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讨薪这个词儿从国祖嘴里说出来,让周泰安惊讶的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原来民国时期就已经有了这个词汇?
    “你说是谁说的?袁如意?”周泰安不敢置信的问道。
    “嗯,袁局长确实是这么说的,有什么问题吗?”国祖见周泰安表情有异,还以为他被袁如意的能力震到了。
    “这丫头莫非也是穿越者?”周泰安喃喃自语,目光向人群里扫过去,一身藏青色中山装的袁如意正站在那群粗壮汉子们的面前,苦口婆心的解释着什么。
    这群修建火车站的民夫们周泰安还有点印象,他和张开凤年前第一次进城的时候碰到过,一同过的城门口,当时是十多辆大车运送的他们。
    “他们为什么闹事儿?你知道多少?和我说说呗!”周泰安看着情形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索性就和国祖攀谈起来。
    “说起来,这些人也挺不容易的,撇家舍业的出来当劳工,还不是指着挣点钱回去养活老婆孩子?这都干了大半年多了,车站基本完工,可工头却他妈的携款潜逃了,合着这些人辛辛苦苦干活,是给他一个人挣的,王八犊子,真他妈丧良心。”国祖恨恨的说道。
    还有这种事?周泰安越听越觉得熟悉,这套路不是八九十年后才盛行的吗?怎么民风淳朴的民国就出现了呢?这可是典型的黑心包工头子坑农民工的版本啊!
    “车站的活不是绥海公署负责吗?马长官怎么不管,却让警察局出头?”
    “马长官不在家,去北安公出了,对了,胡子他都带走了,他让我转告你,以不变应万变,也不知打什么哑巴馋?”国祖似乎知道周泰安找他的来意。
    “他这是让我安心发展,不要太高调。”周泰安揣度着马占山话里的意思。
    “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看袁局长怎么说呗!只要他们不闹大扯了,没人愿意难为他们,都是可怜人。”
    国祖的话周泰安听着很舒心,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不枉我栽培你一番。
    忽然人群里传出来激烈的争执声,看来袁如意的交涉效果不太理想,看到民夫们情绪又开始激动,袁如意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好话说尽,办法给他们想了好几个,可是这些人就是不满意,自己旁边的巡警队长见软的不行,就想来硬的喝唬喝唬他们,哪成想刚说了两句硬挺话,就被民夫们揪住衣襟要揍他,吓得巡警队长脸都白了,袁如意赶紧央求大家别冲动,有事好商量。
    都说是亲三分向,看到表妹在那里吃瘪,张开凤哪能坐视不理,她捅咕周泰安,意思让他帮着想想招。
    这是官署和警局的分内事,周泰安本来不想插手,可是一想到袁如意不但是张开凤的亲戚,而且人家还帮了自己的大忙,要不是她出头,王小宝的爹娘哪能这么痛快就从深牢大狱里出来?这个人情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欠下的,于情于理都得出头了。
    周泰安分开人群走到袁如意的身边,说道:“这种事儿剪不断理还乱,我估计你是处理不好的,交给我试试怎么样?”
    “是你?”袁如意正焦头烂额,本来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能妥善解决民工闹事儿,自己也算在海伦站稳了一半脚跟,却不成想这些人个个都是榆木疙瘩脑袋,油盐不进,任袁如意说出大天来他们也不为所动。
    “行,你试试也好,不过这些人可不好说话。”袁如意小声说道,将身体后退两步,让出主位。
    对付这种民工讨薪的场面,周泰安脑海里不下十个八个版本,都是活生生的案例,都是他亲眼看到过的,并不是从新闻报纸,快手平台上了解到的,对于这些讨薪者,别说你是个小小的警察局长,就算马占山亲自过来,人家也不会给你面子,要不是被民工们软硬不吃的态度刺激得歇斯底里,后来的那些官僚们也不会发明一个恶意讨薪的罪名来遏制这种行为,欠债者无罪,讨薪者该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周泰安对这件事只了解了一个大概,并不知道详细经过,不过有一点他心里有数,无论任何时期的讨薪者,他们唯一的愿望,也就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们如愿以偿的拿到自己血汗钱,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是屁话。
    “民工兄弟们,大家静一静,如果你们还想拿到足额的工钱,那就请听我说两句,好不好?”周泰安气沉丹田,洪亮的嗓音碾压全场,人群立时安静下来,听到工钱二字,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周泰安穿着自卫队的靛蓝色制服,同城防军队和警察们的服装完全不同,所以他站在那里很抢眼,见到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周泰安双手叉腰,大声说道:“首先我得介绍一下自己,本人周泰安,隶属国民自卫队,或许你们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是一支什么性质的队伍,那好,我告诉你们,我们的队伍叫做国民自卫队,那就是咱们中国人民的队伍,也就是老百姓的队伍,专门替普通民众打抱不平,除暴安良的队伍,所以,有一点请你们放心,我周泰安既然出头揽下你们的事儿,那么我就一定会把你们的血汗钱尽数讨还,不过有些事情我还不是很了解,如果你们信得过我,那么就选派两个代表过来和我好好唠唠这件事的原由始末,让我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替你们解决,我这么说话,你们大家能理解不?”
    人群一时陷入沉思,不过很快就有了回音儿,一个汉子喊道:“看你话说得正气凛然,我们也是无路可走了,暂且信你一回也无妨,可是你要是光说不练,可别说我们不讲道理了,干了活拿不到钱,那我们就把火车站扒喽,大家一拍两散。”
    很快,两个民工代表被推选出来,周泰安领着他们走到一旁坐下,掏出烟卷每人递了一支,三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着烟,像多年不见的老友那样随意的聊起天来,这一幕看得袁如意大跌眼镜,想不到谈判还可以这样做?
    周泰安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倾听,他认真的把民工们都遭遇听了一遍,不由得心里觉得发凉,为自己刚才说的大话感到担忧,因为听代表们话里的意思,那个携款潜逃的包工头子背景很深,头上有一张大大的保护伞。
    这伙民工都是宽城子(长春)一带的铁路建筑工人,不但擅长盖房子,对铁路建造也跟有一套,沙俄时代就吃铁路这碗饭,后来铁路归了日本人,他们不愿伺候那些矮子,于是就转向中东铁路一带找活干。
    去年年前他们通过人联系,跟随一个名叫李万年的包工头来到海伦县城,负责这里车站票房子等主体建筑施工,一开始谈好的,活干完就结账,可是日夜辛劳的干了小十个月了,眼瞅着活也收尾,包工头子却不翼而飞了,民工们找到车站承包处,人家告诉他们,工程款前三天就已经给清算完毕,钱款已经被李万年提走了。
    知道大事不妙的民工们立刻炸庙了,工头拿钱跑路,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将两手空空啥也得不到了,都指着这点工钱过日子呢!哪个也损失不起,于是活也不干了,大家都拥到铁路承包出要说法,可是铁路置之不理,逼急眼了就把电话打到警察局,请警察出面弹压他们。
    “那个李万年,不简单,听说他是省里的一个大人物小舅子的小舅子,专门靠坑蒙拐骗,我们也是出了事后才知道的,原来根本就不了解他,要是知道这个德行,贵贱也不会来的。”民工代表沮丧的说道。
    “哪位大人物?”周泰安问。
    “那不知道,我们也是听车站里面的人说的,具体不了解。”
    周泰安抬头看了看国祖,本想找他问问,可是一想算了,这公子哥不问世事,想必这方面并不擅长,于是就把目光投向袁如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招招手。
    “局长大人,可否打听点事儿。”
    袁如意正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听见周泰安如此说,立刻走过来说:“啥事儿?说吧!”
    “包工头子李万年是什么来头?据说省里某位大官是他的靠山?不会是令尊吧?”周泰安脑瓜子里确实曾经冒出过这个想法。
    “这个人我不熟,不过我可以打电话回去问问,只是不知道电话几时能打通。”袁如意没心思和周泰安开玩笑,蹙着眉头说道。
    “没戏!”周泰安有点泄劲,不知道包工头子的住址可不好办,车站承办方按理说没有责任,他们按时拨下工程款,并不存在拖欠克扣一说,没道理再让人家拨一次款,再说周泰安也没那么大能耐让其就范。
    至于拨款的流程里面有没有猫腻,比如说和李万年串通一气,故意瞒着民工们发钱的日子,好让他悄悄潜逃,不过这都是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拿谁都没招。
    死局啊!无解。
    眼瞅着周泰安大话难圆,连袁如意都看出来他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于是说道:“我已经将这事立了案,李万年就算跑到天边我也要将他抓回来,不管他后面是什么靠山,坑人家的血汗钱,缺德带冒烟啊!”
    两个民工代表已经站起来身来,抱了抱拳说道:“其实二位都是好人,能替我们这些外乡人说句公道话,我们这一百多口子人就感激不尽了,要是没法子也别为难,我们这就去铁路承包处,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拆房子。”
    周泰安也站起身,拦住他们。
    “二位老哥哥,找他们也没用,不如这样好了,我手里也有一项工程需要人手,你们看能不能过去帮我?工钱该多少是多少,在我那里你们先干着,这边的工钱我给你们上心办着,我说过,既然我揽下了这档子事,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到最后就算找不到这个李万年,我自己掏钱把这里的工钱给你们补齐,如何?”
    “你有啥活?”
    “就是盖盖房子,挖挖坑而已,不过工程量大点,一年半载估计整不完。”周泰安笑道。
    “唉!没办法,那就先这么滴吧!和车站也闹得不愉快,估计今天晚上铺盖卷就得被他们扔出来,分逼没有,大家伙也寸步难行啊!等我回去和大家伙商量一下回复你好不好?”两个代表显然动心了。
    “可以。”
    商量的结果不用猜,一百六十多人全部扛着行李卷跟着周泰安走了。
    风中只剩下袁如意和国祖在风中凌乱,他们猜不透周泰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把这些民工们全部打包走了。
    不过一场群体性事件终于还是化于无形,这多少让袁如意松了一口气,也让她明白了一件事,离开他爹的光环笼罩下,她并不是万能的了,有些事不是凭想当然去处理就行得通,那些民工们看似憨厚老实,可是上了脾气,竟是那么凶悍无畏,周泰安不出面,她能想象到后果最终会是什么局面。
    小二百人,周泰安将他们带出县城,并没有向伦河方向进发,而是拐了一个弯,奔向了另一处。
    “你带这些人去哪里?”张开凤见到不是回家的路,猜不透周泰安的用意,好奇的问道。
    周泰安扶着方向盘回答她:“当然是给他们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难道看着他们在城里把火车站拆喽?刚建成的,多漂亮,扒了太可惜了。”
    同时后车厢上的黑皮和另外几个兄弟也在交头接耳议论着:“周当家的这是要把人往大青咀子送啊!这是唱的哪出戏,我咋看不明白呢?”
    “嘁!你要是能看明白,岂不是也能坐一把交椅了?”
    “别胡说,什么交椅不交椅的,你还以为自己是胡子呢?咱们现在可是国民自卫队了,正八经的士兵,记住喽。”
    卡车开路,一百多号人在后面跟随,一路向东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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