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诚于是脱离队伍,一个人鬼祟的向远处的祥福屯摸去,看着他逐渐的进了屯子,郭万五几人又小心翼翼的向前贴近了些许,准备给他必要的火力支持,几个人趴伏在青苗间,不错眼珠的盯着屯子里的动向。
    再说刘嘉诚,进了屯子后反而不在躲躲闪闪,挺直了腰板在破烂的土道上四处张望,一条狭窄,刚过完雨的街道泥泞不堪,从这头儿望过去,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心里好奇,这一屯子少说也有五六十户人家,竟然连一个村民都看不见,氛围格外诡异,让刘嘉诚后背都觉得凉嗖嗖的。
    在屯子偏西的一处大院里,终于被他发现了情况,里面居然有喃喃之声隐隐传出,刘嘉诚快步走过去,扒着紧闭的院门,从缝隙里窥视进去,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院子里香烟缭绕,似乎正在做什么法事,满院子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看样子是全屯子人都聚在这了,上至白发苍苍,下至开裤裆,貌似一个没跑了。
    “真他娘奇怪,这屯子人搞什么鬼?”刘嘉诚看过去,既不像给人驱病免灾跳大神儿,又不像道士尼姑开坛做法,可气氛明显类似那种场景,那些喃喃细语,根本就是从每个人嘴巴里面发出来的,大家就如同僧人念经一样,闭目祷告着什么词语。
    这是一个富户人家,院落足够宽大,和东北大多数有钱人家的格局差不多,一溜三间主房,东西各有若干厢房,透过缝隙,只见正屋大门口摆着一条红色供桌,上面瓜果梨桃,猪头馒头烧酒样样俱全,胳膊粗细的檀香插在青铜大鼎里,正呼呼冒着青烟,刘嘉诚定睛看过去,供桌上供着三尊佛像,居中的是一个弥勒佛,腆着大肚子,耳大过肩,咧着大嘴笑嘻嘻的注视着下面一众善男信女,左手供奉的是观世音,右手边居然是济公活佛,看到这里,刘嘉诚心里狂跳,这他妈的不是大名鼎鼎的一贯道吗?除了它,谁还同时供奉这三位?
    什么是一贯道?可能没有几个现代人会知道了,这个一贯道可是民国时期最有名气的一支教会,其存在时间虽然不算长远,却声名显赫,其传播范围几乎渗透大江南北,四九年后被新政府打击取缔,并定性为邪教。
    其实一贯道这三个字,并不是这支教会的名称,而是教主的法称,这个教主一贯道真名叫张光壁,山东落魄文人出身,一生郁郁不得志,生活过得倒完全符合他的本名,穷得确实是溜溜光,家徒四壁。
    不过此人的书确实没白读,始终坚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认知,不过在追求和执行的过程当中他却走的是偏门。
    众所周知,无论是外国人信奉的耶稣基督,还是国人信奉的释迦牟尼,他们宣扬的无不是正道法规,打着神佛的旗号吸引众生,贯彻真善美,渡人脱离憎恨恶,做的是善事,修的是诚心。
    而张光壁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谋财,如同当年的洪天王,在广州城里溜达一圈,捡到洋人发的小册子,回头就建了一个拜上帝教,楞说自己是上帝的第二个儿子,和耶稣是拯救东西方的两个神子,还一度遭到外国传教士骂娘,洪天王不屑一顾道: 尔等蛮夷,懂几个问题?
    张光壁模仿天王作为,自己闭门造车,弄了一套弥勒佛法训,在某一天夜里跑到街头大呼小叫: “我奉天尊之名,投胎在此地,寺庙中弥勒乃我上届元神,尔等得知,速来拜见。”
    光是在街头巷尾胡言乱语,当然不会有人信他的鬼话,也不知张光壁做了什么手脚,过些日子附近民众不少人相继得了怪病,无数郎中大夫难以诊断,束手无策,有人就提议找张光壁瞧瞧,他不是总说自己是弥勒佛转世吗?如果瞧不好,那他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于是病人都去找他。
    结果毫无悬念,还真被张光壁给治好了,这下他一炮而红,瞬间就成了流量爆棚的神人,他说的那些话,也有人信了。
    那个年代信息不发达,人又迷信,像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还是大有市场的,借着流量在线,张光壁又接连制造几起“神通救人”的事情,彻底奠定了自己在民间的威望,同时广收门徒,开坛授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有史实记载,一贯道始于民初,巅于四零年前后,最红火时教众门徒高达三百万人,其中不乏高官显贵,就连伪满洲国里的什么税警总队长,外交部长之类的都是其会员帮众。
    刘嘉诚之所以识得这个一贯道,那是因为他以前接触过。
    他的父母就是这个邪教的忠实信徒,自从迷上这玩意儿之后,原本勤劳肯干的人变得如痴如魔,家务活也不理了,田地更是荒芜颓败,每日里只是背经咏佛,正事儿全耽搁了,为此刘嘉诚和父母闹翻脸,被赶出家门从了军,他们家的家产田地据说都捐给了一贯道会,你说他能不对这样一个组织了如指掌?
    看清楚了情形,刘嘉诚并没有惊动院子里的人,而是悄悄的原路返回出了屯子,就算明知道这个一贯道害人不浅,可是他也没有办法,那些人目前都被洗了脑袋,根本就听不进去人话,苦口婆心的劝阻是没用的,打也打不起,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除了自己的钱财家产被人哄得白送人,倒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伤天害理的勾当,你总不能揍他们一顿或者拉出去枪毙。
    “什么东西?一贯道?”
    等几个人会了面一学,郭万五立时就懵圈,屯子里并没有情况,不过这么一个情况也够呛,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况且眼下战事不明,他们这些新兵负责押运转移,也没工夫管闲事,按理说一走了之就是了。
    可是让队伍立刻出发的命令在郭万五嘴边转悠着,始终就是吐不出嘴,他在考虑得失。
    他现在的任务是保证这些押运人员的安全,如果因为自己旁生枝节而有什么闪失,恐怕罪过不小,想要在自卫军中继续立足很难。
    可是!这是海伦境内,同样也属于自卫军势力范畴,对这样祸害民间的邪恶组织不闻不问,任凭那些神棍愚弄百姓,他同样良心难安,况且作为跟随周泰安时间最久的郭万五来说,他太了解自己家那位掌柜的原则了,他对群众那是无底线的呵护,如果自己一走了之,固然可以顺利完成移送任务,不过日后周泰安了解到这一幕,会还如何看待自己呢?
    整支队伍,除了一些女眷是隶属自己人,那些日本人根本就一无用处,郭万五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家人非要留着这些累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死光了才好呢!不过这是他内心的想法,并不敢付之行动,但是基于这种心理,郭万五最终还是决定逗留片刻,解决这里的神鬼之徒后再出发。
    看到他做出了决定,刘嘉诚眼里冒出了感激之色,他甚至觉得郭万五帮自己了一个大忙。
    留下足够的人手看押人质,郭万五挑选了四十名战士,然后也不用偷偷摸摸的隐藏身形了这支小队大摇大摆的开进了祥福村,有刘嘉诚带路,直接奔了那个聚会的大院。
    “砰!”有战士一脚踹开禁闭的院门,惊得里面的人停止讼经,齐刷刷回过头查看。
    “都别动,我们是来抓妖人的!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居然蛊惑人心,颂扬邪门歪道,国法不容,世俗不容。”郭万五一边往里走,一边将一顶顶大帽子扣下去,这样的说辞是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的。
    村民愚昧,也不知脑袋被传销组织洗成什么样了?想要让他们不被坏人唆使阻碍自己的行动,那就先当头给他们一棒子,打蒙他们,让他们没有时间去管顾自己的教主,郭万五知道,别说村民们没有真的被度化,就算真的被度化到神功护体,内心深处对当兵扛枪的依然有浓重的畏惧,所以他一上来,表现的不是温文尔雅,而是凶神恶煞,目的就是震慑。
    别说,郭万五的这一手先声夺人起到了作用,所有人都被弄得莫名其妙,不过却没人敢出言斥责,都直勾勾的望着这些当兵的。
    郭万五讲话的档口,刘嘉诚带着几个战士踢开主屋房门,蹭蹭几步就窜了进去,东屋北炕上,一个膘肥体壮的汉子正手忙脚乱的披挂着衣服裤子,炕上的大红被褥掩盖下,三个赤条条的年轻女孩正麻木不仁的盯着闯入者,似乎对他们的突然打扰非常不乐意。
    “别动!”几把步枪顶在那个男人的脑袋上,那家伙吓得一激灵,手一松,刚刚提上去的黑裤子又出溜下来,露出胯间一坨黑不溜秋的杂碎。
    “他妈的!真恶心,绑起来。”刘嘉诚或许是故意的,也不让他穿好裤子,直接让人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目不斜视的望着窗外,对炕上那三个女孩子骂了一句:“挺好的人,一个个脑袋都让驴踢了?不知羞耻。”
    郭万五站在那条供桌前,望着那三尊神佛考虑着接下来的措辞,说句真心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情才稳妥,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人?”
    看到刘嘉诚五花大绑的绑了一个半裸的男人出来,郭万五来了精神,那个家伙四十多岁,五十不到的年纪,吃得白白胖胖,和下面村民一脸菜色完全不同,不难分析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上人,换句话说,不是教主本尊,也是一个坛主,香主之类的角色。
    “这家伙居然在玩三加一!”刘嘉诚很隐晦的把屋里炕上的情况叙述了一遍,让郭万五对其人有个更清晰的解读。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信奉的邪魔歪道,让你们在这大日头底下晒着,他自己在屋里祸害女人,对了,屋里头的女人是你们谁家的闺女媳妇儿?你们当老人的还有人性没有?”郭万五毫不客气,大声咒骂着。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冒犯佛爷?冒犯不怕遭天谴吗?识相的快点放开我,然后在三尊面前磕头认罪求宽恕,否则你们一个个必将大难临头。”那个男人尽管光着腚,却气势不倒,声音浑厚有力,大声恫吓着。
    “不要个逼脸。”郭万五不惯着他,上去就是一枪托子捣在他小腹处,这下用力不小,那个男人哎呀一声痛得弯下腰去开始干呕,胃部受到猛烈外力击打,顿时痉挛起来,把早上吃完的事物一股一股的喷吐出来,空气中立刻飘起一股恶臭,战士们都厌恶的捂起了鼻子。
    郭万五忍住恶心去瞧那堆呕吐物,发现这厮的伙食好的不得了,其中有没消化利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白,有精白大米,有各种肉类,猜想不是鸡鸭鹅狗,就是猪马牛羊,可见都是村民们贡献出来的。
    “我就说不对劲儿嘛!这么大一个屯子,居然听不到鸡鸣犬吠,闹了半天,都进了你肚子里面了,有一套,吃你的,喝你的,临了还睡你们女儿,看看你们这些东西,怎么就这么自甘下贱?难道你们都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吗?”郭万五继续骂。
    台下的村民从始至终都始终一个表情,就算看到那个男人光着腚都波澜不惊,无论是老弱妇孺,似乎习以为常一般,直到那个家伙被一枪托干吐了,有不少人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你们是会遭到惩罚的,他是佛爷的使者,神牛转世,一定不会饶了你们的。”
    “就是!”群人附和。
    尽管心理有准备,郭万五听到村民们这么说,也是心灰意冷,同时也感到悲哀,这些愚蠢的人类,事实摆在眼前居然还执迷不悟,对怪力乱神之说如此深信不疑。
    “半柱香内,你必吐血而亡。”那个男人吐完了,恶狠狠的抬头盯着郭万五,一字一句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哈哈!好,我拭目以待。”郭万五哈哈大笑起来,对刀头舔血为生惯了的他来说,这句话形同放屁,自己的小命只要自己不撒手,谁能给我定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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