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崔四老爷满头是汗跪坐在兄长前。
    崔大人将信纸摔在他脸上,修得极是整齐的黑胡子翘得老高,恼道:“你出这个头做什么!只妆不知道,何必花冤枉钱?李家那个大的不是打保票说这个钱他家也不出么。”
    崔四老爷晓得哥哥是打算出这个钱了,勾着头一动不动静候哥哥发作。
    一阵风吹过,厅中的三盏油灯被吹熄两盏,侍候在一边的侍女挽着袖子要取根纸媒子点灯,崔夫人拦道:“一盏就够了,替四老爷点灯笼去,老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崔大人伸出四根手指,停了一会收回一根,道:“我们最多出三十个人做工,休叫那些中国人占便宜。”
    崔四老爷如释重负出来,在院子里看见东厢小姐们的居所还是灯火通明,摇摇头过去敲门,道:“丫头们,少点一两盏灯!”
    纸门内传来一阵女孩子们的笑声,灯都熄了。南姝隔着纸门笑道:“四叔,你还要去陈家作坊,替我们买五个荷叶玻璃水盆来。”
    崔四爷回头看看昏沉沉的正房,笑应了,接过使女送来的灯笼出门。南山村里三座大山,狄家那座靠海边最近,李家那个离海稍远。只有他们三家村在内陆。站在“三家村”牌坊底下看,三山中间的空地上已是建了二三百的房子,聚成个小镇模样。此时长街两边灯火通明,十几二十个铺子俱都开着门。崔四爷一路走过去,不论闽人还是倭人看见他都爱理不理。崔四爷已是惯了,走到作坊门口,摆出笑来,道:“我来迟了。”
    陈老蛟算是个主人,又跟崔家紧邻,叫侄儿引他进来坐下,就道:“今日大家商议建码头,有钱的自是要出钱,没钱的也要出人工。你家待如何?”
    崔四老爷看着李员外笑嘻嘻道:“没的说,我们随大家。”
    陈老蛟哼了一声,把黄村长推出来。黄村长摸摸油光光的胡子,看看东倒西歪的村民们,就将想法合盘托出:买火yao炸礁石,建一个比狄家码头大三倍的码头,再在码头跟大道上各建一个村名牌坊。还要雇几个巡夜打更的,还要建天后宫。
    这里边只码头是大头,别个都是捎带。大家既是要扎根琉球,都肯作兴起来。议定了各家两丁抽一丁,几个大户极少每家出三十丁。陈家要出一百人,狄家出八十,还有六十个半大孩子跟着学做活,算起来他两家出力最多。
    议定了狄希陈想起来道:“我家曾请了几尊神像,情愿并神案帐幔一同献出来。”
    彼时人都信鬼神,狄希陈一开头,各家都有捐献。第二日早起大家聚在一处,就把人分成两边,一边去配火yao炸礁石,一边就在村子北边一块荒地上挖地基建庙宇。
    不过几日功夫两进的天后宫就建成,门窗都是狄家木匠的活。狄家一边打几案,一边就把天后、观音、财神、福禄寿三星、八仙诸样三舅老爷送与狄夫人赏玩的瓷像请出来。
    这些瓷像都有半人高,一共也有二三十尊。原是素姐想要几个像点缀花园,薛三老爷要讨姐姐喜欢,将泉州一个店中的大小瓷像一古脑买下送来。素姐只挑了一尊小观音供起,那些摆在仓库里都嫌占地方,叫狄举人贴些几案帐幔送出,实是皆大欢喜。神像还使红布盖着,就有妇人每日来烧香,狄希陈跟素姐晓得都哭笑不得。这些东西在她家原是连箱子放在外边淋雨的,换个地方盖块挡羞布,就得香火供奉,果然世道无常。
    每日海边都是轰隆隆如雷鸣,那炸下的大石摆在各处空地,丁丁当当被敲成石砖石鼓,南山村中狠有日新月异之感。狄家义学的小学生们有一半随着父兄或是炸石打下手,或是建房做小工,先生索性把年考提前,把小学生们都召回来考了半日就放年假,掩了门慢慢批卷子。
    紫萱自那一日晚上合明柏说过几句话,第二日虽还淡淡的,偶尔也跟明柏说几句话,却不似从前极力回避。
    明柏晓得似紫萱这般实是自爱,也以礼相对,再不似从前动不动就牵她的手,贴着她的肩膀说话儿。就是对小妞妞,也把她当个小小姐看待,再不肯抱她。
    这一日小妞妞要明柏哥抱她做什么,明柏不肯。小妞妞狠是伤心,揉着眼走到爹娘跟前道:“娘,明柏哥不喜欢姐姐,也不喜欢俺。”
    素姐愣了一下,笑道:“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你转过年也喊七岁了,所以你明柏哥要避避嫌。”
    小妞妞在家学看小厮跟丫头们都是分开来耍,是晓得什么叫避嫌的,闻言点点头道:“俺记住了,以后不叫哥哥跟明柏哥抱,也不叫爹爹抱。”
    狄希陈不肯,把女儿抱过来道:“休听你妈的,狗屁避嫌,爹抱我闺女怎么了?你明柏哥跟你姐姐两个耍呢。”反手把女儿架脖子上,道:“咱们看新码头去。”
    小妞妞就把避嫌忘了,拍掌笑道:“去呀去呀。”素姐抱着胳膊笑看父女两个出去,吩咐叫两个小厮跟着。
    小露珠从里间出来,笑道:“恭喜夫人就要办喜事了。”
    素姐想到女儿终身有靠,却是调皮了一下,回礼笑道:“同喜同喜。”小露珠羞得在门槛上拌了一下,满面飞霞,捂着脸飞一般进了紫萱住的小院。
    且说狄希陈扛着小妞妞安步当车,在狄家的田地里穿行,满眼俱是绿油油的油菜并小麦,还有茂密的番薯藤。狄希陈指着地里做活的管家们说:“再得二三年,俺们家就不必从中国运粮食来了。”
    小妞妞只记得海上过的日子,狠是好奇故土,问:“爹,中国是不是比琉球大?”
    狄希陈叹息道:“大得多,若俺们中国是那棵大树,琉球不过是片小菜叶罢了。”
    狄家的石墙边有几棵高大的椰树,小妞妞仰脖看看大树,又看看油菜,扭着爹爹的头巾问:“那为何俺们放着大树不住,要住在小菜叶上?”
    狄希陈叫女儿天真的话打动,许久才道:“富贵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他只道小女儿听不懂,正要解释。
    “爹爹,你胡乱改西洋人的诗,娘说过,是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小妞妞在爹爹肩上笑的东倒西歪,:“爹爹,你是不是记得不真?”
    狄希陈只说素素不会偷后人的诗词,他已是极小心在不懂事的小女儿跟前秀一把,却不料依旧撞墙,脸上很有些下不来,笑把女儿丢下地,道:“你自己走!这是你娘几时说的?”
    小妞妞咬着指头笑:“一包花生米加一包葡萄干。”
    狄希陈佯妆恼了,道:“葡萄干不成,半包花生米。”
    小妞妞偷眼看到爹爹在笑,挺着头“哼”了一声,将两手靠在背后,迈开四方步,一步三摇的在前边走。
    小妞妞原是早产,生下来瘦弱的紧,狄希陈跟素姐两口子极是溺爱,先天不足后天补,却是补的过了,所以小妞妞若是改名唤做圆滚滚才恰当。狄希陈站在后边越看越爱,却是舍不得叫女儿太累,又将她提起来背到背上,软语哄她:“合爹爹说嘛,再加一包腌杨梅?”
    小妞妞觉得三包足够,笑道:“就是前日说与哥哥听的。哥还罢了,明柏哥闹了个大红脸。”
    狄希陈哈哈大笑。爱情至上的观念在明朝米市场哪。大家子的规规,两口子再恩爱也不当让人晓得的,若是房族里提起谁跟媳妇恩爱,大家都要掩口笑他没出息。
    儿子对“情”一字还不识滋味,依着明柏明朝人的心思,只怕会觉得这是素姐在嘲笑他。狄希陈想到紫萱还在赌气,美滋滋的甩头:臭小子,我闺女岂是那么容易看上你的?不知不觉他也背起手,跟在小妞妞后边慢行。
    小小姐这分明是学的老爷呢,老爷居然不恼。狄家两个小厮远远跟着,都笑的要死。
    出了狄家地界就是李家,田地里景况就大不相同。李员外原是做生意的,松江人出了名的不爱置田地,对种庄稼就不在行。
    狄家头一年种了许多土豆番薯,那番薯在琉球一年十二个月都得生长,叶子将去养猪,猪粪并家人的粪便还有他家渔船打捞上来的毛鱼毛虾俱沤成肥料上地,所以狄家小麦油菜长势极好。李家还是生地,忙忙的就种小麦种高梁,琉球又是没什么水的所在,俱都病秧秧没精打采。
    连小妞妞都看出李家的庄稼不好,学她老子摇头叹气。狄希陈又是好笑又是恼,道:“你消停些。”因怕李家人瞧见,就绕了些路,顺着小山坡滑到海边,沿着沙地边的小径过去。
    此时雨过初晴,风吹来带着青草的香味,海鸟在头顶盘旋,狄举人心里狠是快活,回头看看自家的码头,只泊着一只船。
    他远眺新码头处忙碌的人群,笑道:“咱们在这里扎下根来,安知数百年后此处不是中国地方?”就把女儿放下来,叫她去寻海贝耍,自家寻了块大石坐下,候小厮追上来。
    蓦地从渔村中跑出两个渔民,一边喊“老爷”,一边大步跑来。
    狄希陈正在想像数百年后琉球县政府门口竖着他狄希陈的雕像,下边写着“琉球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明朝xx年间,山东济南退休干部狄希陈带领家人跟属下到琉球开荒……”正想到得意处,仿佛又听见素素的笑语:“王八之气又发了?”他摇摇头苦笑,少年时节不是没有过雄心壮志,也曾在bbs上丢过砖掐过架,就是执意选琉球不选台湾,为的也是当年的执念:咱中国的地方叫小框框占去了,俺穿到几百年前去,先占下来住着,多多的搬迁中国人来住着,看你以后怎么占!
    两个渔民气喘吁吁跪倒在主人跟前,泣道:“老爷,我们在三十里之外,叫一群高丽人抢了。他们还扣了我们三只船。”
    狄希陈看他二人头脸俱是青紫,大怒,喝道:“去把来富跟我们家的人都叫回来。”抱起小妞妞大步回家。两个小厮从不曾见狄大人这样恼过,一个一路小跑去码头喊人,一个招呼渔民道:“快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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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扫雪带恶龙跟六斤祝大家新年行大运,处处都发财。恭喜恭喜,粉红票拿来。嘻嘻。
    等会就要出门吃年夜饭了,晚上回来接着写字。第二卷琉球风云大年初一正式开场!
    那个神仙大小姐就是写着好耍的,不是加更,呵呵,啥也不算。不喜欢的无视么,明五二保证每天一更的说,少的会找时间补上。过年么,婆婆要打打麻将,恶龙要涮涮魔受,六斤要出去逛逛,扫雪还想去南京看梅花……
    我爱大家,抛个飞吻,晚上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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