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冷下来,“别去添乱。方才外人在,还没有说你。下山一趟都做了什么荒唐事,坏人名声不说,作为师兄,非但不以身作则,教导师弟,反要让师弟替你收拾残局。若非我送老五回家一趟,怕还不知道。”

    燕行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低下头去,“师父已教训过了,我也知错了。”但实在想不明白后半句是怎么来的,不禁苦恼的蹙眉。

    殷璧越见他困惑,压着暗笑传音解释,简单的说了折花会上,五师弟以一颗龙云丹救钟山,宋少门主愿意冰释前嫌的事。

    燕行感叹道,“我就说刚才程小孩怎么见我没拔剑,原来是因为老五,老五仗义啊!”

    大师兄淡淡看他一眼,燕行不说话了。

    君煜对柳欺霜道,“万事小心。”

    他知道师妹的性子,认定的事情劝不住也拦不住。

    柳欺霜利落应道,“我知道的。等他们进入西陆,我就出发。”

    正阳子点头,“忙了一天,都先回去休息吧。”

    事情就这样暂时定下来。

    洛明川随师父回去,燕行搭上殷璧越的肩,与君煜,柳欺霜一道往兮华峰走,一边兴致勃勃的问他东陆风物。

    殷璧越面上认真的答着,心神却乱了。

    “亥时三刻,天心崖见。”

    脑海里全是洛明川刚才的传音。

    声音低沉又温和,像一颗种子落在心里,破土发芽抽叶,转眼长成参天大树。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奇妙。

    殷璧越勉励镇定,忍不住唾弃自己,大敌当前,师兄定是有事与自己商量,这有什么可慌的。

    初冬的兮华峰冷肃凛冽,秋日的黄叶与红枫落尽后,只有嶙峋山岩间,几颗青松墨色沉沉。

    四人路过师父的院落时,不由都慢下来。

    殷璧越突然想起师父回来那天,与大师兄在这扇门前的对话。

    “有些日子没回来……你也长高了,比为师都高了。”

    “不是有些日子,是一百零三年七个月十五天。”

    他知道师父去见二师姐和三师兄时,都说了剑冢的事。算起来,大师兄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本以为大师兄会是最难过的人。

    但君煜太镇定,一点情绪都不曾外露。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压抑不是好事,不止他这么想,柳欺霜和燕行也这么觉得。

    “大师兄……”

    殷璧越开口唤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君煜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师弟师妹们眼中的担忧。

    但他不会解释,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人,最终只是说道,“总会回来的,不过又是几百年。”

    至少师父从没骗过我。

    他的神色太坚定,于是兮华峰的弟子们都相信理应如此。

    *************

    亥时,夜色苍茫。

    殷璧越从院中出来,夜晚的兮华峰极是静谧,风中隐隐传来鹧鸪的啼鸣。

    山路崎岖,他略低着头,步履匆匆,衣摆摇晃。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那些话本里写的,公子小姐,春夜幽会。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将他吓了一跳。

    蓦然抬眼,远远就见一人立在天心崖边,广袖在夜风中飞扬,长身玉立,挺拔如松。

    是了,正值初冬,哪里是什么暗香浮动的春夜,而等他的人是师兄,也不是什么描眉画眼的闺阁姑娘。

    真是迷障了,迷障了。

    殷璧越定了定心神,不觉间已走到洛明川身边,正要开口。

    眼前人就回过身来,低声笑道,“师弟……”

    “师兄,我来迟了。”

    “不迟,是我来早了。”

    殷璧越环顾四周,只见北风卷地,天边浓云翻涌,遮蔽月色。

    “师兄有话对我说?”

    洛明川点头。

    他今日对玉展眉的来意有些猜测。原是不想让师弟担心的,但又想起兴善寺佛堂的经历,师弟曾说,既然信任,更应该什么都说出来,避免以后有所误会。

    于是他沉声道,“金宫一脉的传承,承袭当年的魔宫右护法,功法与天罗九转同源。我在西陆边陲与一队魔修交手,使出迦兰瞳术时,曾被一人称作‘君上’,我觉得他们是看出了什么……”

    殷璧越心中一沉,“师兄猜测,金宫这次出雪原,是来找你的?”

    “是,我把了观的修为封印在体内,却依然有他零散的记忆,包括天罗九转的整套功法。”

    殷璧越明白天罗九转在魔道的地位,哪个魔修不想练?如果说玉展眉为它而来,冒险一趟,自然值得。

    但他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与师父下山之前,和师兄说好的事。相比之下,更为重要。

    “师兄,你答应等我回来,和你一起练天罗九转。”

    洛明川一怔,苦笑道,“我可没答应这个。只说等你加冠再商量。”

    “我已经加冠了。师父亲手加的。”

    洛明川看着白发乌冠,一时语塞,“这……”

    “师父说了,虽然年纪还不到,时候也到了。”

    洛明川避开他的目光,“如今风雨欲来,多事之秋……”

    殷璧越不明白,出言打断他,“正因为这样,师兄更不能毁功重修,如今乱局将起,我们都需要更强的力量。”

    洛明川含混道,“……你说的对。”

    殷璧越笑起来,“师兄答应了?”

    洛明川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下得彻底说清楚,然而师弟单纯至此,该如何开口?

    “是我思虑不周,冬夜崖边风疾,本该我去找师弟的……我先送师弟回去再说。”

    这句话说出来,阴差阳错的让殷璧越又闪过方才那个幽会的念头。所有理直气壮,咄咄逼人,都变作心虚气短,下意识垂眸避开师兄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因为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

    啊,师兄半夜来找我,翻过墙头学两声猫叫,我偷偷摸摸的支开窗子……

    日哟!这都什么鬼!

    温暖的气息骤然临近,一时反应不及,被拉住手腕。须臾间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自家院落的门口。

    殷璧越知道洛明川定是带着‘沧涯令’,整个沧涯之内都可任意穿梭。

    他回过神来,不由分说的把人拉进院里,又打开房门推了进去。

    今天一次说清!

    别以为把我送回来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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