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带俺去海滩上耍。”小妞妞趴在紫萱身上又笑又拍。
    紫萱被妹子唤醒,她是生平头一回在地板上打地铺只觉得腰背痛。
    屋子里靠墙角整整齐齐叠着数床被卧,小妞妞穿着小夹衫小夹裤、赤足穿着白袜,拍掌道:“姐姐,你起晚啦。”
    昨夜紫萱合爹爹说话到四更,还困的很。然妹子都起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睡,打着呵欠问:“爹爹起来没有?”
    小妞妞学着小全哥摇头叹气的样子道:“爹爹早带人去港口运箱笼呢。姐姐,娘叫你带俺们去海边耍。”
    紫萱啐道:“人人都有事要做,偏你自己要耍不算,还要俺带你耍。回头哥哥又要说俺们女儿家无用。”
    小妞妞扁嘴,露出伤心的样子来。紫萱心痛妹子,想了想道:“带你们去也使得,不过只得半个时辰。”
    小妞妞喜欢的跳起来,扑到姐姐身上扭道:“好姐姐,我去吃早饭了。”
    紫萱正系裙,叫小妞妞把裙带都扯断了,正要说妹子,小妞妞早跑了出去。紫萱哭笑不得,无奈地换了条裙子系上,出来喊人。
    太阳还没露脸,那些土人也不曾来。院中几口大水桶边挤着许多人在洗菜洗碗。看到紫萱站在门边,她房里的大丫头彩云忙放下正在洗的衣裳,盛了一盆洗脸水送上来,笑道:“彩霞彩虹两个今日在厨房轮值。小姐,夫人说你梳洗过了就去见她。”
    狄家夫人不爱金玉之物,紫萱随母亲,对金珠从来都是无可无不可。彩云替小姐梳好头,看她头上光秃秃的,笑道:“插几朵花罢。”不等说话就开妆盒取了一对绢花替小姐簪起。
    紫萱揽镜笑道:“难为你想着,这可像个小姐了,不然哥哥又要说我是野丫头。”
    彩云脸上微红,抿嘴笑道:“少爷就喜欢逗小姐耍。”快手快脚把妆盒收起。
    屋外一群管家的孩子把小妞妞围在中间,正七嘴八舌问她:“大小姐真要带我们去耍?”
    紫萱听见吵闹,突然从门里跳出来,吓他们道:“你们做什么?”
    小妞妞带头扮了个鬼脸吐舌:“姐姐许了带俺们去耍,姐姐休要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呢。”
    那十几个孩子却有些怕大小姐,看紫萱板脸不说话,轰的一声都散开。
    紫萱气得磨牙,从前只有哥哥取笑她,如今又添上妹妹,这日子没法过啦。她在檐下跺脚,正在想要不要追妹子,明柏握着一枝才掐下的花枝走来,红着脸笑道:“琉球四季都有花儿。紫萱,今日是除夕。琉球无所有,聊赠一枝花。”
    花枝上还沾着露珠,想必是明柏哥才摘来的,紫萱接过端正福了一福谢道:“却是好看,多谢明柏哥。哥,今日你们做什么?”
    明柏看院子里无人注意他们,脸上的红晕消退了些,道:“今日琉球人都过年呢,小全哥带人买菜去了,咱们包饺子吃。”
    海上诸事不便,这一二年来狄家还是头一回包饺子。紫萱惊喜道:“原来娘寻我是为了包饺子。明柏哥,你喜欢吃羊肉馅的是不是?我去合娘说多包羊肉的。”一边说一边进了素姐的屋子。手中的花枝在门框不小心磕着,几片花瓣飘落。
    明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甜,轻轻叹了一口气。
    素姐正在分派事务,看见女儿进来,把管家都打发出去,方笑道:“你爹说你昨夜几乎不曾睡,怎么不多睡一会?”
    紫萱摇头道:“不睡了,明柏哥说今日过年包饺子。娘,是真的?”
    素姐看着女儿手上的花枝,微笑起来。紫萱随手就把花枝插在窗台上的一个小瓶里,并不曾察觉母亲的笑。素姐轻轻摇头,明柏这个孩子的心事谁都看得出一二分,只有这个傻姑娘还把人家当亲哥哥。
    “今儿歇一日,你挑几个人带孩子们去海边耍耍,小心些。”素姐看着女儿一双秀眉又竖起来,赶紧板起脸道:“还要看看海滩边可有出产,却是正事呢。”
    紫萱本想说她已是大人了,不当再叫她带孩子耍。看母亲变了脸,只得应下来。她喊了两个会水的家丁,带着狄家上下二三十个孩子去耍。孩子们头一回脱离大人的管束,在蓝天绿草之间快活的紧,又唱又跳又打滚,哪里有片刻安静。
    紫萱也大不了多少,在船上拘束了一二年,如今脚踏坚实的土地,四望都是绿树,远处是碧海白沙,也极是欢喜。
    到了海边,紫萱怕他们跑散了不好管,指着两百步远的一块大礁石,板着脸吩咐道:“从我脚下到那里,上到那十来棵椰子树底下,下到海水十步。只许在这里耍。”她又哄又吓,不许孩子们乱跑,又吩咐两个家丁守在水边。
    明柏记挂着紫萱没有吃早饭,在厨下掇了一碟包子,又是一深碗粥,使小食盒提着赶紧送来与紫萱过早。
    紫萱正是又饥又渴的时候,捧着粥碗大口喝粥。明柏因她头都要埋进粥碗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轻轻拍她道:“慢些,吃个包子再喝粥。”他二人挨坐在一处,极是亲热。狄家人却是看惯了的,都不以为然。
    “这是哪里来的小两口?就不晓得害臊!”一个身着红衫的少女走来,仰着尖尖的下巴冷笑道:“这里是我陈家的地方了,你们还不快滚!”
    明柏叫红衫少女一句“小两口”说红了脸。他虽然生的清俊,海上一二年也叫海风吹成一块俊黑炭,并不惹眼,那少女只瞧了他一眼,就把眼睛盯在紫萱身上。
    紫萱听了这几句混话极是恼怒。因昨日哥哥提那个混帐陈知府要占狄家地方,想必这个女子就是陈家的了。她把粥碗递到明柏手上,站起来嘲道:“这是谁家的狗不识路,大清早的在别人家里乱咬?”
    那红衣少女站在那里,得意洋洋想看他二人笑话,谁知理应被她笑话的人反笑话她是“乱咬的狗”,不由大怒道:“你说谁是狗?”一边说一边过来推紫萱。
    明柏怕紫萱吃亏,扬手就把粥碗照着红衫少女脚前一两步丢去,却是想吓她一吓。那女子若是不动,粥碗必撞不到她。
    偏她抢上两步,一碗上好皮蛋瘦肉粥尽数泼在红裙上。少女恼了,指着明柏喝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粥!”紫萱却是真的恼了,弃女子不理,冲明柏瞪眼道:“我还没吃饱呢。”
    “还有包子。”明柏想到素姐常笑称肉包子作“狗不理”,回手取了只包子送到紫萱跟前,笑道:“这个你理她不理。”
    紫萱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含笑接过一只,一边咬一边道:“白糟蹋了一碗好粥,若是叫娘知道了必要说我们。”她盯着红裙上的几点粥汁,满面都是惋惜之意。
    那少女又是跺脚,又是瞪眼,偏生这两个人在那里相对眉来眼去打哑迷,就是不理她,她哪里耐得住,伸手拍掉紫萱手里的肉包子,恼道:“叫你们不理我!”
    紫萱饿的要死,粥也因她洒了,包子又叫她打掉,气得反手一拳捣在红衣少女的胳膊上,怒道:“你又糟蹋我家东西。”
    那红衣少女吃痛还手。她二人你来我往,打的甚是好看。
    明柏起先还怕紫萱吃亏,想上前拉开,待看清她俩个是天生一对的花拳绣腿,也就放心站过一边。横竖那小粉拳飞到人身上是不疼的,紫萱又是不伏输的脾气,倒不如叫她活动下手脚。
    小妞妞早带着一群小把戏挥拳助威,都嚷:“打她一个狗啃屎!”
    那红衣少女恼了,跺脚道:“你们许多人欺负我一个,不打了!”
    紫萱只吃了半碗粥,掂记着包子凉了不好吃也无心思再打,偏两手杈腰强撑着道:“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胡说在先!这里是我狄家问中山王买的地方,你们陈家凭什么见面分一半?”
    红衣少女的下巴抬的更高了,冷笑道:“看在咱们同是中国人的份上已是替你们家留了一半。若换了是在海上,连食水也不与你们。”
    这般行径不是海盗么,紫萱想到从前搭船的小商人们闲谈,曾说起南海有个要钱不要命的马三娘从不伤人性命,东海却有个要命不要钱的陈老蛟,此人总想朝庭招安他回乡种田,忙道:“要钱不要命是谁?”
    “马三娘!”红衣少女脆声应道,突然觉得不对,反问紫萱:“咦,你们怎么晓得马家?”
    “我还晓得你们家不是知府,是要命不要钱的陈老蛟,”紫萱看她变了脸色,微笑道:“是也不是,陈小姐?”
    “是又怎么样?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更姓,我就是陈老蛟的闺女陈绯!”陈绯正要扬下巴,突然想起她家原是打着知府的招牌,叫人一激就露底,窘得一张小脸通红。
    “原来是东海的陈大英雄,”那陈家冒了知府之名搬来,必是不肯叫人晓得底细的,紫萱越发拿定了主意,笑着学男人的样子拱手道:“陈小姐乃是知府家的小姐,却是千金呢,你们两个送陈小姐回陈英雄府上。”就唤站在一边的管家送客。
    陈绯虽然脾气娇纵些,其实甚聪明,听出紫萱有威胁之意。她家仇人不和,怕人寻仇不敢回家乡居住,听说琉球偏僻才搬了来。谁知才来几日就露了底,她又羞又恼又怕,一双大脚定定的立在沙滩上,哪里肯回去。
    明柏怕紫萱逼的太过反而坏事,忙道:“你回去合陈老英雄说知,狄家从前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我们久仰陈老英雄之名,只要陈家不找狄家麻烦,狄家也不会叫陈家为难。”
    陈绯细想爹爹曾经提过的前辈中,实有一个姓狄的大有名气,此人抢了许多金珠回山东做富家翁,养了许多子孙,日子过的极好,隔了六七十年还得许多后辈羡慕。就是爹爹,也是想学那姓狄的前辈过安稳日子才不做海盗的。
    难道就是那个狄家?她半信半疑看向紫萱。紫萱站的直直的,学陈绯方才的样子仰着下巴,一副不是我家是谁的神气。这分明是说她们陈家不如狄家呢,陈绯气的要死,两只脚在沙地上踩出两个小坑来。
    然紫萱跟明柏两个已护着一群孩子走了。两个管家站在一边盯她似防贼般。因她站着不肯动,有一个就指着她来的方向道:“陈小姐,这边请。”
    陈绯跺脚又在沙地上踩下两个坑,偏不走来路,径朝北去了。两个管家落后几十步跟着她出了狄家的地界,眼见她走进一个小渔村才回来禀报主人。
    素姐听说,忍不住笑道:“这个姑娘倒合紫萱似亲姐妹一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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