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长也是配有专车接送的,田弃农下了楼,院子里的一辆小轿车轻灵的滑到他身边,久候的司机殷勤的跳下来替他打开车门,还伸手替他挡了一下头顶车框,以防碰到脑袋。
    锃亮的汽车大灯划破黑夜,轿车驶出省府大院,向田弃农家里开去。
    坐在松软的后座上,田弃农微微闭上眼睛假寐,这一天他觉得很累,不过更多的是期待,他给雷老二安排下去任务,也不知道这家伙把事情办的如何了,他打算回家之后再打个电话询问一下。
    田弃农在省府里虽然对正副主席负责,平日里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副甘为孺子牛的态度去效劳上司,可是工作之余,他却又是另外一副嘴脸,他的野心很大,至于大到什么程度自己也不知道,上司同僚他维护,黑白两道他都有朋友,雷老二就算一个。
    至于他为什么私底下和雷老二交情颇厚?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这件事也是田弃农的一个秘密,因为一旦被外人知道了,他或许会被排挤出黑省政府权力中心。
    田弃农的太太是吉林怀德人,据说还是个大学生,不过这并不是他值得骄傲的地方,而是她太太有个好妹妹,她妹妹又跟了一个好男人,这个男人正是官拜洮辽镇守使的张海鹏,不过却不是正房夫人,只是一个小老婆的身份而已。
    不过这也好歹算是连襟了,张海鹏对田弃农很看好,两个人抱团取暖,准备在东北做大做强,私底下的一些勾当层出不穷,这里咱们就不一一赘述了,作者会在后面情节发展中一一体现出来,过早披露出来,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了,总之田弃农和张海鹏是连襟,而那个黑道风云人物雷龙宝则是张海鹏曾经的副官,在齐市半明半暗的经营着地下世界,为的也是有朝一日。
    汽车晃晃悠悠的在青石板铺就的马路上前行,忽然司机发现车身剧烈颤动两下后,竟然加油无力,突突两声竟熄火了,他狐疑的拉起刹车,打开车门准备下去查看,田弃农被惊醒,睁开眼睛,看看四周,过了面前这条街道就到家了,车子却停着不走。
    “怎么回事儿老罗?”
    “可能是出故障了,无缘无故的灭火了,我下去检查一下,估计问题不大。”司机歉意的回着话。
    田弃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司机打开机舱盖子,开始鼓捣起来,可是一时半会儿查不清原因,天又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这一耽搁就是老半天,田弃农等的不耐烦,干脆下了车。
    “反正也没多远了,你慢慢修吧!实在找不到原因,回去找人过来修理,我走回去得了。”
    司机赶紧赔着不是,看田弃农走远,他这才接着查找毛病。
    田弃农深一脚,浅一脚的摸回家,拍打着房门,平时都是车接车送,佣人在房间里就能听到汽车马达声音,老早就会把屋门打开迎接他,所以他没有带钥匙的习惯。
    他敲了几下后,屋里终于响起踢踏的脚步声,随即房门就被打开,田弃农一边往屋里进一边问道:“太太吃晚饭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田弃农有点诧异,这才扭头去看开门的佣人,等他看清楚了,不由得瞳孔迅速收缩,惊出一身冷汗。
    房门后方掩了半个身体的哪里是什么自家的佣人?而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彪形大汉,而这个汉子他上午才刚刚见过,还曾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黑皮迅速关好房门,一把将田弃农的脖子搂住,像勒死狗一样将他拖进里面。
    田家是个有身份的人,当然不会住在普通民居里,二层小洋楼,沙俄风格的,高大的落地窗此时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死死的,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
    客厅里,周泰安撩着窗帘向外查看,听到人进来,收回手看过来,目光正和田弃农碰个正着。田弃农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雷老二不但没对付得了这二人,反倒被他们摸进了自己家里,他一阵天旋地转,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危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周泰安示意黑皮放开他,田弃农瘦弱文人一个,没有杀伤力,落在二人手里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二位好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不认识我了?上午咱们还见过面的,想起来没有?”
    一瞬间,田弃农迅速整理好凌乱的思路,强打精神虚与委蛇,他只能装傻充愣,期望可以蒙混过关,至于他指使人要害这两位的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认啊!
    “田大少爷!”周泰安笑吟吟的喊了一声,仅仅这一声喊出来,田弃农立刻面如白纸,知道一切都遮掩不过去了,人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自然能够猜到他是那场围追堵截的幕后黑手,前提就是老爹的死确实是他们所为,如今这一切都不再是疑问了,活生生的现实让田弃农明白,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咱们都是准备做一番大事业的人,所以也就都别装傻,咱们还是开诚布公的谈谈的好,你说呢?”周泰安随意的在沙发沙发上落座,并且伸手示意田弃农也坐,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恐惧过了头反倒没那么害怕了,田弃农的头脑清醒起来,他从周泰安的话语里感觉到,他们或许不是来杀自己全家的,这让他精神一振,只要不用死,那一切都可谈。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知道此时我没有反抗之力,想怎么摆布随便你吧!只是请不要难为我的家人。”田弃农却也是个人物,说着话,大马金刀的坐在周泰安面前,顺手抻了抻衣服上的褶皱。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是打家劫舍的胡子,不会殃及无辜的,你太太和佣人都在楼上呢,只不过怕影响咱们的谈话,暂时委屈她们一会。”
    “也不知道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杀我爹,毁我家,你觉得我要是不这么做,还算个人嘛?这次没得手算你们运气好,下一次可就难说了。”田弃农没好气的说道,刚开始时的惊惧此时全无,周泰安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没打算整死他的意思,他焉能感觉不到?
    周泰安点上烟卷,说道:“别整没用的,有章程你就使,你认为我会怕吗?再者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你爹是我杀的?实话告诉你,你爹是老天爷杀的,他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也不知道害死多少无辜之人,做下的孽数不胜数,那是老天爷看不下眼去收了他,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你听过?”
    “哼!”田弃农不服气。
    “你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也不容易,千万不要自毁前程,我们是光脚的,你是穿鞋的,要是真惹毛了我,啥事都能干出来,所以你要聪明一点跟我合作。”
    “合作?哼哼!”田弃农冷笑不止。
    “同你们合作?和自毁前程有什么区别?你们现在的行径就是胡子土匪,还什么国民自卫队,我呸!”
    “草你奶奶,给脸不要脸!怎么说话呢?”黑皮看田弃农蹬鼻子上脸,气得一个嘴巴抽过去,登时把他的金丝眼镜打飞了。
    “田大少爷看来是油盐不进,很有骨气的一个人嘛!只不过我不知道一件事,如果我再去找于丰年,告诉他你和张海鹏是连襟,你猜他会怎么对待你?噢!不光是他,还有吴俊生督办,万福麟主席,他们一定会惊掉下巴吧?”周泰安不紧不慢的说道。
    田弃农心里哀叹一声,不由得担心起自己的女人来,这两个人兵不兵,匪不匪的行事怪异,也不知道是怎么对待太太的,才能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别人。田弃农知道周泰安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一定是自己女人说出来的,因为整个黑龙江省只有三个人知道他们之间这层关系,一个是自己,一个是太太,另外一个就是雷龙宝,这两人目前显然没和后者打过交道,自然那就是太太说出来的。
    这是田弃农的软肋,一旦公诸于世,不要说今后的前程了,能不能顺利离开黑龙江都是问题,他怎能甘心舍弃目前的一切?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连襟张海鹏他也不能轻言放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懂,如果不是连襟在奉天上蹿下跳进行操作,自己何德何能这么顺利就坐上秘书长的宝座?要知道他这个秘书长已经相当于四号人物了,再进一步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嘿嘿!不为别的,求财而已!”周泰安笑了,他的笑容在田弃农看来是那么的猥琐无耻,一个挂着牌的自卫队,行的却是胡子行径。
    周泰安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和自己计划的完全不同。
    当他从黑衣人嘴里审讯出雷老二这个黑道人物后,马上就联想到了田家大少爷,因为李万年和于丰年姐夫小舅子两个基本已经谈妥,他们应该不会搞这种以黑吃黑的小动作,像于丰年那种人,想要针对自己,用阳谋才是上策,光明正大的给自己安个罪名,走法律途径就解决了,犯不着和黑社会勾结。
    而且偷听李万年谈话时,周泰安就已经知道那个雷老二和于丰年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听他调遣?于是田弃农就这么毫无意外的进入他的视线。
    周泰安和黑皮原本的意思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将田家大少爷抓住,让他将雷老二引诱出来逮到他,然后向其家属索要大额钱款。
    周泰安正在为工事要塞的耗费伤脑筋,一个主动冒犯自己的黑帮份子,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让他过去?
    两个人,人单势薄,想要面对一个有规模有组织的黑道帮派,不是疯了就是虎逼二愣子,周泰安才不会像燕双鹰那样,凭个人的英雄主义精神去挑战一个团伙,尽管他是主角,有光环罩着,可是他并没有燕双鹰那开挂般的技能和无限弹药供给,所以只能选择智取。
    本来是打算先控制田弃农,让他给雷老二打电话,诓他过来自投罗网,等枪管子顶在脑门上后,自然什么都好谈。
    可是他们在控制田弃农太太时,这个女人吓坏了,竟然大声威胁周泰安二人:“要是敢对她不利,不但相公不会放过你们,我姐夫张海鹏也不会饶了你们。得!周泰安那是什么脑袋?一听之下立刻灵感连连,当场就想了一个万全之策,将原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动计划快速完善了一遍,于是就有了这场客厅中的语言较量,而且最终,被掐到了七寸的田弃农不得不放低了姿态,无奈的从敌对势力转为合作。
    电话机摆在了田弃农的面前,他正在闭目思索,考虑该如何措辞,才能让那个雷龙宝心甘情愿的满足自己的需求。
    周泰安的胃口太大了,他居然狮子大开口,将抢劫犯的作案标准一次来了个大满贯,居然要大洋五十万,最后讨价还价抹去一半,那也是二十五万的天文数字,也不知道那个雷老二能不能出的起?不过这就轮不到周泰安操心了。
    担忧的是田大少爷,他闭着眼几乎在心里把周泰安和黑皮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个遍,这么多钱,就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把握了,就算雷龙宝真能拿出这些钱,可是他能相信自己,痛快利索的把钱拿出来嘛?要是他犹豫不决,事情会不会发生变故他也不确定。
    周泰安没有催促田弃农,只是默默的在纸上写了一个地址递到他的面前,敲敲桌子:“钱送到这个地方用土埋上即可。”
    田弃农看了一眼,心里咒骂着摸起电话听筒摇了起来。
    “给我接瑶池洞天……”
    “雷子,我姐夫捎来信,那边急用钱,你现在能拿出多少?”
    “什么?才那么点?那哪够,多多益善,行行,不管什么玩意儿,只要是钱就行,都带上……”
    “这件事紧急,先办这个……其余的事情稍后再说……我知道,知道了,跑就跑了吧!”田弃农冲着听筒把周泰安写的那个埋钱地址说了一遍,这才撂下电话,心里头骂道“还他妈跟我腆脸说人没弄住,跑了!我他妈也知道跑了,而且跑到我们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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