上是什么好女孩,可她毕竟才十八岁,何大爷不仅不教她走正道,还故意引诱她走上邪路!
    从这天以后,童小安对何大爷和梁玉蓉的态度彻底改变了,他说话阴阳怪气,暗含嘲讽。
    梁玉蓉张个呵欠说:“哎呀,眼睛睁不起了。”
    童小安说:“昨晚不睡觉在干什么?偷人?”
    梁玉蓉大骂:“你管老子偷什么,老子又没有偷你”“想偷我?你不够格,老子还嫌你脏呢!”
    “老子脏不脏关你屁事!”梁玉蓉大骂。
    过了一会儿,梁玉蓉笑起来,说:“小童师傅,你昨天晚上开火车去了吧,今天精神这么好,早上爬起来就骂人。”
    “开火车”在这里是一个很邪恶的词,结过婚的人只需要想一想就明白。
    童小安当然也明白,他转过去问何大爷:“师傅,你说开半夜火车累不累?”
    何大爷还没有回答,江子纯却不解地接口问:“开什么火车?”
    童小安忙向她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何大爷笑呵呵地说:“这个要问火车司机才知道。”
    童小安说:“不用问火车司机,火车头就知道。”
    何大爷阴沉了脸,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只有江子纯一脸的不明白,但她也没有傻乎乎地问出来。
    江子纯不知道,她当时的傻样给童小安留下了深刻印象,梁玉蓉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嘴里能说出“开火车”这样邪恶的词语,而江子纯却完全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
    童小安当时心里很疑惑,难道这个比他和梁玉蓉都大的女孩子竟然是个真正纯情的姑娘?
    江子纯已经二十二岁了,但是她的言谈和举上都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内向、胆小,跟顾客说句话都脸红。
    童小安对梁玉蓉和何大爷态度的转变让梁玉蓉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向童小安献殷勤,不断帮童小安做事。
    小文走了,童小安做了二厨,同时他还要切菜配菜,很忙,但他拒绝梁玉蓉帮他。
    他换下工作服,梁玉蓉说:“小童师傅,把你的工作服给我,我帮你洗。”
    “不需要,有人帮我洗。”童小安冷冷地说。
    “老子好心好意想帮你洗衣服,你还不领情。”梁玉蓉骂。
    童小安说:“你要勾搭去勾搭别人,我不吃你这一套。”
    “这傻瓜说的什么话?老娘勾搭谁了?”梁玉蓉气得不断爆粗口。
    “你勾搭男人了。”
    “谁?我勾搭谁了?你说出来!”梁玉蓉不依不饶地喊。
    童小安说:“我。”
    “老子什么时候勾搭你了?”
    “你求着帮我洗衣服就是勾搭我。”
    “滚,老子下辈子都不帮你洗衣服了。”梁玉蓉赌咒发誓地说。
    “你还能有下辈子?”童小安讥讽地说:“你下辈子只有变猪变鸡,被宰了烫了千刀万剐成小块块,再油炸、红烧、干煸、清炖”
    梁玉蓉气得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我。”
    “恨你?你没资格让我恨。”
    “那你为什么骂我?”
    “我想骂你,怎么了?我看你不顺眼就要骂你!”童小安恶意地笑。
    梁玉蓉气得骂骂咧咧冲到水池边洗她的工作服去了。
    童小安拿着工作服走到江子纯面前,说:“小江,帮我洗洗衣服行不行?”
    江子纯笑笑,说:“我洗不干净哦。”
    “没事,稍微洗洗就行了。”
    “那好吧。”江子纯接过了他的工作服。
    姜老板的刻薄和过份苛求让大家忍无可忍,白案师傅辞职走了,凉菜师傅也走了,这些活就全成了童小安的了,服务员也走得只剩梁玉蓉和江子纯了。
    姜老板又招了两个小姑娘,江子纯依然每天在三楼上忙忙碌碌。
    这几个内心勾心斗角的人表面上一团和气,不忙的时候,开玩笑什么都说。
    梁玉蓉说话大胆又暴露,她有时突然走到江子纯面前,亲热地抱着她说:“江姐温温柔柔的,标准的小媳妇模样,我都喜欢抱,更别说男人了。”
    江子纯不习惯开这种玩笑,胀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反驳。
    童小安说:“梁玉蓉,你说错了,男人喜欢抱风骚的,像你这种风骚不要脸的肥屁股女人,大多数男人都喜欢。”
    梁玉蓉气得骂:“老子风骚不要脸关你屁事,我跟江姐说,又没有跟你说。”
    “我就想跟你说,老子看到你这个风骚的大屁股,就恨不得踢两脚。”
    童小安说着,真的抬脚在梁玉蓉屁股上踢了一脚。
    梁玉蓉跳起来大骂:“童小安,瓜娃子,不要脸,踢女人的屁股”
    童小安说:“你那又不是母老虎的屁股,何大爷摸都摸得,我还踢不得?”
    何大爷阴沉了脸正想发话,梁玉蓉追过去打童小安,童小安往出跑了。
    江子纯默默地看着他们跑出去,她知道童小安在帮她解围,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当梁玉蓉跟她开的玩笑过火了的时候,童小安都会为她出头。
    *
    正月十五,徐绍林来了,还带来了他的父亲,他父亲是正式来提亲的。
    郑美莲一边炒菜,一边气愤愤地,她要面子,不管心里怎么讨厌徐家父子,她都觉得在饮食上面不能丢脸,让别人说她家穷得连客都待不起,所以她还是好酒好菜地准备着。
    她又给童小安带信,说家里有事,要他中午无论如何回来一趟。
    童小安把餐厅里的准备工作做好就回来了,下厨的事自然就是他的了。
    一边吃饭,徐绍林的父亲一边夸着他的儿子,说他儿子在他们那里是百里挑一的好小伙子,童小玉如果跟了徐绍林,将来有享不完的福。
    还说徐绍林在他们当地名气大得很,那些有女儿的人家都争着要和他们打亲家,徐绍林一个都看不起,偏偏就喜欢上了童小玉,末了,说,这都是缘份呐!
    郑美莲说:“是,你说得有理,你儿子的确是个人才,人也能干,嘴也能干,就是我这个女儿太笨了,又不会说,又不会做,哪里配得上你儿子。你们还是去说个能干一点、聪明一点的,我这个女儿这么笨,我都讨厌,更不用说你们了。”
    徐父说:“亲家母,你这话就没有说对。
    “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童小玉就算再笨,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讨厌她呢?
    “如果你都看不起她,那别人不是更看不起她了?说:‘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童小玉总不至于是你的敌人吧?
    “我看她也笨不到哪里去,要不然,我儿子也不会那么多的女娃娃都看不上,就只看得上她!
    “况且就算她笨一点也无所谓,亲家母,不是我吹的话,我这个儿子那真的是聪明,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他带动,童小玉慢慢也会变聪明的。”
    郑美莲说:“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也还算聪明吧?把她教了十几年都没有教好,徐绍林行吗?”
    徐父说:“亲家母,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还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说你聪明,还有比你聪明的,你就是再聪明,也不能骄傲自满,你没有把童小玉教好,不等于我儿子就把她教不好。
    “说:‘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你不打,它就不倒。’
    “又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还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只要我儿子肯教,童小玉肯学,她要变聪明也不难。”
    郑美莲说:“话又说回来,女孩子学得再聪明又怎么样,再聪明都是女人,我那时候怎么没有把她生成个儿子哦,那我要少操好多心!”
    徐父说:“亲家母,你这个思想要不得,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还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也是个女人,你怎么能看不起女人呢?宋庆龄、邓颖超不都是女人吗?不也干出了一番事业?”
    郑美莲说:“人家那是啥子人?我们是啥子人?怎么可能和她们比。在这山卡卡里呆一辈子,能干出什么事业!”
    徐父说:“山卡卡,亲家母,你不要小看了山卡卡,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还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
    “只要我们按照说的:‘自立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一样能干出成绩来!”
    郑美莲说:“再怎么干也不能和宋庆龄、邓颖超相比。”
    徐父说:“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敌人有的,我们要有,敌人没有的,我们也要有。’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就看你怎么去奋斗了。”
    郑美莲说不过,心里的火气渐渐大了,童小玉刚好上厕所过来,郑美莲马上就借题发挥了:“小玉,去给我舀饭!懒牛懒马屎尿多,大家都在桌子上吃饭,你要去上厕所!说到火冒了,我今天给你两筷子!”
    说着,她把手上的筷子扬起来,作势要打童小玉。
    徐父说:“亲家母,不要打童小玉,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这样打她,她也不能变得更聪明,反倒会起反作用,还是要说服教育!”
    郑美莲的火终于上来了:“你是不是要背语录?你要背语录我就和你背,我虽然不会背,我屋里可是有个会背的。于明浩,你给他背,我看他肚子里有多少语录。你在部队上那时候语录恐怕比他背得多哦,还在县上当了那么多年的干部,你的水平会比他差?于明浩,去和他背!”
    于明浩今天破例没有说话,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视,郑美莲冲过去把电视关了。于明浩“嘿嘿”一笑,说:“你们说,你们说,我听就是了!”
    郑美莲说:“怎么?你不敢说吗?你怕什么?你不是胆大得很哒?一时胆大得抱鸡母都敢杀,这会儿又胆小得连老虎都不敢杀了!”
    于明浩继续“嘿嘿”着:“老虎我是不敢杀哦!”郑美莲忽然反应过来她的话没有说对:“怎么说的哦,我说你一时胆小得老虎都不敢杀,这会儿又胆大得抱鸡母都敢杀!”于明浩还在嘿嘿嘿,童小安听出他妈妈这话还是有毛病,只是他不敢指出来,也不敢笑。
    于明浩看见郑美莲真生气了,转过头来说:“郑大嫂,息怒息怒,你坐会儿,让我来和亲家谈!”
    郑美莲大声说道:“哪个是你亲家?你看清楚,哪个是你亲家!”
    于明浩再“嘿嘿”一笑:“说忙了,说忙了,是两个徐师,徐大师的大徐师,你们今天远道而来,大驾光临寒舍,我于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得见大徐师的庐山真面目,我不胜荣幸之至,幸会幸会。原来大徐师果然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久仰久仰。你们不辞辛劳,一路饱受颠簸劳顿之苦,不惜把你们的贵脚踏上我们这块贱地,有劳有劳。真是令我于家门楣光耀,蓬荜生辉!”
    于明浩这一番江湖场面话说下来,徐家父子竟然听得心花怒放。
    徐父年轻的时候是个跑江湖的,也就是s省人说的土二流子,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回来,因为口号喊得响,搞阶级斗争积极,就混了个生产队队长。
    当了这么个绿豆大的官,别的本事没有,背语录是他的强项,生产队一开会,他的讲话就全是。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这种没有真本事的人自然就下台了,只是背语录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言必称。
    他上厕所忘了带手纸,喊他儿子帮他拿过来,他都会说:“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你把纸给我一拿来,我马上就出来了。”
    童小安看见郑美莲生气了,走过去把她往外面拉:“妈,走,不和他们说,像疯子一样!”
    徐绍林听见了,转过来看了童小安一眼,眼睛里有一丝仇恨的光,童小玉这时候正好看了徐绍林一眼,他马上给童小玉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还对她眨了眨眼睛。童小玉把头扭过去了。
    有这样的父亲,徐绍林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成天不务正业,凭一张油嘴在外吃喝嫖赌、坑蒙拐骗,**不犯,小法不断,既够不上犯罪,又让人讨厌,简直就是过街的老鼠了。
    这样的人不招年纪大的老年人喜欢,偏偏能迷住那些年轻姑娘,徐父的话有一半没错,喜欢徐绍林的女孩子的确很多,但是没有哪一个女孩子的父母会喜欢他。
    c县当时还盛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子自己是不敢私订终身的。所以徐绍林的婚姻一直没有结果。
    于明浩和徐父两个一边东拉西扯一边背语录,表面上看来两人亲密无间,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针尖对麦芒,徐父话里带刀,于明浩语中含刺,一场谈话下来,竟然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不分上下,双方都无建树!
    郑美莲看他们说来说去没有结果,不耐烦了,说:“徐大哥,今天当着你和你儿子的面,我把话说断,这门亲事我坚决反对!
    “我不管是说的还是邓小平说的,反正你想和我打亲家就是不行!
    “你如果说是说的喊我把我女儿嫁给你儿子,那你把他老人家喊来!
    “只要说:‘郑美莲,你必须把童小玉嫁给徐绍林!’那我二话不说,你们马上就可以把她带走。
    “而且我还要风风光光好好大办一台酒席,要把这匹山的人全部请来大吃三天!
    “亲自保的媒,相当于古代的皇帝赐婚,那是多荣耀的事情,是几百年都修不来的福份!
    “只要他老人家开了金口,我一定敲锣打鼓亲自把女儿送到你门上去!
    “但是,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亲自来给我说,哪个传他的话都不行!
    “别说你徐大哥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了台的生产队队长,比芝麻还小的官,就是s省的省长来传话也不行!”
    于明浩看气氛太僵了,打着哈哈说:“这样吧,徐大师,你们先回去再考虑考虑,我们也还要商量商量。婚事不成仁义在,不管这门亲事成与不成,我于某都欢迎你们来耍,只要你们不嫌脏了你们的脚,随时都可以来,饭肯定是有你们吃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家父子也没有办法再坐下去了,起身告辞。徐绍林依然甜甜地喊着郑美莲和于明浩,郑美莲爱理不理,迫于情面敷衍着,于明浩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到了外面。
    砖买够了,童小玉继续在家里帮忙,三月点完了玉米,掐完了茶,空闲的时间慢慢多起来。
    于明浩现在也习惯了农村的活路,每天和郑美莲一起出门,一起回来,郑美莲依然爱吵吵闹闹,于明浩尽量忍让,忍不住了,就大吵一架,赌十天半个月的气。
    郑美莲赌气赌得很彻底,各人睡一张床,饭也不和于明浩一起吃,有时能赌上一、两个月,最长的记录是赌了半年,各做各的活路,各吃各的饭,一吵了架,郑美莲就把地分得清清楚楚的,说哪些哪些是你的,哪些哪些是我三娘母的,就各自在自己的地里做。
    然后慢慢地不知不觉又和好了。
    徐绍林时不时要来一趟,只是郑美莲和于明浩都冷冷淡淡的,郑美莲总是指桑骂槐,不停地骂童小玉,童小玉也不敢和他多说话,看见妈妈的态度这么坚决,童小玉觉得和徐绍林没有希望了,但她又狠不下心叫他别来了,只有尽量地躲着他。
    掐完茶不久,童小玉上街回来说,a县h镇有一个老板请她去做小笼包子。郑美莲不让去,说家里有这样活那样活,说了一大堆,实际上她是怕童小玉出去后又会和徐绍林走到一起。
    妈妈不让去,童小玉不敢不听,只好呆在家里。
    *
    在商贸局,姜老板越来越抠门了,一个星期吃一次肉不说,平时的菜也炒得很少,吃饭吃得慢的后面就只能吃白饭。
    这天中午忙过了,大家正在吃饭,又来了两个顾客,童小安马上起身炒菜去了,江子纯也进去帮忙配菜。
    炒完菜,童小安出来,梁玉蓉马上把菜碗里最后孤零零的两片肉挑进了童小安的碗里,说:“小童师傅快吃,这是姜姨给你留的。”
    姜老板说:“别拿我做挡箭牌,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小童,你看梁玉蓉对你多好,简直体贴入微。”
    童小安说:“这太感感谢你了。”
    这话听在耳里有点怪怪的,他又把“感感”说得很重,姜老板大笑,说:“梁玉蓉,小童师傅说要拿杆杆谢你!”
    “姜姨!您也开人家的玩笑!”梁玉蓉跺脚撒娇地喊,但脸上并没有羞涩之意,何大爷、姜老板都大笑,那两个服务员也低头吃吃地笑。
    江子纯走出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说:“你们在笑什么?”
    童小安将他碗里的两片肉挑到了江子纯的碗里,说:“快吃,这是姜姨给你留的。”
    今天是一周一次吃肉的时间,如果错过了,得等到下一周才吃得上肉了,童小安在做厨,亏不了他的嘴,但江子纯这么老实的姑娘就很吃亏。
    其他的姑娘背过了姜老板和何大爷,会偷偷向童小安要肉吃,比如炒菜快结束的时候,她们会悄悄说:“帮我留一片在锅里。”
    梁玉蓉更胆大,她是直接切一片凉肉,放进酱油里蘸一下,拿出来就放进嘴里去了。
    江子纯从来不要,看见别人偷嘴,她也不会告状。
    童小安觉得她挺可怜,但她自己却不觉得,每天仍然兢兢业业地做自己的事。
    这会儿童小安看见只有最后两片肉,对姜老板挺不满,抠门就不说了,可应该等着大家一起吃吧,这算什么?
    所以他毫不犹豫挑给江子纯去了。
    江子纯看了看碗里的两片肉,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菜碗,给他挑了一片回来,说:“那我们一人一片。”
    梁玉蓉酸溜溜地说:“哎哟,好恩爱哦!”姜老板说:“梁玉蓉吃醋了。”
    梁玉蓉说:“我怎么会吃江姐的醋?江姐这么好的女人,哪个男人不爱?如果我是男人,我早就把她抢到我床上去了!”
    大家轰笑起来,姜老板说:“傻女子,你把她抢到床上能干什么?”
    梁玉蓉说:“如果我是男的,抢到床上什么都可以干。”
    江子纯面红耳赤地瞪她一眼,抬起手比在她的胳膊上说:“你再乱说,我揪你哦 !”
    “揪吧,”她暧昧地眨眨眼睛,怪笑着说:“揪揪掐掐谈恋爱。”
    江子纯扬起筷子:“你还说?我打起来了。”
    “打吧,”梁玉蓉嘻嘻笑:“打是心疼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
    江子纯作势舞了几下,当时是热天,梁玉蓉穿着短袖,雪白的胳膊胖嘟嘟的,江子纯想像打下去一定很痛,终就不忍心,说:“算了,不打你。”转过头吃饭去了。
    梁玉蓉得了意了,说:“哈哈,江姐爱上我了,舍不得打我”
    她话音未落,童小安忽然抓起筷子重重向梁玉蓉的胳膊抽了下去,同时嘴里说:“打是心疼骂是爱,我看是不是打是心疼骂是爱!”
    江子纯听见啪地一声响,她回头一看,只见梁玉蓉的胳膊上出现了两根深深的红印!
    梁玉蓉就像被马蜂蛰了一般,大叫一声跳起来,捂着胳膊骂:“童小安,你吃多了?我跟江姐说,又没有跟你说!”
    一边骂,她一边冲过去打童小安,童小安跑了。
    大家都大笑起来,江子纯也在笑,笑得眼里含上了泪花。
    从来商贸局一班后,童小安总觉得从来没有把肉吃饱过,在这里偷嘴都小心了又小心,因为姜老板经常神出鬼没地出现,一旦看见有谁的嘴巴在动,她就会马上问:“在偷嘴是不是?”
    每当最后一桌客人走了的时候,大家一窝蜂跑过去收碗,看见剩的肉,直接用手抓起来往嘴里喂,童小安还美其名曰:“我们的手比筷子干净。”
    有一天,最后一桌客人是在雅间里吃的,那时候的雅间就是几个屏风围起来,客人走了后,大家又冲进去找肉吃,个个都用手抓着肉往嘴里放,这时一个客人突然回来了。
    *
    童小玉天天呆在家里干农活,以前没有出过门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在外面做了几个月,母亲忽然不让她出去,她就百般不习惯。
    是啊,帮饭店,每个月一号就准时发工资了,她学会了做包子,也学会了做拉面,相当于是初级师傅,工资比一般的服务员高一些,能挣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
    可她在家里挖地,一年也看不到一百二十块钱,因为不管她怎么做,那些钱都是父母名下的,和她毫无关系,她也没有一点成就感。
    而且她不能经常跟徐绍林见面了,虽然母亲反对他们来往,她也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但心里却无法控制对他的想念。
    所以她虽然呆在家里,心却整天就像有猫爪在抓一样,痒得厉害。
    有一天,一个女人一路打听童小玉的名字来到了郑美莲的家里,原来她就是在h镇开餐馆的老板,姓庞,叫庞丽丽,是专门来请童小玉去帮她的。
    那时候会做小笼包子的人很少,h镇当时卖的只有一家,生意非常好,庞丽丽想开一个,却找不到会做小笼包子的师傅,有人给她推荐了童小玉。
    庞丽丽和郑美莲谈了许久,郑美莲看见庞丽丽很恳切,又是个女人,就同意了,于是童小玉跟庞丽丽走了。
    童小玉到庞丽丽的餐馆后,见什么做什么,非常勤快,对顾客也十分热情,庞丽丽很满意,顾客也爱和她开玩笑,有些顾客说得很过份,她不懊不恼,只淡淡地笑,其实有很多话是因为她根本听不懂。
    有一伙人,天天早上门一开就来了,一边闲聊一边等,等到包子熟了,一人端一笼,再一人冒一碗米粉,吃完了,钱一给就走了。
    后来,听吃饭的人讲,他们全是a县有名的操哥、垛爷,也就是当地人说的二流子,每个垛爷手下都有一帮兄弟,也就是打手,这些人是黑白两道通吃,他们都是晚上“工作”早上吃了饭就回家睡觉去了。
    庞丽丽听说后,对童小玉说,以后他们来吃饭,小心一点,不要惹着他们了,这些人横得很,万一把他们惹毛了,收不到饭钱事小,别把餐馆砸了,损失就大了。
    有一天早上,刚一开门,几个小青年跑进来,一边拍桌子一边大叫大喊;“包子!包子!搞快端来!”
    庞丽丽说:“等一下,还没有蒸熟!”
    有一个嘴巴就不干不净起来:“快点!老子饿了!老子天没亮就来照顾你们生意,那是给你们天大的面子!两分钟之内不端来,老子吃了不得给钱!”
    庞丽丽陪着笑脸:“不行啊,两分钟根本蒸不熟,至少都要十分钟!”
    那人骂道:“老子管你几分钟蒸熟,反正过了两分钟才端来,老子就是不给钱!”
    童小玉动作再快,那包子也要十分钟的火候才蒸得熟,当时没有天燃气,开餐馆都是烧蜂窝煤,蒸包子用的是三心炉,一次放三个煤,煤接火很慢,等水烧开都要很久。
    童小玉和庞丽丽急得不行也没有办法。
    终于蒸熟了,给他们一人一笼端去,他们又大叫米粉,庞丽丽赶紧把米粉给他们冒好也端去了。
    吃完了,他们站起身径直往出走。
    庞丽丽上前拦住他们,陪着笑脸:“兄弟,你们忘了给钱了。”
    闹得最凶的那人两眼一瞪:“哪个说我们忘了?是你忘了吧?我说的过了两分钟端来我不给钱,你没听见?”
    庞丽丽脸上堆满了笑容:“兄弟,不是我们不快点给你们端,那包子没有蒸熟,我们也不敢给你们端来啊,不信你问师傅,她最清楚包子蒸多久能熟了。”
    “哪个是师傅?把你的师傅喊出来我看看!”
    童小玉赶紧出来说:“包子真的要十分钟才能熟。”
    “真的啊?”那人回头给他的同伴眨眨眼:“你们听到没有?这小姑娘说她的包子十分钟能熟!你们相不相信?”
    那些人轰笑起来。
    那人问童小玉:“师傅,你多大了?”
    童小玉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她的年龄,老老实实地回答:“十七岁了。”
    那人怪笑着说:“哦?十七岁了?那我看看你的包子熟了没有?”一边说一边把手向童小玉胸部伸来。
    天还没亮,周围的店铺都没开门,路上也没有行人,庞丽丽又着急又不敢惹他们。
    那时候的人都怕这些小混混,生怕把他们惹毛了,他们发疯似的一通乱砸,自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小混混的手伸向童小玉的胸前,童小玉急忙往后退,那家伙指着她骂道:“你他妈再躲试试,老子干死你!”
    另外几个都围过来,嘴里怪腔怪调地说:“大爷看你的包子熟没有,是给你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童小玉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脸上没了颜色,站在那里真的不敢动。
    在c县虽然也有些混混,却从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对她做过什么,这时候她想起了徐绍林,如果他在身边,这些人敢招惹她吗?
    她亲眼看见过徐绍林打架。
    那一次他们两个人在街上走,一个男人从对面过来,有意无意地用手肘在她胸前碰了一下,徐绍林骂了一句:“你妈的!你摸我女人哪里?”抬手就揍。
    所以她很盼望徐绍林现在能从天而降来救她,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徐绍林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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