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握握了自己的拳头:加油!
    板房修好了,尤小芳也搬到板房去了。
    板房有很多来自各地的自愿者,带来了很多的爱心物资,为了帮助他们尽快走出地震的阴影,自愿者们组织了很多的活动,带领他们唱歌、跳舞、做游戏。
    白天,尤小芳很高兴很快乐,只是,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她的琳琳,想起琳琳说:“妈妈!您是不是感冒了?”
    “妈妈!您要喝水吗?我给您倒好了!”
    “妈妈!您去带我弟弟睡觉,我来洗碗!”
    “妈妈!这个世界上,我最最爱的人是我弟弟,我最最舍不得的人也是我弟弟,我好爱好爱我弟弟哦!”
    想着这些,尤小芳就泣不成声。
    小林刚刚两岁,总问:“妈妈!姐姐呢?姐姐买把把,我要吃把把。”
    琳琳一直把棒棒糖叫“把把”
    尤小芳说:“姐姐读书去了,还没有回来。”
    小林说:“姐姐总读书,总读书,读书总不回来!”
    尤小芳听着儿子奶声奶气地抱怨声,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
    小林说:“妈妈为什么哭?姐姐不回来,妈妈就哭,是不是?”
    尤小芳抱紧孩子,哭得说不出话来。
    江子纯为侄女儿琳琳写了一篇忌文:叫我怎能不想你,我亲爱的宝贝!:
    琳琳,我亲爱的宝贝,不知不觉间,你已经离开我们半个月了!
    心里那道永远也不会消逝的伤痕一直在隐隐作痛!
    琳琳!琳琳!琳琳!曾几何时,只要一声大喊,就有一个响亮清脆的声音一边答应一边飞快地跑来!
    曾几何时,电话铃响起,一接听,就会有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舅妈!我是琳琳!我好想你哦!”而今,这一切好象是一个久远的梦,而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个温馨的梦里了!
    现在,琳琳就读的小学已经找不到具体位置了,几十米厚的泥土将那里变成了小山包,上面的树和草长得格外茂盛!
    在大灾降临的那一刻,琳琳,我的宝贝,不知道你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害怕、窒息。
    不知道在那以后,你有没有过哭泣、呼喊、挣扎。
    不知道到了现在,那被埋在厚厚的泥土下的你的幼小的灵魂能不能安定、安心、安息。
    不知道到天国以后,你的明亮的眸子里还有多少的不甘心、不忍心、不放心!
    九岁,一个多么美好的年龄,一个如花似玉的年龄,一个懂得了快乐又还不知道忧愁的年龄,而今,竟然成了一道关乎生和死的分水岭!
    琳琳,你走向天国的路不寂寞吧!是不是还有些格外拥挤!
    有多少父母哭干了泪水!有多少父母几度昏厥!有多少父母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勇气!孩子们,你们都不甘心、不忍心、也不放心吧!
    时间一天一天地溜走,你的身影在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清晰,我多么希望你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张开双臂向我跑来,嘴里大喊:“舅妈——!我——回——来——啦——!”
    一边写,她一边泪流满面。
    童小玉一天要打几十次电话,当知道爸爸和妹妹、秦海涛都有消息了,都没有事的时候,她在那边哭了起来:“我以为我以为都好就好!都好就好!”听到家里人都好,她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童小安告诉她琳琳没了,她又难受起来。
    徐绍林逼童小玉拿钱买的那房子本来就是旧房子,一摇就全部报废了,好在当时没有人在家里。
    当童小玉打电话回去问情况的时候,徐绍林立刻诉说了一大堆的艰难,童小玉听着很难过,想徐绍林又没有什么本事,上面又是老人,下面儿子又小,自己不帮他谁帮他呢?于是给他寄了一千块钱回去。
    从地震后,因为担心的事情太多,又停电,童小安的餐馆就停开了,后来虽然有了电,却一直余震不断,吃饭的人根本不敢进来,再加上他们也没有心情做,就一直关着。
    江子纯天天坐在电视机前看关于抗震救灾的现场报道,边看边哭,整天眼睛都红红的。
    尤小芳一家三口在童小安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不管以前兄妹间有什么隔阂,在这样的大灾面前,那些都微不足道了。
    不过尤小芳的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板房修好了,他们要搬到板房去住了,临走前,她给江子纯拿五百块钱,说在他们这里吃住这么久,算是给一点生活费。
    江子纯坚决不要,尤小芳只好收回去了。
    后来江子纯把这事告诉童小安,童小安说:“唉,我和她之间总有些客气,如果是小玉在我这里吃住这么久,不会说给拿生活费什么的,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郑美莲打电话下来,喊童小安和江子纯都回去,童小安说:“我为什么要回去,上面那么危险,喊您们出来,您们不出来,还要喊我回去!”
    郑美莲小声说:“你们也回来到街上去背东西吧,别人都在背,我喊于明浩去背,他不去,他也不好去,他毕竟是党员!”
    童小安吃惊的说:“没人管吗?”
    郑美莲说:“都是晚上去背,那些当兵的只晓得守大路,他们不晓得有几条小路可以进去。”
    童小安说:“我不去,别人迟早会发现的,别以为政府的人都是傻子,而且您们这是发国难财!别人本来已经够不幸了,您们还去偷别人的东西,您们于心何忍!我不去背,我劝您们也不要去背!政府迟早会处理的!”
    郑美莲哪里肯听童小安的劝说,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贪图小便宜的人,这会儿看见人家背这样背那样,她早就眼红得不行了。
    喊不动童小安,又给尤小芳打电话,她想尤小芳去背,她也好从中捡点便宜。她毕竟年纪大了,看到那些好东西,自己又背不起。
    尤小芳又和童小安的想法不同,她听母亲说山上的人都在街上背东西,她想:
    “他们没有在街上住,也在街上背东西,我本来就是住在街上的,我几十万块钱的货物都被埋在里面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去背点东西。
    “而且我知道哪些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我只背这些人家的东西,反正就算我不背别人也是要背的!”
    尤小芳回到山上,晚上和郑美莲一起到了街上,黑灯瞎火的,有武警战士巡逻,也不敢照明,找了几家都是些冰箱、洗衣机等大件的东西,她们背不起,最后找到一家有许多的鞋,既然背不起别的什么,就背了一背鞋回来,放在尤小芳家里。
    第二天,郑美莲想去选几双,尤小芳不在家,尤得富把背兜提出来,说:“你们怎么背一背单鞋回来?”
    郑美莲不信,一看,果然都只有一只脚的,没有办法选,她怀疑尤得富做了手脚,怎么可能全是单的呢?但是没有法子说出口,只好怏怏不乐地回去了。
    后来她又想,尤得富是个老实人,肯定想不到这些,那么就是尤小芳做的手脚了!
    想到这里,她又生气又寒心,自己一路帮她背回来,居然舍不得给我拿两双,说我抠,她比我还抠!
    几天后,郑美莲从尤家门上经过,看见挂了好几十双鞋,全部整整齐齐一双一双的,哪里是什么单鞋?
    郑美莲气得几天见到尤小芳就背过脸不理她。
    郑美莲刚气了没几天,又高兴起来,因为正如童小安所说,政府果然开始管这件事了,挨家挨户地搜,说在街上背东西的人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把东西交出来;第二,由武警把东西搜出来后再抓去拘留!
    一路搜过来,把尤小芳家门上的鞋全部收了个干干净净,因为那些鞋一看就不是农村人经常穿的!
    尤小芳后来抱怨说,她和秦海涛自己的两双鞋也被搜走了。不过好在当时尤小芳和秦海涛没有在家,武警看见尤得富年纪一大把了,并没有把他抓去拘留。
    后来郑美莲听说,街上还就地枪毙了几个背东西的人,她就给于明浩讲,说:“不知道真的假的。”
    于明浩说:“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发国难财的人就该死,发国难财!发死人财!良心都被狗吃了!”
    郑美莲说:“钱哪个不想?东西背都背到身上了,哪个舍得放下,就是我,我也不会放下!”
    “你不放下!你不放下也只有被打死!”
    不过,郑美莲还是很庆幸童小安没有回来,万一运气不好在街上被打死了她不敢想了。
    在街上背不成东西了,郑美莲又嚷嚷着喊于明浩捡房子,她说:“你把六间屋的瓦传到一间屋,看还差好多,该买的好去买。”
    说了几天,于明浩每天就在他的猕猴桃树地里忙,不上房去。
    郑美莲说得冒火了,各人往房子上爬,于明浩在地里看见了,一边大骂一边跑回来,喊她下来,她看见于明浩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明白于明浩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急忙下来,于明浩把梯子扔出老远!
    郑美莲这时候才不服起来,和于明浩大吵,正吵着“轰隆隆”一阵山摇地动,郑美莲站立不稳,扑地倒了,房子上的瓦又“哗啦啦”碎了一地。
    事后得知,这是仅次于“5、12”的最大的一次余震。
    余震停下来不久,上面村子的疗医生被几个人用一个简易担架抬着,急匆匆往山下走。疗医生的女人边走边抹泪。
    郑美莲问疗医生的女人:“表嫂!这这是咋回事?”
    女人一脸焦急,哽咽着回答:“我喊他不要上房,他非要去,说把瓦捡了,怕漏雨,才捡了没一会儿,余震就把他从房子上摇摔下来了,腿断了”还没说完,掉下泪来,匆匆走了。
    郑美莲看看于明浩,自己觉得理亏,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几天后郑美莲听到了更不幸的一件事,疗医生的女人一行人到了山脚下,包了一辆车往m城送——因为c县的医院已经在地震中被完全毁了——他们没走多远,山体因为余震再一次被摇松了,一块巨石垮了下来,砸在车上,车上几人不同程度受伤,疗医生失去了双腿,他的女人不幸当场死亡!
    郑美莲听得唏嘘不已,再也不敢催于明浩上房子拣瓦了。
    这次地震他们这匹山上的人死伤并不严重,那时候大多在地里忙活,只是房子、果树和山林毁了不少。
    那天c县街上是冷场,没有多少人上街,只有那些游手好闲的人在街上瞎逛。
    喜欢码长城的人照例在茶馆里码得津津有味,李先成和他女人,还有他的大儿子,一家三口都在麻将桌子上战斗得正鼾!
    李先成几年前因为打麻将欠下巨额赌债,被逼用二小子抵债后,也伤心了一段时间,不过,时间一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回到了麻将桌上。
    他和他女人依然总是输,不过使他得意的是,他那个聪明的大小子倒常常赢,所以只要稍微有点空闲时间,他们一家三口必然坐在麻将桌子上。
    五月十二号那天,当茶馆里所有的赌徒都正战斗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桌子上的麻将块块突突突地跳了起来,连桌子都跳得老高了,按都按不住,茶馆里一片喊声:“哎 !老板!搞啥子哦!”人们有的把钱紧紧地抓在手上,有的把麻将块块摁住,一边大呼小叫,一边纷纷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地震了!快跑!”
    顿时,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争先恐后地向门口涌去!
    门口太窄,人太多,挤紧了,一时出不来,李先成的大小子左右一拱,两手把身边的人往后一扒拉,率先挤了出来,出来后就没命地跑,李先成也挤出来了,和一大路人也没命地跟在儿子后面跑!
    刚跑不远,就听见后面轰地一声巨响,茶馆的楼房垮了,没来得及跑出来的人全部被埋在了里面!
    跑出来的这伙人只管逃命,生怕自己跑不脱了,哪里还想得起去救人!
    跑着的人突然间齐刷刷、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一根巨大的水泥电杆倒下来,正砸在李先成儿子的头上,顿时脑浆迸裂,眼看没有活的希望了!
    人们停了一瞬后,绕过他的尸身,又没命地跑了,李先成悲痛地看了他儿子一眼,清楚地看见儿子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然后也跟着人群继续跑了!
    几天后,李先成在体育馆找着了他的女人,当他告诉女人大儿子被电杆砸死的消息后,女人悲从中来,欲哭无泪!
    这匹山死得最多的一家人是马启明,就是多年前把于明浩排挤回了农村的那个副书记。
    马启明的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后,他利用职务之便,把她们全部安排在县城里参加了工作,她们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也每个人在城里有了一套房子。
    马启明退休后回到了山上,村里人问他为什么不在街上享福,他充满感情地回答:
    “我舍不得你们这些老乡啊!前几年每天忙工作忙工作,一直没有时间陪大家好好聊聊心里话,我虽然人没有在山上,我这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你们啊!
    “现在退休了,我清闲了,就想回来和你们呆在一起,山上的空气这么好,我心里高兴啊!”不过,话是这么说,真和农民们聊天,他觉得很费神,根本就聊不到一块儿去,他那官腔也没有几个人爱听,当官的时候大会小会讲大话讲套话讲习惯了,现在冷不丁地没有机会讲话了,那心里憋得还有点相当地难受。
    想来又想去,他觉得只有于明浩还适合当他的听众,两人共事十来年,又都算是多少有点文化的人,他觉得肯定能交流到一块儿去。
    他兴致勃勃地到了于明浩的家里,却热脸贴了冷屁股,于明浩又是讥讽又是挖苦,说什么我们现在是农民,你是退休干部,我们高攀不上等等等等。
    郑美莲更不客气,直接把他往出撵,说什么你是贵人,我们这穷家穷院的,别脏了你的脚,我们沾不上你的贵气,你也不要沾上了我们的霉气,你还是到别人家去耍。
    马启明自然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只有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告辞。
    地震以后,郑美莲听说马启明的三个女儿三家人全部被埋了,一个都没有出来,幸灾乐祸地说:
    “活该!哪个喊他做那么多的冤枉事?这个叫‘害人害己’,他一心想害你,没有把你害到,结果把他自己害了,这叫‘现世有现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通通都报’!
    “幸好他那时候把你挤兑回来了,要不然,这次地震只怕你也被埋在里面了!
    “他想害你,反倒成了救了你,他给他女儿把路铺得好好的,可是那条路是通往阴曹地府的,阿弥陀佛!我才喜欢!”
    于明浩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于明浩到马启明家去了,他想,无论是谁,遇上这样的事总是不幸的,他和马启明的恩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必要再计较下去了。
    他知道马启明在这山上的口碑一直不好,现在他的家里成了这个样子,十几口人眨眼间只剩下了老两口,同情他的只怕还是少数,像郑美莲一样幸灾落祸的恐怕倒大有人在。
    于明浩到了马启明家里,马启明坐在门前的凳子上,几天没见,他仿佛陡然间老了十岁,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以前总是挺得笔直的腰板不知不觉就躬了下来,背脊也微微驼了,两眼无神,没有一点生气,看见于明浩,好象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于明浩打了声招呼,马启明没有应,他的女人从屋里扶着墙走了出来,可怜的女人伤心得路都走不动了!
    于明浩劝慰了一阵,叫他们想开一点,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这个是天灾,不是人力能够避免得了的,和别人相比,他们还算幸运,因为他们还有退休工资,有生活保障,比起那些要依靠儿女养老的人来说,总要强那么一点点。
    末了,他还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出来多走走,并很诚恳地邀请他们经常到自己的家里去坐坐。
    说完了,于明浩起身告辞,马启明依然面无表情,但是于明浩看见他的眼里不像他刚来的时候那样空洞了,有了一点儿湿润。
    马启明的女人扶着墙要送他,他制止住了,走出来,他听见了女人“嘤嘤”的哭声。
    回来后,郑美莲问他到哪里去了,他说到马启明家去了,郑美莲闹开了:
    “你这个人敌我不分,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对整你害你的人倒同情得不得了,他哪里对得起你?你还巴心巴肝地跑到他家去安慰他!
    “你觉得他可怜是不是?那你干脆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把他接到家里来供到嘛,反正他现在无儿无女了!”
    于明浩默然良久,语重心长地说:“郑大嫂,你听我一句劝,不要锦上添花,更不要落井下石!”
    童小安忽然想起了他师傅,对江子纯说:“我师傅肯定遭了,他的家就在山脚下,又地震,又垮山,整个老街都被埋完了,师傅多半也被埋了。
    “唉,从我出师以后就没有到师傅家去过,有时在街上,我老远看到他就绕着走了,出师二十多年了,没想到他老人家反倒来看我,可惜就见了那么一面,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大约七月份的时候,师傅突然来了。
    童小安喜出望外。
    在师傅的讲述中,童小安知道了师傅惊险逃生的经过。
    师傅习惯睡午觉,五月十二号中午,他一点过吃了饭,出去走了一会儿,大约两点左右回去睡午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一会儿都睡不着,他想自己一年年地老了,慢慢就行动不便了,最后还是只有到女儿家去,和女儿们住在一起,但是这房子怎么办呢?
    房子虽然有些破旧了,可是宽大得很,前几年有人出十二万买,他舍不得,没有卖,后面看合适还是卖了算了。
    他再舍不得,将来又背不到土坑里去,女儿们在m城生活习惯了,都不愿意回来,只有卖了算了,这几年房价也涨了,说不定能卖二十多万。
    有这二十多万,在城里租房子也够养老了,还能给女儿们留些呢。
    越想越睡不着,想着要卖掉了,心里很是留恋,想再好好看看自己一手建起的家业,反正睡不着,他就起来了。
    洗了脸,师傅往出走,走到门口,地面抖了一下,师傅站住了,他没把这摇动当回事,只是抬头看着对面那一排房子,那里原来是分给儿子、儿媳的,他想,如果志雄还在,他会不会要这座房子
    地面猛然大动起来,师傅站立不稳,被掀翻在地,门倒下来,砸在他的身上,只听砖呀、瓦呀地打在门板上噼哩啪啦直响,眼前黑雾弥漫,恐怖的尖啸声久久回荡,四面八方的山都在轰隆隆地垮个不停。
    当地面没有再抖了的时候,师傅用力拱开门板钻了出来,向四面一望,心里说:“完了!完了!c县完了!c县人死完了!”
    老街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山上垮下来的新鲜的泥土,把老街垒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在刚才那一瞬间,这座坟墓里面埋进了无数的人!
    对面山也垮了一大片下来,全是大石块,把一所中学和里面的老师、学生一起,垒成了一座石头坟,只剩下了一面鲜艳的红旗在风中呼啦啦地飘!
    回头看看,公路不见了,公路下面的河流不见了,公路边的人家户全都不见了,那里也成了一座新坟!
    再向下看,车站和农贸市场也面目全非,埋老街的那座新坟一直延伸到了农贸市场,上面还有几株参天大树!
    整个c县县城都已经是一片废墟!
    到处都有火,有烟,到处都在哭喊,在呻吟,c县,我们的家乡,已经成为一座伤城!
    邻居郑大爷跑了出来,看见师傅,喊:“余师傅!这咋个办?这咋个办?”
    师傅悲伤地说:“咋个办?天老爷要灭c县人,c县人就只有等死!”
    这时候的c县人根本不知道哭,他们的神经已经完全麻木了!
    师傅刚刚盘算着能卖二十万元钱的房屋转眼间只剩了一片碎砖和烂瓦,然而,他并不为自己悲伤,他觉得,和别人相比,自己还活着,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师傅的家地处老街,位于他的家前面的山垮了,把那些人全埋了,位于他家后面的山也垮了,那里的人也被埋了,整个老街独独剩下他们这一段的山没有垮,也只有他们这几家的人伤亡不大,对于他们来说,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师傅和郑大爷开始帮着救人,什么工具也没有,有也不敢用,只能用手刨,能刨一个是一个,但是,太难了,现代建筑都是钢筋水泥,凭一双血肉之掌能救多少人?
    而且又不断地余震,地面一摇,山就哗啦啦地垮个不停,本就垮了的建筑就继续往下沉,被埋在里面的人的生命危险就增加几分,还时时威胁着救援的人的生命!
    到天黑的时候,他们只救了两个人出来,而且还没有办法进行医治!
    天黑了就完全没有办法救人了,只能等待天亮。
    下雨的时候,师傅仰望苍天,说:“你既要埋人,又何必流泪!我们c县人都没有哭,你又为什么哭!”
    郑大爷恨恨地说:“它流的就是鳄鱼泪!”
    师傅的家本来就在最危险的地方,而且现在那个家已经不叫家了,自然不可能回去,c县县城幸存的觉员和干部把大家集中在比较空旷的地方,人们一边淋雨,一边牵挂着生死不明的亲人,一边躲避余震。
    天亮了的时候,党员干部又救人去了,师傅和郑大爷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往城外走。
    走着走着,听见有人喊救命,就停下来帮忙,又救了两个出来,还有的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就说去找人来救他们。
    看见青壮年他们就急忙说,哪里哪里有人要救,叫年轻人快去。只是这时候到处都有人要救,被埋的人太多,活着的人太少,哪里救得过来?
    走出县城,他们看见来了很多人,原来是m城各个厂和公司的人,以及一些自愿者,听说c县遭了大灾,组织来救援来了!
    在c县中学,看见被埋的大片大片的学生,救援的人们心急如焚,没有工具,他们用大树做成木杠,几十个人把整块的水泥板往起撬,大家喊着号子,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救一个人要用很长的时间。
    师傅看见有几个学生把那些救出来却已经死去了的同学的尸体挨着摆好,一直没有流泪的师傅这时候老泪纵横,这些都是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正是如花般灿烂的年华,就这么凋谢了!
    救援的部队陆续开了进来,他们有工具,而且也很专业,为了不影响部队救援,m城的救援者撤了回来。
    师傅到了m城以后才知道,这场地震是千年一遇的大地震,震中是汶川,震级是里氏8。0级。
    童小安陪师傅聊了好一阵,都唏嘘不已。师傅心痛他价值二十多万元的房子没有了,童小安又好一阵安慰,说这样大的灾,能活出来已经很幸运了,钱财是身外之物,以后他就可以安心跟女儿住在m城里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尽享天伦之乐。
    地震一个月后,江子纯回到了c县,这是地震后她第一次回c县。
    童小安骑着电瓶车,载着江子纯,到了a县后,他们先到舅舅郑西林那里把电瓶车的电充起,吃过午饭后又往c县走。
    进入a县后,江子纯就看到许多省外援建队,运送救灾物质的车队也源源不断。
    越往里走,垮塌的房子越多,路边的大石头突兀地占据着公路的一部分,曾经一年四季都绿色葱笼的绵绵群山,时不时裸露出黄色的泥土的肌肤。
    地震粗暴地撕碎了她们美丽的外衣,曾经一年四季都清澈见底的河水,现在一片混浊泛黄,母亲河面对天灾已经无泪可流,流的是血吧!
    再往里面走,基本上看不到好房子了,公路上出现了许多比轮胎还大的洞,那是地震时山上垮下来的巨石砸下的印迹,现在上面铺上了大大的钢板,车辆才能顺利通行。
    进入c县后,垮山的地方更多了,前几天因为下雨导致塌方堵塞的道路刚疏通不久,路上灰尘弥漫,每过一辆车,江子纯的眼里、嘴里就要进入不少沙粒,连过几辆车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援建c县的s省车辆依然源源不断,一往无前。
    到了c县县城的坡上,昔日熟悉的街道已经面目全非,破砖碎瓦遍地都是,在这片残瓦断垣之中,几排崭新的活动板房格外醒目,这就是来自s省的亲人们为c县援建好了的小学。
    通往县城的路已经被封锁,从5月20号封城以来,s省的特警们昼夜不停地坚守在这里,无论天晴下雨,他们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为从里面出来的村民和军警人员消毒。
    江子纯也不能违规进城,有人指点说从左面有一条小路可以过去在山坡上看看。江子纯跟着人群走上那条小路不久,一位武警同志迎上来问他们到哪里去,大家都说就在这里看看。武警点点头说:“看完了早点走哦!”江子纯知道他这样说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这里随时都有余震发生,山体也随时有崩塌和滑坡的可能。
    下面是一块草坪,草坪上有很多燃完了和正在燃着的香烛纸钱,有苹果、花生、糖这是活着的人来祭奠逝去的亲人留下的。
    有一男一女正在烧着香和纸,一边烧一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江子纯望向县城,心里想,那里一定埋着他们最亲的亲人,他们曾经一定相亲相爱、幸福和睦,而今,只有一柱袅袅青烟寄托哀思!
    无数次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过c县县城的惨状,亲眼目睹时依然令江子纯无比震撼!
    位于老街的建筑物全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随着山体垮下来的大大小小的树,这些树翻过老街直接长到了农贸市场上。地震刚过了一个月零五天,那垮下来的山体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草!
    江子纯看着小学的方向,默默地想着琳琳,想着那个秀气可爱的小女孩,想着曾几何时,电话铃声响起,一接听,就有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舅妈!我是琳琳,我好想你哦!”现在,这一切都好象是一个久远的梦,而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温馨的梦里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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