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小周哥哥通知我,可以去拍那套号称价值一千二百的个人写真了。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拍照,以前我替两个杂志拍过一些时装照,那是赚钱的,所以还可以忍受。真正对着镜头时而贱笑时而卖骚还是很考验人情商的,不得不承认我过去作平面时笑的也是不一般的灿烂,但那是想到一会儿发工资时按捺不住内心喜悦的结果。这次拍照我完全是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来的,因此摆pose的时候格外不耐烦。
    在换了n套衣服,最后小周哥哥示意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换下去,他手下的美女抱出来一条大白被单,帮着裹在我身上。
    “干吗呢这是?我没选这个啊!”小周哥哥笑说:“赠送你的,多一个造型,回头片子出来你要是不喜欢可以不选。”
    我穿着内衣裹着白被单十分尴尬地拍最后一组造型,表情好像是工作时间内被扫黄办抓到的小姐,小周拼命冲我喊“自然点”“自然点”我一直在左右打量以防走光,没心情配合他,始终是一副被抓了现行的表情,这我真是自然不起来啊最后小周大喊一声“好了”门口有人一起鼓掌。我抬眼望去居然是王那个什么国庆还是建国来着。
    我瞥了小周一眼。小周面不改色,说:“真巧”
    靠啊!
    我裹着被单儿,以一个骄傲的姿态冲王老头儿点了点头,准备像天鹅一样大摇大摆走回到更衣室去,结果被单儿不够长,我一路手忙脚乱保全自己的清白,姿势十分难看。
    晚饭又是王老头儿买的单,这次是单请我,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姑娘也是个鼓励奖,在边儿上眼巴巴等了半天被小周打发回去了。我还当小周是个实在人,谁想他才是王婆,单等我一上套儿就放倒消息树向老妖怪王xx通风报信,我恶狠狠瞪小周,小周假装没看见,眼神儿十分无辜。
    老王倒也没有霸王硬上弓,他还是懂得一点先礼后兵的,先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奋斗历程———原来丫居然和我是校友,不过也难说,谁知道是不是有钱以后买个什么mba来混淆视听———然后开始感慨婚姻不幸,事业成功却没有家庭的温暖云云老王大概有快五十的样子,打扮得像不到三十的。也许没那么老?反正已经开始歇顶,一个五十岁的猥亵男跟你玩纯情不难设想我的感受,你要是实在想不到,就三九天儿抱只猪跳舞吧,大体意思差不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我,当时在场的小美眉都很娇嫩,而且哪一个都比我好搞定。也说不定丫已经挨个勾搭过一遍了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见色起意的已婚猥亵男的。我笑了一下“王总,我去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我给阿雅拨电话求救,阿雅关机。
    丁鑫的手机没人接。
    宣桦算了,这件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我只发短信给他“逛街中,别等我。”
    宣桦回说:“逛得开心。”
    我只好给苏惠打电话,苏惠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吵得几乎都听不见声音。她问我:“吗事儿?”
    “半小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记住了啊,我得挂了。”
    “没问题!”苏惠很爽快地答应了,接着嬉笑着说“让色狼缠上了?不行就先拨110啊。行了,拜!”
    跟这妞儿说话永远轻松,她不见得很聪明,但是非常义气。
    走出洗手间。老王的演说进入关键阶段“小默啊,我想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我低头“我还在念书呢,就不耽误人家功夫了吧?”
    “喔喔喔,你可说错了,念书就不交朋友么?将来你走进社会就知道朋友的可贵了。”老王索性把椅子拉到我身边“我这个朋友上次见过你啊?很欣赏啊,很喜欢”
    我强忍着想在他老脸上掴一巴掌的冲动“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和外面的朋友认识,我还小,也不急着谈朋友。”
    老王黯然,自叹道:“老了。”
    我以为他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放弃,谁知道老东西变本加厉抓起我的手放在膝头摩挲“年轻多好啊。”
    我再也忍不住,等不及等苏惠的电话,奋力甩开他的手“我走了。”
    飞一样奔出酒店。
    人老了是不是都变得那么可怕?
    皱纹满脸和臃肿的身体倒也没什么,人都会老,我但愿自己可以优雅地老去,怕的是那种粘粘糊糊的态度,好像鼻涕虫一样,惹人厌恶,腻死人。
    我一头扎进门口停的一辆出租车里,惊魂未定,一身鸡皮疙瘩地说“大学城,18公寓。”
    宣桦不在,他的门紧锁着。屋里黑洞洞。
    我只得落寞地步行回我自己的屋子。
    也是黑的,哦,阿雅终于肯睡了,这几天只要她在家,就要打开灯,有时候还把音响开得震天响,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像个悲伤的小孩子。
    我轻手轻脚推开门,阿雅果然在家,屋里有轻柔的曲声,是她喜欢的班得瑞。
    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来,激烈的电子音乐把班得瑞冲撞得稀里哗啦。我只得先告诉电话那头的苏惠“ok了!谢谢姐们儿。”
    宣桦闻声走出来“怎么才回来?我和阿雅等你半天了。”
    我撇嘴“你跑人家屋儿里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安慰她吗?”
    “有这么黑灯瞎火的安慰的吗?你可够敬业的,慰安妇啊?”
    宣桦在我头上敲一下“胡说八道。买什么了?”
    “什么都没买。”
    “好好好,进步了。”
    我晚上还要上辅导班,来不及和阿雅多说,赶着出去上课,走前我掐了宣桦一把,压低嗓子“差不多行了啊,意犹未尽是吧?”
    宣桦不买账“下次别求我来啊,我还懒得费劲呢。”
    “切。”
    徐齐一早就退了辅导班,我只好自己早早赶去占座。辅导班每次连过道也塞得满满的,不比本校的马哲课,迟到了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向男同学请求:“同学,放衣服的位子借我坐一下可以吗?”
    其实学习这东西,再累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是贪得无厌,只是缺乏安全感。有点东西在手里忙,就觉得明天还有希望,寒窗十几年,也就是奔着这点希望来的。
    我运笔如飞地抄例题。我没有数学思维,我应付数学考试的惟一办法就是不停地做例题。乔红退役后说她日复一日地打乒乓球,已经打到了见到乒乓就恶心的地步。我也一样,我见到矩阵就恶心。
    绞尽脑汁度过了三个小时,我看到了徐齐一。他斜倚在教室门框上,好久不见,人陌生了不少。
    “嗨!”
    “嗨!”
    “阿雅很难受。”我说。
    “我知道,我也很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去安慰她?”
    “她不用我安慰,”老徐笑起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她才不用别人安慰呢,她自己心里有谱。”
    “她一向要强,这次是被人逼下来的,当然不甘心。”
    老徐很怪地看了我一阵。
    “怎么啦?我脸上有字?”
    “没什么”他沉吟良久“陈默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什么意思?”
    “我”他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实话“我见到她和负责保送工作的老师在一起。”
    “那是她的私事。再说学生和老师熟悉也正常,那两天有几个人敢不去敷衍老师的?”
    “她晚上没有回去,也没有到我这里来。”
    我“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不能揭开面纱细看,老徐之所以刨根问底,还是因为他在乎她。但是再在乎,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一个男人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宽容,老徐不算男人,他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们一路沉默着回公寓,老徐送我。老徐有些地方非常细致,宣桦就从来想不起送我回来。漂亮男孩子会体贴人的少,都被宠坏了。就像今天,他其实不知道,我很不愿意他在阿雅的房间待那么久,天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可是要是问他,他一定又要做出一副窦娥的样子“我冤啊!”突然非常累。
    宣桦只喜欢我开开心心装出副小可爱的样子围着他转,殊不知谁不是一肚子烦恼,他又不是太阳,我围着他转有什么好处?也就是我,懒得多计较,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谁还能陪谁一辈子呢?宣桦说我最近话少了,也是,话就那么多,总不能天天讲月月讲,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愿意说话了。
    到楼口了,老徐伸手替我整整头发“你记得我以前说的话吗?”
    “忘了,”我说“有些话我听完就忘。”
    老徐拍拍我的头,吁口气“有时候我真希望我等的人不是你。”
    “肯定不是。”我安慰他“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索性再多等两年。千万别把贞操毁我手里,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老徐摇摇头,满眼都是黯然神伤。
    老徐走了我才看到宣桦,他站在单元楼里,神情复杂。
    “跟老情人叙旧?”他笑得勉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没关系,我也不是故意要叙的。你呢?慰安慰完了?人家对你的服务还满意吗?”
    “完啦!瞎慰慰,也没慰好。”
    “客气了,您的实力我可了解。”
    “你顶多看到冰山一角!”宣桦一挥手“只要对象合适,我是可以超水平发挥的。”
    我气得眼冒金星“哎哟大哥您可真是牛叉,这样的人才当老师实在白瞎啊,您要是转到配种站上班,一个月也得挣个万儿八的吧?”
    宣桦猛一回头“我又没有卖车的大叔给我买单,找个女朋友还是老花痴摸剩下的,可不就得自力更生了么。”
    我当时就觉得头上挨了一闷棍“姓宣的!你满嘴胡嚼些什么?”
    “我说什么你知道!”
    我脑子嗡嗡作响,条件反射一样抬手给了宣桦一嘴巴。声音也哑了“谁他妈的造我遥姓宣的,你不是人!你不是个东西!”
    我右手很疼,有小火苗烧似的。宣桦瘦,我从不打人,把握不好位置,手腕的骨头撞在他颧骨上,闷闷一声响,我想要不是他颧骨碎了,就是我手腕折了。
    宣桦挨了嘴巴反而冷静下来,他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响捂着脸转身要走。我追着他喊“你跑什么啊?你给我说清楚了!是不是赵雅造我谣?哎?说你哪!你跑?你跑了就完事了吗?你”他甩开我手,大踏步地走了,头都没回。
    我心里又空又疼,抱着路边的电线杆子,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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