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竺县的县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堡。相传战国时期,这里是古巴国的领地。从天竺县的城头,翻山跃岭到达古巴国的首府:重庆,在那遥远的年代,这路程需要走半年。由于地势偏远,当时的官军鞭长莫及,于是,土匪们流窜而来,依山傍水建了这座城楼,便占山为王了。
    在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秦始皇的老子:秦穆公,首先由陕西入蜀,灭了古巴国,而后,那战无不胜、锐不可挡的秦军,又一鼓作气,继续翻山北上,又收复了这座古城堡。从此,这里便开始正式建县了。始曰:天竺县,取意是:这里地势偏远,道路悠长,好似能够通向天边一般。
    天竺县的县城,建在美人河畔,两山夹持的一块很开大的开阔地上,一面向水,两面对山。水是湛蓝的,山是翠绿的,那色彩清新、透亮,没有一点污杂的成分,美极了。
    天竺县的县城,全城只有两条街,四条巷,人口大约三万人。在北京人眼里,这里仿佛只是大巴山为了欣赏美人河的秀色,向后退让,凹进去了千余米,从而形成了巴掌大的一块空地,根本不见一点华北平原县市的开阔与恢宏。
    一只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了县城里那座最高的十二层的楼下。
    一个矮个的的男人率先下了车,将军一般地环视着他的领地和他的臣民们。他四十出头,高颧骨,高鼻梁,额头高而宽,眼睛细长而明亮,面部皮肤黝黑,由于他的脸庞小而脖子粗,使得整个人显得很魁武。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微笑时,总是露出一口洁白而略显长的牙齿。他穿着一件不灰不蓝的夹克衫,夹克衫里面的衬衫很白,打着红色的领带。他站在树下,腰板笔直,那集目远眺的神态,象一幅电影里的大将军一样,很有风度,总给人一种威武、精明而干练的感觉。他叫罗家雄,是天竺县的县长,兼县委第一副书记。由于天竺县的县委第一书记:高书记,常年因肝病卧床在家,难理县里的党务、政务,于是,在天竺县,便成为了集党、政诸权于一身的头号人物。
    在三个来天竺县扶贫的北京人眼里,他不过只是一个正处级干部,是一个在北京的大衙门里,不被错当成农民就算幸运的小人物。
    此时,一个美丽的女人背着自己的黑色小挎包,也跳下了车。她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白皮肤,标准的瓜子脸,脸盘并不大,可眼睛却不小,由于睫毛生得长,眼睛的每一次眨动,都让人感觉,仿佛在她的眼睛上,生着一对小扇子,总是忽闪忽闪的,甚是动人。她的个头,大约有个一米六几,身材很苗条,以致让人感觉有点瘦;可她胸前的那一对尤物,却是圆鼓鼓的,把个浅蓝色的纯棉布背心,顶出两条异常优美的弧线来。她叫高美梅,是长期卧床的现任县委高书记的独生女儿,是在十几年以前随调干的父亲,举家迁到天竺县来的,现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她前后左右地张罗着:“到美人楼吃饭喽!离开美人楼,其他地方,没得吃了!”
    “这,怎么叫美人楼?”贾大林问道。
    “咳,美人河畔最高、最漂亮的楼,当然应该叫作‘美人楼’了!”黄文宝插嘴道。
    “黄县长说的没错。贾县长,你的宿舍就在楼上呢!”高美梅望着贾大林说。
    “我的住处怎么在这儿?我住银行的招待所不就行了吗!”贾大林诧异了。
    “您是上级领导,怎么能够住我们那个脏乱的地方!”一直跟在贾大林身后的罗善银急忙解释道。这个人,如果伸直了腰板,身高足有一米七八,只可惜的是:他的腰却总是不肯直起来,缩头勾背地站在只有中等个的罗家雄身边,似乎比罗家雄矮小了许多;他的眼睛很大,却总是不敢直视别人的脸,一对大眼珠子,总是在别人的下巴以下打转转;笑容总是挂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口稀疏、黑黄的大呲牙;他微笑时,大眼珠子转得很快,腮上居然还露出一对大酒窝,加上他那一头茂密但却花白了的头发,总让人对他产生老奸巨滑的感觉,一副奸臣相。这个勾背而丑陋的罗善银,是天竺县银行新上任的行长。别看这长相不好恭维,但是,应该说,在天竺县,他也不是个一般的人物。虽然按级别他只能够勉强套一个正科级,但是,由于他的手里掌握着天竺县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金融资产,所以,可以说,这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着天竺县的经济命脉。他继续说道:“我们那招待所原来是老人民银行老干部的活动中心,又黑又潮,又脏又破,没的法子住了!”
    “他们两个不跟我住一起?”贾大林继续问。
    “他们两个的住处,由我们县里安排喽!”高美梅说道。
    “看,美梅小妹,你把老哥我一个人放在这里,欺负我不是!”贾大林半开玩笑地说。
    “不存在,不存在。贾县长,一会儿,你一看,就会明白了。”罗善银在贾大林身后闪亮着小眼睛解释道。
    中国远古的历史上,记载着帝王将相们,只知道依山傍水地建城堡,秦始皇的老子,秦穆公也只知道攻城掠地,而他们对天竺县诗人崖密林深处里,那默默爬行的穿山甲,对美人河清澈的流水里,时而探头水外,象孩子一样鸣叫的娃娃鱼,是否知道它们的存在是否知道它们的美味,却没有一点记载,又秦穆公出征时只知骑马,不知乘三菱或沙漠王子跃野车而可推想,帝王将相们对它们也应该是浑然不知其存在,更不懂得这两种动物,居然可以成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的。
    看来,中国的古代的帝王将相们,在享受方面,尚远不如贫苦县的七品或不足七品的小官们聪明呢!
    比如,中国没有一个皇帝老儿想到:弄一个真皮沙发,放到皇宫里,坐坐、耍耍,再舒舒服服地躺躺。而现在,在这县城里的普通小官家里,真皮沙发,都不是一件稀罕物了。当然,鉴于皇帝老儿这低下的智商,也就更不要指望他有征食诗人崖里的穿山甲和美人河里的娃娃鱼的智商了!
    罗县长带领一行人,鱼贯进入了美人楼。
    这十二层的美人楼,外表装饰华丽,里面却没有电梯;大楼虽属新建,也经过装修,但是,所用装饰材料的质地、款式和花色,却无不显得乡土气。看来,无论怎么包装,贫困县也是包装不成文明、现代、富裕的县。
    大家伙爬了五层楼,在摆了八张桌子的大厅里,陆续入座。
    贾大林坐在一张最中央的桌子旁,他本来以为在这里只能吃一次象他小时侯听贫下中农忆苦思甜所描述的“猪狗食”了。但是,吃的东西,一被提拉上来,他不禁大喜过望了。
    二
    人类编了无数妖魔鬼怪的故事,其实人类本身在动物们看来,大概也是一种很怪的物种。人类什么都敢吃,人类什么都能吃,人类也什么都会吃。
    此时,只见腰系布满油垢围裙的大师傅,双手很费力地提拉上来一个大怪物:它的外形,象一只大海龟,有着海龟一样的外壳,有着海龟一样的鳞片,只是比海龟多了一个也长着鳞片的粗粗的大尾巴。由于大师傅提拉着它的尾巴,大家看不到它的头,那颗不知什么模样的脑袋,大概是缩在硬壳里面去了。这个怪物为了挣脱人类的束缚,动作十分缓慢地把身体卷成一团,象一个大蜗牛;但是,无论怎样卷缩也无法挣脱大师傅的粗手,它眼见自己的挣扎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又开始了一轮更猛烈的挣扎,它又把身体伸直,而后再突然地卷缩起来。
    “这个怎么样?”大师傅提拉着始终不能脱手的怪物问。
    “我说,要得。”罗县长答。
    罗县长话音刚落,只见那大师傅挥起粗胳膊,把手中的怪物抡得圆圆的,狠命砸在了地上。
    那怪物随着“啪”的一声坠地,在地上无声而剧烈地抽搐起来。大师傅继续抡动着粗胳膊一下比一下很地摔着,直到那怪物,一动不动了,才罢了手。
    “你为啥子不到里面去摔嘛!”高美梅不满地说。
    “要得!不过,我是要在你们面前摔死它,不然,你们这些大领导,会以为我拿个啥子早死的东西来糊弄的嘛!”大师傅说着,憨笑着,那憨厚里,带出了一丝狡诈来。
    “美梅小姐,别怪我见识短,好东西我也吃了不少,只是这是个‘啥子’东西吗?快给哥哥我,说说!”贾大林拉高美梅坐在了自己的旁边,结结巴巴地学着地方口音,大大咧咧地说。
    “穿山甲嘛!我不相信你们没有吃过这个东西!”高美梅说,薄而巧的嘴唇略微翘着,显得非常可爱而迷人。
    “看来,我们贾县长廉政地很呦!”罗善银恭维道,他始终坐在贾大林的旁边。
    “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呀!怎么能够吃呢!”黄文宝惊呼道,他惊大了小而圆的眼睛,唇上的一撇小胡子也耷拉下来了。
    “不存在,不存在。我说,我们这里的穿山甲,没有野生的,全是人工饲养,不属于政府保护之列。”罗县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坦然地说“三位京官,等你们走的时候,我还要请你们吃娃娃鱼呢!也是国家保护动物嘛。”
    “也是人工喂养的,我们这里没得野生的!”高美梅灵巧地补充道。
    “不过,味道跟野生的,一模一样!这一点,贾县长请放心!”罗善银挤着小眼,对贾大林诡秘地轻声说。
    “说来也怪,我到广东、福建的县里面去过,他们那里的一些餐馆,每天都在吃穿山甲。如果这东西,在自然界里,真的那么少,怎么就吃不光呢!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坐在高美梅另一侧的郑直,插嘴道。
    “正象罗县长所说:人工饲养得多嘛!”听了罗善银对贾大林讲的话,黄文宝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对郑直挤着小圆眼睛,说。
    见大家说罢,罗县长笔直笔直地站起来,一手端着一杯酒,一手做着有力的手势,开始演讲他的祝酒词了:“我说,我代表县委、县府、人大、政协,敬大家,第一杯酒!我要借这,第一杯酒,感谢在座的领导、在座的同事和在座的省里、市里、区里来的朋友们。请大家,喝干这杯酒!”
    罗县长的声音很洪亮,是完完全全的胸腔共鸣,就象在打麦场上,不用扩音器,对成千上万的农民讲话一般;他讲话的每一词、每一句,都是抑扬顿挫的,没有一点含糊,绝不会让你听不清楚。
    “给农民讲话,一定够气派吧?你看人家罗县长练得,八面威风!有点意思嘿!”黄文宝贴着郑直的耳朵轻声说“我对当众讲话,也有点上瘾了!”
    罗县长说完,将手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服务员小姐急忙为他再斟满一杯。他又举起了酒杯,继续说道:“我说,我再代表卧病的县委高书记,敬大家,一杯酒!我要借这第二杯酒,感谢从北京¼;¼;”
    罗县长话音未落,突然,整个大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了五指,顿时,大厅内,响起了一片嘘声和惊叫声。
    贾大林叫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会不会有坏人破坏?”黄文宝屏住气说。
    “我想,日本鬼子绝不会到天竺县来轰炸的!”郑直玩笑道。
    “莫慌。是停电,经常这样的。”高美梅用女高音安慰道。
    “贾县长,我这里有打火机,我给你照亮!”罗善银急忙站起来,在贾大林眼前点燃了打火机。
    “我说,这个狗日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了!”罗县长在黑暗中愤然骂道。
    “我去找蜡烛,顺便给水电局苟局长打电话,让他赶快供电!”高美梅在黑暗中站起来,借着罗善银打火机的亮光,摸索着移向大厅门口,她一边走,一边招呼餐厅服务员道:“赶紧点蜡烛!”
    “我说,美梅,用罗行长的打火机照着,电话我来打。”罗县长一边喊住高美梅,一边拨通了有液晶显示的手机,叫道:“我说,老苟吗?我是罗天雄。你个狗日的,停电也不会看个时候!我正讲话呢!赶快给我把电闸合上!”
    “这里还经常停电呀!”贾大林不解地问。
    “我说,县里的自发水电不够,国网电又用不起。好多用户欠缴电费,所以,没法,经常停电的。”罗县长解释道。
    服务小姐在每一个餐桌上点燃了两根蜡烛。
    在黑暗中,那昏黄的烛光,显得非常强烈,以致在餐桌周围人们的脸上,形成了强烈的明与暗的反差;使得人们的颧骨、嘴、眼珠显得很高,而这三者的连接部,则又显得很低;那挺直腰板的罗县长,无论白天里怎么潇洒、英俊,现在,面目也显得非常狰狞,如餐飧鬼魅一般模样了。
    郑直想:人真的是一个很怪的东西,从不同的角度看,便会有不同的形象。罗县长灯光下的潇洒与黑暗中的狰狞,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他呢?亦或两者全是?亦或两者全不是?
    郑直又把眼光投向了高美梅,但是,他却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因为,他怕在黑暗中看到一个,同样是面目狰狞的她。然而最后,他还是偷偷地去看高美梅了。让他感觉欣慰的是,黑暗中的高美梅,虽然没有了白日里的鲜艳、妩媚,但是,黑暗中的她,却没有变得狰狞,依然保存了几分婀娜。
    正当郑直胡思乱想,不断走思的时候,突然,大厅里的灯又全部亮了。
    罗县长又恢复了那份潇洒与自信。他站起来继续他的讲话了:“我说,我再代表卧病的县委高书记,敬大家,一杯酒!我要借这第二杯酒,感谢从北京不远万里,来到天竺县,协助我工作的,帮助贫苦山区人民,脱贫致富的,三位北京来的同志。并在此,预祝你们,在天竺县,工作愉快,生活得开心。我保证,让你们在天竺县,有,象有家一样的感觉!请三位,喝干这杯酒!”
    罗县长的话,引来了满场的大笑和掌声。
    罗县长并没有顾及三位北京来客是否把酒喝干,便又端起第三杯酒,继续说道:“我说,我再代表县政府,敬大家,第三杯酒!我要借这第三杯酒,请求在座的,各位领导,不要忘了我们天竺县!不要忘了我们天竺县,还需要你们,给予资金的大力支持!不要忘了我们天竺县,还有一班子人,白天在苦干,晚上在苦熬。诸多方面,请高抬贵手,多多关照!请大家,喝干这杯酒!”
    罗县长的讲话,赢得了满堂的掌声。
    “罗县长,你真牛!”贾大林对罗县长伸出一个大拇指,说道:“我就怕当众讲话。平常开玩笑还把话能够缕成句,如果别人认真一听,你猜怎么着,他妈的,就吓得我不知这话,该说什么;不知这话,该从哪儿说好了!”
    “不存在,不存在。”罗县长客气道,为了给大家祝酒性,他把话题一转,说道:“我说,说起开玩笑,我趁美梅不在,给你们说一段!”
    酒桌上的罗县长,忽然扔掉了刚才祝酒时的那副官架子,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我说,前几天,我们公安局抓到一个卖淫的小姐。小姐进了派出所却理直气壮地质问干警,说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干警说:”你卖淫!‘小姐反驳说:“他舒服,我情愿;自己的设备自己干,从不给政府添麻烦!我犯了什么罪?’干警说:”你影响社会稳定!‘小姐又反驳说:“不耗油来不费电,不与下岗职工争门面!白天男人挣钱要苦干,晚上没有了强奸犯!我怎么影响社会稳定了?’看,到头来,我倒要给小姐发奖金了!”
    罗县长的笑话,使酒席上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我也讲一个笑话!”贾大林终于找到发挥自己口才的地方了:“说某领导,要敬大家一杯酒,祝酒词没有罗县长刚才说得漂亮,他是这么说的:‘我敬大家一杯酒,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一切的意思都在酒里了!’有一位小姐,想拍领导的马屁,可惜不会喝酒,便灵机一动,夹着一块肉走到领导身边,说:‘我敬您一块肉!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一切的意思都在肉里面了!”
    大家听罢没有反映,一会儿,郑直首先琢磨过味儿来,扑哧一声笑了,嘴里的米饭喷到了桌子上。他笑着对贾大林说:“你这小子,真够坏的!”
    满桌的人终于明白过来,哄堂大笑起来。
    罗善银则高声赞叹道:“妙!妙!说得好,还是我们贾县长有水平!有水平!”
    笑声未落,高美梅走回来,重新坐到了餐桌旁。桌上的男人们立刻又重新正襟危坐起来了。
    “呦,我才出去一下,你们笑啥子吗?可我一回来,你们又不笑了。难怪人家说,现在公关小姐已经过时了!男人自己就可以耍得很开心了!”高美梅笑着说,小嘴可是有点撅起来了。
    “高主任,您那里是公关小姐呀,您可是县里的领导,我们今后还需要您帮助工作呐!”黄文宝恭维道。
    “高主任,你是不是有点上火呀?你的下唇上,怎么有一个小泡呀?”郑直关心地问道。
    “郑老弟,你丫还挺心细!连美梅嘴上小米粒大的一个胞,都看到了!真有你的!”贾大林对郑直的细心有了几分妒意。
    其实,表面上大气的男人,也是一种很喜欢争风吃醋的动物。在漂亮女人面前,他们总想寻机拔个头筹,挣个第一,至于拔了头筹之后,自己是不是有勇气跟家里的女人离婚,再去娶这个女人,他们却不会有答案了。
    “我嘴上的小泡,是天生的。我就感觉贾哥对我特别亲切,叫我美梅;郑领导和黄领导对我总是那么客气,看来是看不上我,也不想认我这个穷山沟里的山妹子作妹妹了!”高美梅故意撅着小嘴,慢条斯理地说,下嘴唇上,那个小米粒一样大小的泡,看得更明显了。
    “对,我说,以后你们三位,都认美梅作妹妹算了。别再‘高主任,高主任’的了,都叫‘美梅’吧!”罗县长爽快地说道。
    “我愿意!”黄文宝乐滋滋地说。
    “我更愿意啦!而且已经实践啦!”贾大林大着嗓门说。
    “郑县长呢?”高美眉把一双秀目盯住郑直问。
    “愿意!当然愿意!”郑直连连点头。
    如果在没有结婚以前,郑直遇上这种场合,非得弄个大红脸不成,但是,今天,他却没有,而且挺坦然的。同时,他感觉到,除了贾大林对美梅不怀好意之外,罗县长同她似乎并无更深的关系。
    正当郑直独自思索的时候,突然,大厅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近接着又传来高呼“救命”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刺耳,象一把锥子一样,直刺人的心窝,让人心痛得喘不上气来。
    随着狂奔的脚步声顺楼而下,那撕人心肺的呼救声也转移到楼下,不一会儿,又转移到了楼外。
    经过一段目瞪口呆的惊恐之后,郑直随众人如梦初醒般地跑到了窗口,向窗外望去,借着昏黄的街灯,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狂奔,两个手持器械的人,跟在其后猛追。
    三个北京人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这美人河畔不太平!
    “我说,诸位,大家就坐吧!”罗县长亲自走到窗前,招呼大家道“我已经给公安局兰局长,打了电话,刚才的事情,一会儿便会解决了。”
    “这里的社会治安,不太好吗?”郑直小心地问道,他怕自己的问话刺激了本来已经是一脸晦气的罗县长。
    “我说,古话讲:穷山恶水出刁民。我虽然不是天竺县人,但是,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七年,应该说:对天竺县的民风,是有一点了解的。这里的山民,有其淳朴、老实的一面,但是,必然文明程度偏低,一些人法制观念淡薄,因此,在民风上,又有其刁蛮的一面。你们在这里时间还长,慢慢的就会有比我更深的体会了。”罗县长很深沉地说。
    “看来,我们还有生命危险呢!别扶一年贫,把自己的小命扶进去!”黄文宝若有所思地小声嘀咕着。
    “我他妈的谁也不怕,老子小时候在北京就谁也没怕过。天竺县的小瘪三儿又能奈我何?”贾大林此时倒真的有了几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三
    三个北京人被安排住下后,那黄文宝因为在美人楼受了惊吓,好端端的一只穿山甲居然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不到半夜,肚子就又饿了。同在县委招待所居住的两个当地干部刘经理、李主任,得知黄文宝饿着肚子且喜欢喝酒,便热情地带他出来到逍遥楼吃夜宵。
    他们一行三人在天竺县黑暗而脏乱的街道上,踯躅潜行,终于来到了逍遥楼。
    借着逍遥楼门前明亮的灯光,黄文宝看到,迎在楼门口的,是一个身材丰满,皮肤极白,大大的鹅蛋脸的时髦女郎,虽然谈不上是天竺县第一大美人,倒也还有一点人模样的。
    她极为热情地说道:“欢迎光临,请进吧!”
    “教委程主任呢?他不是住在这里吗?”黄文宝问道。
    “您说我姐夫吗?他到重庆出差去了。”时髦女郎说。
    刘经理上来对黄文宝说:“黄书记,这就是程主任的小姨子!她就是酒仙哪!”又对时髦女郎介绍道:“这是北京来的黄书记,你可要陪领导喝一杯呦!”
    “来得都是客,我一定要陪的!何况是领导同志呢!只怕是领导同志,不肯屈尊,喝小民的酒呦!”时髦女郎嗲声嗲气地说道,颇有一点灵牙利齿地劲头。
    “还有点幽默劲嘛!”黄文宝笑了,小胡子撇得老高老高的。
    大家依次入坐,酒过三寻之后,黄文宝忽然来了酒兴,站起身来,拿起酒瓶,把身边时髦女郎的酒杯端起来,斟满酒,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一桌人在吃饭,便情绪激昂地说:“喝了半天,小妹,你还没有给我通报名姓呢!” “大人面前,小女子怎敢有名呦!叫小妹,就好了嘛!”
    “那,冲这个‘小妹’的叫法,我们干一杯!”黄文宝握了酒杯,与小妹的杯子麻利地一碰,仰起细脖子,把满杯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小妹也不示弱,把黄文宝刚才斟满的酒,也是一口吞到肚子里。
    “行嘛!遇上对手了!”黄文宝抹一把小胡子,把刘、李二人的酒杯,也收到了自己的面前,斟满了酒,又回头对服务员喊道:“小姐,再取三个酒杯来!”
    服务员拿过酒杯后,黄文宝把三个酒杯一溜并排地摆在小妹面前,斟满酒,用细小的眼睛,盯着小妹的白脸,说:“小妹,我再敬你三杯,敢不敢喝?”
    那小妹并没有被黄文宝的架势吓倒,爽快地站起来,端起三杯酒中最靠近黄文宝的那一杯,说:“怎么能总让大哥敬我!这三杯,算小妹敬大哥的!”
    酒精就是有这样的妙用,几杯下肚,领导便可以成为大哥了!
    那小妹果然勇武,一点眉头没有皱,三杯白酒,转眼便落肚了。
    “行呀!小妹,看来,这逍遥楼我得经常来了!”
    黄文宝说罢,呲着牙,咧着嘴,也把面前的三杯酒,仰脖喝干了。
    刘、李二人,一起鼓起了掌。而在另外一桌上的人,却发出了嘘声。
    “都说天竺县人排外,今天,除了那个女营业员,大家都很友好、很热情嘛!”黄文宝继续说,他的舌头已经有一点转不过弯来了。
    “不存在,不存在。”刘、李二人齐声附和着。
    “哪个狗日的说不存在!”
    突然,饭厅里传出一声断喝,那喝声把个饭厅的玻璃震得“哗啦哗啦”直响。
    黄文宝醉醺醺地转过头来,只见旁边的餐桌上,跳将起一个小个子男人来。那男人,黑脸上肌肉横着,圆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凶神恶煞一般杀将过来。
    “你要干”
    黄文宝话音未落,那凶煞早已经挥起了手臂,两个大嘴巴着着实实地扇在了黄文宝的脸上。
    立刻,黄文宝的嘴角上流出了鲜血。不等黄文宝反映过来,那凶煞早已又飞起一脚,很很地踢在了黄文宝的胸口上。
    平日里口若悬河的黄文宝,没有吭一个声,整个身体便仰面朝天地摔在饭桌上,而后,再与桌子一起,重重地倒在地上。
    那凶煞并没有就此罢休,又从地上捡起一个刚才滚落的酒瓶子,抡圆了砸向黄文宝的瘦脸。
    幸亏小妹此时抱住了那凶煞的腰,酒瓶从黄文宝的脸侧,呼啸而过,否则,那黄文宝立时便会命归西天了。
    “狗日的,外地人,跑到天竺县里吃穿山甲、耍小姐,都知道美人河边上的女娃漂亮不是!我就是看不顺眼!”
    这凶煞高声叫骂着转过身来,挣脱开小妹的手,对着小妹的大白脸,很很地抽了一个耳光,骂道:“狗日的骚娘们!天竺县的人,你不喜欢,非让那狗日的外地人操!”
    说罢,连同刚才饭桌上的一拨人,扬长而去了。
    刘、李二人,一直呆愣愣地目睹着惨剧的发生,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行动。真的象清朝政府挨八国联军打时的直隶总督:沂欣,面对外敌的侵略,不战,不降,不跑,甘愿就戮了。
    “你们是男人吗?”小妹骂道“还不赶快把黄书记送医院去!他要是死了,我好不了,你们也别想好!”于是,两个大男人此时才如梦初醒一般,七手八脚地去抱黄文宝。而那黄文宝居然想睡熟了的人一样,没有一点知觉,脸色惨白,满嘴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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