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卸下,我满身的背负,只是为了,一桩昔日的誓言;
    为你奔赴,不可见的天涯,只是为了,相守相知的未来。
    ——题记
    站在凌阳渡头,风雨萧萧,横竖飘曳,故意为难,只是为了挽留。那最后的挽留,写在凌阳渡头边,芳草萋萋的三月,助长了春雨的忧伤,凭吊了别离的苦痛。
    分不清,是泪是雨,那一抹一抹,轻轻抚过,轻轻停留的,说不清是温暖,还是冰冷。只是一瞬间的暖意,最熟悉的感觉,随风灌入,满心满心的感动,满腹满腹的愁思。那多情的故土啊!我开始为您而愁,为您而思了!
    未曾踏出,牵挂早已千疮百孔,预料了的惆怅,在挥手的那一刻,注定加倍重演;安慰了千遍万遍的心事,注定在船儿离岸的瞬间,崩溃泛滥成灾。此一时,千万山山水水,已无法承载,一方乡土故人的千里目送。珠泪轻落,弹起十几年风霜岁月的无奈,却又背负了往后背景离乡的沧桑与孤独。
    我固执地,要把一生孑然放逐,千里之外,宁波之际。我固执地,却已心承万千叮咛嘱咐,千万临行密密。
    春风送凉,您满头白发蓬乱,一滴珠泪挂了无数疼爱与牵挂;那紧拉着我的双手,为何如此冰凉,如此无力呢?自幼承您抚养,在父严之中无数次逃离酷刑,只因您慈爱而又宽容,对孙子百般宠爱;此刻已然决定远走,真负了您多年的疼爱之情,我如何能够,如何能舍,却终不忍而忍之,非行不可。
    母亲,请不必为儿担心,那千山万水只等闲,待得明日儿返乡。终不是为了功名利禄,然却依旧要离开父母。母之心儿岂有不知,无奈儿此一生终为情所困,无法潇洒人生,遂远走他乡,换取片刻之心宁或无目睹之伤感。兮或明日,儿将归来兮,以侍父母之旁,养父母之天年贻乐。
    昔日严父,今日您为何如此沉默,没有怒骂,没有鞭打,终十几载以来,从未见您如此温柔。您为我披上母亲亲手缝制的御寒衣,拍拍我的肩膀,自我与您二老说要走之时,未曾见您的面,亦未曾听您三言两语的嘱咐,您只说了一句“大丈夫,安能听天任命,儿女情长,儿归之日,需携一身锦衣。否,勿归。”您的话,听了叫我心酸,好似叮咛,又好似弃儿。那遥遥往后,我如何安之处之,为您这只言片语,我如无出人头地之日,又何以心安,何以慰您之盼儿望儿成才之心呢!
    凌阳渡头,频频回首,三顾而不已,泣声扯心。自古男儿,谁来热泪洒天地,甘以鲜血献江河。我却枉负了男儿志气,就在这千里之行的未始伊至,以一把热泪,洒在故土人情,留了一个软弱无用之名。岂是我意,但凡有心有肺之人,何曾抵得过这人间生离或死别呢?
    而况那源源不绝的思念,何尝只是这一幕别离惨像。何处传来,那悠悠的吹乐声,喜气洋洋,十里之外,亦可听见。风吹声起,喜字当头,乐之悦之;雨落乐响,喜字为先,欢之呼之。那一行浩荡,一路喜气,将离别哭声吹散到无边风雨,荡入千古寒流中,不复捡拾。
    声声喇叭急急催,段段乐曲切切追,再不忍,也再无不舍,一转身,便是天涯,身前身后,早不再是万古深渊,不再是旧地乡思,此一走,便决定身心俱付,不再为谁情丝深扯,不再为谁把心肠痛断。渡船的舵家,声声唤催;身后的呼唤,步步难行。罢了罢了,一挥手,任我天涯海角,不复回来,不复回望这寂寞伤心地。
    春雨凄凄,送我之行;春风凛凛,慰我之出。
    流波荡荡,漾我心湖;绿柳依依,舍我情归。
    十里长亭相送,迎亲队伍哗然,满目红艳当头,忧伤背地里哭。谁怜,谁悉,轿中娇人,何处为是家,何处为是欢,又何处为是往呢?只看那迎亲长队,那吹打唱叫,那喜乐欢呼,入人耳,进人心。此一女子,排场出阁,真真叫人羡煞。
    无奈,无奈,人间之无奈,亦无非是踩他人之以为福而行者却伤而哀;无非是枕着别人自以为的甜蜜而就者忧而烦。十里相送,赴远而和,行者皆停而观之,乐而说之。红帘之下,轿子之中,谁能料得。一双泪眸,珠泪双垂,寂寞憔悴,声容无色。
    何来女子出门之福,又何来终生所依之幸。道且道,道这无望不公之人间,无奈又哀之世道人情。
    十里长亭,迎亲接受之理,诸多礼仪。轿落人儿息,轻挽轿帘,一方天地尽落眼中。低轿轻揭,抬步而下,步步轻挪,此江边波堤,满目春色,尽落愁情。春雨携风,忧中带伤,切中带湿,无故惹了一身衫湿心露,无力还春。
    柳条儿依依,弯弯低垂,那最最忧伤的一脉,为何如此低垂,就到那清水之中,竟将满面愁容,一一付予江水,付予流河,任江水东流而去,而洗去一切烦杂琐思。
    曾约定,要与你一起,双宿双飞;曾约定,要在三月阳春,十里长亭,与你眉目相对,携手此生。今日,十里长亭不改,柳岸河堤未变,却换得喜事无喜气,喜气无喜梢,眉目相对之人,一改旧颜。千年不变的约定,竟化作千古遗憾,终深埋于地,不复重生。
    风雨萧然,衣衫薄袄,难挡其寒;一步一趋,足下难行,回首望去,竟是一派陌生,嵌了些难忘的相思,难忘的怨怒,无言以对。触目之处,昨日故土乡情一改,遂落了一地伤心憔悴损,不复得知心人儿轻轻捡。
    望不尽,天涯路;此一去,几十经年,复不再归;那人儿,何时方见得?虽无生死之别,终如望断生死般别离,不得相见。凄凄泪落,款款依人,一抹相思愁,满腹恨意生。
    贴身丫头,侍候身后,迎亲之人,皆在长亭。此时江堤无人,春风送寒,雨中带泪,丝丝袭人。不甘就此别去,天涯无望,亦不忍侍未识之人,心之挂无法卸之,也无法长此煎熬,终不堪自苦。
    遂令丫环,互换衣服,挚然求之,丫环感之,互跪地而谢之别之,沿堤岸朝渡口而去。终为了百年之约,昨日之誓,均或不复得见,不复得合,亦愿保此身之洁,一身不负君不负情。
    凌阳之渡,声声催急。身后声乐急急追,前方船家声声唤。脚下无力,踉跄跌落,珠泪痕痕,凄凄动人,婉婉怜兮。雨丝逼寒,衣薄难抵,江边渡口,终追上船家。
    站在凌阳渡口,回望那凄草青青,满目熟悉的故土。今日一别,归日何时?今昔一走,家人亲朋皆不复相见。此生许无望相见,再回首,恐已千载万年。一抹泪,一跪地,双亲父母在上,天地父老在下,此一拜为礼仪尊教,此一起身,就是天涯海角,无牵无挂了。
    当真无牵无挂么?昔日花下相依,林下同游,同执一卷,互读其文,泼茶嬉戏,两情依依之人,今日,今后将何处求之,何处追之,何处思之?这一别,如天人相隔,千山万水无复之日,那昔日容颜,只得依稀梦里来相见,无望他日再相逢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偕老之人啊!此时此刻,您又身在何方,可曾如我般,千思万缕,千疮百孔,伤痕累累,泪痕坠坠。此一时,可得昔日誓言信守,在哪一方,轻轻为我洒泪,心儿交瘁,念而死之呢?
    难道,且此一生,终定无法偕老,那飘飞天涯的身影,盼着与你一同相守。却不知道,您此时何处,又何去何从,何处为生,何处安心,何处宁静?罢了罢了,就此远走,天涯海角,留当思念牵挂,心思所属吧!
    春雨凄凄,送我逃之;春风凛凛,寒我之心;
    流波荡荡,漾我心慌;绿柳依依,何我所归。
    凌阳渡船,江口依依;船上岸边,两处凄凄。各执心事,各安天命,各求其所,各赴其程。江波送船,两岸青山,鸟啼催春,花落有开。依稀渡头,人影不再,卸去华容,徒留泪洒。
    东廊且谁,暗语低泣,声声揪心,语语痛人。西廊且谁,长叹短息,句句伤怀,段段哀怨。沿廊回走,沿廊回走,愁言以对,泪眼相望。一时惊刹,一时惊刹,昨日音容,今昔复见。喜得悦颜,喜得悦颜,天人永隔,尽成别地重逢。别地重逢,别地重逢,天可怜我,天可惜我!
    相挽相依,依稀旧梦;此去,几载几十载;此去,千里万里路;都不复为伤,不复为苦。此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眼眸互望间,那已越千山万水,千秋万载的坚守与深情,嵌入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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