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一直想写写母亲,但却一直怯于动笔,窘于自己不能拥有马良那样一支神笔,无法描绘出母亲的伟大。今天,在“母亲节”即将来临之际,我终于端坐电脑前,一任文字在键盘中跳跃,在指尖间流泻,不必构思,也无须修饰,因为,母亲本身就是一篇耐人寻味的美文啊!
    虽然这两年,母亲黑红的脸膛已铺上了一把精致的褶扇,白发也渐渐增多,但她在儿女的眼里,却依然那么年轻。
    该从何说起你啊,我的白发老母亲!从你风雨飘摇的童年?婚姻生活的坎坷?抑或你精心侍奉公婆忙碌的身影?可我怎么觉得,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根白发都值得细诉?
    母亲三岁时,外公牺牲在淮海战场,外婆迫于生计,抛下母亲,远嫁他乡,从此杳无音讯。母亲童年的天空再没有晴天丽日,鸟语花香。惟一陪伴她的,是母亲的老祖母——一个丧夫多年的老人。五十年代末的自然灾害,全国性的大饥荒,母亲不得不随老祖母沿街乞讨,饱尝了人间冷暖。后来被一鳏居多年的男人收养,自此母亲与老祖母有了一个“家”不知是上天可怜烈士的遗孤,还是母亲自幼聪明懂事,居然深受后任老祖父宠爱。虽然没有父爱与母爱陪伴,但母亲在老祖母与老祖父的关爱下,也有了与同龄孩子一样的笑声。
    一晃几年,母亲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老祖父又东挪西借,把母亲送入了学堂。母亲没有辜负祖父母的殷切期望,小学毕业时,以全镇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了中学。十七岁中学毕业那一年,一个中年女人来学校找到母亲,自称是母亲的母亲。后经老祖母证实,母亲终于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个她可以叫声“妈”的人。可“妈妈”这两个字眼在母亲听来又是多么陌生,多么遥远啊!她的记忆里只有祖父母,没有父母!
    十九岁时母亲嫁给了大她五岁的父亲。母亲曾幻想,婚姻是她踏入美好生活的开始,然而,命运啊!
    父亲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上有爷爷奶奶、伯父伯母,下有伯父的四个儿女。伯母是个极为势利、刻薄寡情的人,奶奶又极善鸡蛋里挑骨头,年少又毫无心计的母亲,常因无心的一句话,无意的一个动作,便会被伯母在奶奶面前一番添油加醋,奶奶不问青红皂白,冲母亲一顿臭骂,父亲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对于奶奶的言行,敢怒不敢言,母亲只有在黑夜里默默流泪,默默地思念疼她养她的老祖父母。
    大哥呱呱坠地以后,母亲的境遇有所好转,因为人口太多,爷爷便把伯父一家分出去单过。没有了伯母的从中作梗,加上母亲的聪慧贤淑,渐渐地,奶奶对妈妈的态度有所好转。两年后,二哥又来到了这个世上。每当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逗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母亲总会开怀大笑,那甜蜜的笑声啊,不知醉倒了多少星星!
    那是一段多么令人难忘的美好时光啊!母亲有时候会沉浸在回忆里,对我发出这样的感叹。
    命运的打击总是猝不及防,我尚在母腹时,父亲得了骨癌,必须切除整个右臂,才能保住性命!在那个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的年代,一个生龙活虎的男人,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人陡失右臂,简直如同天塌地陷一般,父亲几乎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是母亲,用她那瘦弱的双肩扛起了这个家,给了父亲生的希望。用已过世的爷爷的话说“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这个家”
    刚做完手术的父亲,脾气特别坏。因为不习惯用左手吃饭,他常常打翻母亲手中正喂着他的饭碗;不习惯一只手提裤子,他一怒之下会把正为他提裤子的母亲踢倒在地;他甚至会把自己两个因惊吓而大哭不止的儿子关在门外。所有这一切,母亲都认了,她默默地收拾好打碎的碗筷,悄悄地领走我两个蜷缩在墙角的哥哥。有“好心人”劝母亲趁早离开这个家,而倔强执著的母亲却摇了摇头。 曾经在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当女人作了母亲,花便成了树!的确,树是会为自己的果实挡风遮雨的。
    苦难的日子似乎永远也熬不到头,转过年,我又撞撞跌跌地来到世间,家里的生活更苦了。为了不让我们挨饿,母亲总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忙,地里家里,什么推车运粪,出去挖河,别人家男人去干的活,我家却是母亲一个人去干,她一个人干的活远比两三个男人干的,还要多得多。冬日农闲时节,母亲又到别处领上一块绣货,坐下来用她粗糙的双手,一针一线绣出我们过年的“新衣”钱。
    多少个寒风凛冽的春日清早,树上的鸟儿细数着母亲担水的脚步声;多少个赤日炎炎的夏日午后,乡间的小路上飘动着母亲挥汗如雨的衣衫;多少个落叶缤纷的秋日傍晚,村前的小河轻抚着母亲匆忙洗衣的双手;多少个雪花飘飘的冬日深夜,煤油灯下依稀可见母亲飞针走线的身影。
    我不知道啊,这辈子,母亲必须流出多少汗水,多少泪水,才能洗尽人生的坎坷?必须做到多坚强,才能承受接踵而来的苦难?
    时间的齿轮在飞速旋转着,父亲已经能够自立,两个哥哥也已经能够帮妈妈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了。就在这时,那个视母亲如己出、待母亲恩重如山的后任老祖父撒手人寰。母亲还没有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她的老祖母又瘫痪了,刚把老祖母在我家安顿好后,接着医院又来了“病危”通知——我那住院已半月有余的奶奶被“遣返”回家,安心等待死神的降临。
    永远忘不了那个黑色的冬天,老老祖母身上的异味,奶奶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笼罩着这个刚恢复平静的家。奶奶临终前几天,大便严重秘结,看着老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在用尽众多方法无果的情况下,母亲毅然把奶奶抱下炕,然后半蹲下身,一手扶住炕沿上的奶奶,另一只手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为奶奶抠着大便,熏天的臭气令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捏紧了鼻子,而母亲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奶奶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半蹲在地的母亲,正欲把奶奶抱上炕,却突然晕倒在一旁。
    我常常不解地问:奶奶不只你一个媳妇,为什么要你自己承担一切?
    母亲摇了摇头,一声不响地又去照顾瘫痪的老老祖母了。那一年,母亲一共伺候四个老人:母亲的老祖母,我的爷爷奶奶,还有父亲的伯父,即爷爷的大哥。
    母亲的勤劳孝顺,在我们当地赢得了人们的交口称赞。甚至现在周围村年老一辈的,提到我们这个特殊家庭,总忘不了说一句:那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啊!时至今日,我一直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能够让母亲如此坚强,如此任劳任怨,难道是母亲有超能量吗?
    我的母亲,伟大的母亲,你是海,不畏惊涛骇浪,为每个人圈出一个避风良港;你是山,不惧狂风暴雨,为儿女撑起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多想,靠近你,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懂你”白发老母亲,你就像这首歌里唱的那样,把最无私,最真挚,最深情的爱给了我们每一个人!母亲,我们爱你,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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