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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世谔吃惊地转过了头,声音中带了三分怒意:“李仪同,你觉得还能有什么疑点?连人犯都供认不讳了,你还想如何?”
    李靖平静地道:“韩刺史,这位萧先生如此洞察入微,耳聪目明,怎么可能昨天夜里齐道福杀妻,这现场打斗得如此激烈,他却能若无其事,只是说后来声音小了,就安心睡觉了呢?”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您看这院子,萧某和齐道福夫妇分别住在这院里的东西两头,相隔有二十多步,加上夜深之时都是门窗紧闭,即使是他们在房中打斗,传到萧某的房间里,也不会有多大的动静。”
    李靖继续道:“既然如此,隔了二十多步远,你在自己的房中听不到齐道福房中的声音,为何你说那齐道福后来出门时,你却能听出来?”
    萧铣看了一眼院门,不疾不徐地道:“李仪同请看,那齐道福出门前,曾对着他的那间房里装模作样地吼了一声,说是他要去春香阁去找姑娘,那一声是故意吼给萧某听的,所以萧某听得真切。后来他就气冲冲地出门了,还重重地把院子里的门摔了一下,所以萧某知道齐道福出了门。”
    李靖的双眼紧盯着萧铣的眼睛,沉声道:“以萧先生的精明,齐道福如此反常的举动,你居然能安之若素,连看都不去他房中看一眼。不觉得有点说不过去吗?还有。那齐道福布置完了现场后。一个人就跑出去了,他难道就不怕你萧先生走进那屋子,揭穿那刘大娘已经身亡的事实真相?”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本来死者为大,萧某本不应该随便说人家事,但现在人命关天,而且李仪同开始怀疑起了萧某。那萧某只好把齐家的一些事情说出来了。”
    “那齐道福,贪酒好赌,本来他在这郢州城里有一家祖传的布料店,就因为他这两个恶习,最后经营不下去,于是便变卖了那家店铺,搬到了这里。”
    “刘大娘恨夫不成器,经常劝他出去找些营生,不要坐吃山空,而齐道福则总是说刘大娘不能生育。反正齐家绝了后,要钱何用。既然有萧某租他们家的房子,这房租勉强够两人度日,何必再出去劳心费力。这几年下来,这对夫妻为此几乎三天一吵,五天一动手,萧某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萧铣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萧某刚搬来这里时,碰到这样的事情还经常会去劝劝,结果有好几次都被当成他们两人的出气桶,这对夫妻自己吵起来是天昏地暗,但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却是出奇一致,每次都是夫唱妇随,要萧某滚开。”
    “所以时间一长,萧某也懒得管他们家事。这次既然没有直接撞破齐道福杀人,那在齐道福出门后,也不过是看到上吊的刘大娘,给他作个证人罢了。”
    萧铣这番分析有理有据,配合着他从容不迫的神情和柔中带刚的语气,让韩世谔和斛斯政等人连连点头,而王世充和魏征两人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也都闭口不言,心中却暗赞这萧铣实在是厉害,应对之策实在是无懈可击。
    而一边站着的陈棱却是脸上堆着诡异的笑容,眼中却隐隐地透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
    李靖刚才一直盯着萧铣的眼睛,一直没有挪开过,似乎是想看穿面前这个人的内心,一直到萧铣说完后,他仍然是这样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萧铣。
    萧铣却仍然是一脸的从容,他向李靖拱手行了个礼,道:“李仪同,不知道萧某的解释,是否能让你满意?”
    李靖叹了口气,道:“萧先生,本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一个这么忠心的手下就这么解决掉,也无法从你的话里找出什么破绽。可是请你记住,狐狸尾巴总有一天是藏不住的,本官这辈子都会一直盯着你,希望你每一次的表现都能象今天这样出色。”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神目如炬,萧某的任何小动作都不可能逃出大人的火眼金睛的。只是萧某一介书生,以抄书写文为生,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李仪同,对萧某如此一逼再逼?如果萧某不经意间得罪过李仪同,就大人不妨言明,萧某一定郑重向大人赔罪。”
    韩世谔一摆手,道:“萧先生,李仪同破案心切,言语之中对你多有得罪,本官作为他的表哥,也作为他的上司,向你赔个不是了。以后本官保证他不会无故再来骚扰你。”
    李靖急道:“韩刺史,此事万万不可!”
    韩世谔怒道:“有何不可?李仪同,你身为朝廷命官,无凭无据,对一个久负才名的书生一再为难,却又拿不出半点真凭实据,你提的那些质疑也被人家一一驳回,到了现在还在放狠话,你不嫌丢人,我这当刺史的表哥还嫌脸红呢!”
    韩世谔转头对着斛斯政道:“传我的令,从今天开始,对此地的监视全部取消,不论白天黑夜,所有盯梢的捕快衙役全部撤回。”
    斛斯政正色拱手称是。而李靖的身子则微微地晃了晃,转过身去,一声长叹。
    韩世谔转头对萧铣行了个礼,道:“萧先生,非常抱歉,由于李仪同怀疑你与半年多前在大洪山查处的一起谋逆案有牵连,所以这半年多以来,我们一直在暗中对你进行监视。好在今天真相大白,韩某相信你是守法良民,不会作奸犯科,现在韩某也为这半年多来对你造成的不便,向你赔个不是。”
    萧铣笑道:“韩刺史这是哪里的话!萧某相信,真金不怕火炼,事实总会还萧某一个清白的。其实萧某一早就知道被人盯梢上。开始还以为是些盗贼宵小之辈。可后来发现这些人对萧某这么一个穷书生也是天天轮班监视。加上后来李仪同亲自上门造访过萧某,才知道本人上了官府的黑名单。”
    “不过依本朝律令,官府有权对觉得有嫌疑的百姓进行监视乃至讯问,尤其是那件半年前大洪山的案子,听说事关谋逆,那更是大意不得。萧某也很高兴能配合官府的调查,毕竟萧某的祖上犯过事,被怀疑也是应该。”
    萧铣说到这里时。脸上的微笑突然凝固在了面皮上,两眼中闪过一道神光,而语调中也带了三分强硬:“只是今天既然韩刺史这样说了,萧某希望能回复以往平静的生活。”
    “对了,今天早晨萧某接到一封家书,要萧某去东都洛阳与阔别已久的族人们一叙,认祖归宗,萧某打算这两天收拾一下就动身,以后想必也不会再叨扰各位大人。”
    韩世谔微微一愣,转而问道:“萧先生在东都洛阳还有亲戚?”
    李靖冷冷地道:“韩刺史。这位萧先生说的亲戚应该是他的堂叔,现任兰陵萧氏本房的族长。莒国公萧琮,再一个就是他的亲姑母,当朝萧皇后娘娘。”
    萧铣微微一笑,道:“李仪同真是料事如神,萧某佩服。”
    王世充心中一动,原来今天早晨萧铣就接到了萧皇后让他进东都的邀请,看来杨广已经决定让萧铣担任何种职务了,难怪萧铣今天敢大摇大摆地主动报案,公开那刘大娘的死讯,而并不担心陈棱会将此事通报给萧皇后,转而放弃对他的支持。
    李靖摇了摇头,仰天长叹一声:“天意,真乃是天意啊。”他也不再看这院落中的人一眼,直接转身出了院门。
    韩世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萧铣一抱拳,道:“萧先生,韩某祝你日后官运亨通,一路青云直上。在你动身之前,还麻烦你现在去州衙里做个笔录,也好有个证词,定那齐道福之罪。”
    萧铣淡淡一笑:“这个自然,听说韩刺史也要在交接后回京述职了,萧某不才,希望能跟着韩兄的大驾一起回东都,一路之上也好多向韩刺史讨教些治理州郡的经验。”
    韩世谔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求之不得,韩某定于三日后动身上路,到时候也请萧先生一路随行。”
    萧铣点了点头,转向了王世充和魏征,拱手行了个礼,道:“二位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王世充王将军,还有魏先生吧。”
    王世充刚才看这萧铣三言两语就和韩世谔搭上了关系,心中越发地觉得此人实在可怕,这会儿看他又主动转向了自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失了礼数,于是挤出一丝笑容,拱手回礼道:“萧先生好眼力。”
    萧铣道:“今天早晨接到姑母的信,提及了王将军来此地上任之事。这郢州民风纯朴,韩刺史在这任上一直考核名列前茅,这才得以高升,王刺史名满天下,想必一定能在这块风水宝地做出一番事业,成就您的美名。”
    王世充冷冷地道:“萧先生,王某在这里的事情就不劳挂心了,还希望你进京得官之后,能象李仪同那样勤于政事,象打出你的才名一样,能在官场上也声名鹊起。”
    萧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我就以此为约,共同努力吧。”
    王世充不想继续再多看萧铣的表演,对着韩世谔道:“韩刺史,今天王某已经讨教了您如何办案了,实在是大开眼界。现在已经不早,王某想要先回客栈整理一下,交接之事就放在明天吧。”
    韩世谔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王刺史住在客栈恐怕不太合适,还是先搬进官驿吧,那里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世充笑了笑:“反正也就一晚上的事,不劳韩刺史费心了,明天辰时二刻,韩某一定准时造访刺史州衙。”
    韩世谔转向了陈棱,道:“陈将军,传我的令,速调两队军士,去护卫王刺史所住客栈。若是出了半点差池。拿你是问。”
    陈棱刚才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出神地思考着,听到韩世谔这话后,一下子醒过了神来,连忙拱手应了声“是”,转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王世充连忙摆了摆手,道:“韩刺史,大可不必,王某自问能保护好自己。今天是王某在这郢州城可以自由活动的最后一个晚上。不想如此兴师动众,更不想给城中百姓留下一个高不可攀的印象。”
    韩世谔叹了口气,道:“也罢,那一切依王刺史就是。咱们明天不见不散。”
    王世充和魏征冲着韩世谔行了个礼后,也转身出了院门,骑上了那两匹州衙的马,向着自己昨天夜里投宿的那家白云客栈走去,陈棱本来还准备派十几人跟随,在前开道,在侧保护。王世充心情不是太好。坚持自己还是独自回客栈,陈棱也只好作罢。
    一路之上。王世充骑马招摇过市,配合上他那远异众人的体格和一身紫色的三品官服,惹得一路之上的百姓纷纷对其敬而远之,在他的身后窃窃私语,猜测着这是哪里来的大官,看起来好象比韩刺史还要精明过人。
    这就样,王世充和魏征一前一后地回到了白云客栈,刚刚下马,那昨天还颐指气使的掌柜亲自跑了出来,帮着王世充牵住了马缰。
    这掌柜年约四十上下,尖嘴猴腮,一看就是非常势利之人,脸上堆着笑,道:“王刺史,小人昨天夜里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您的光临是小店几十年才修来的福气,小人已经吩咐伙计们,腾出三间最好的上房,供您老今天在这里歇息。”
    王世充昨天夜里和魏征回客栈时,这掌柜因为已经睡下,还要披衣爬起来为王世充开门,言辞间一直夹枪带棒,骂骂咧咧的,很不客气。王世充当时都有揍他一顿的冲动,后来想想自己深夜扰人清梦,也算有错在先,这才忍了下来。
    今天的王世充心情不是太好,对这种前倨后恭的小人更是没什么好气,冷冷地道:“这消息还传得真快,怎么连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道:“本城的李仪同先您一步已经到了,正在大堂上坐着等您哪。”
    王世充心中一惊,这李靖刚才气呼呼地夺门而走,没回府衙,却来到了自己下榻之处,不知所为何来。
    魏征笑了笑,道:“李靖果然还是主动找上门了啊。”
    王世充奇道:“玄成,你又是如何能算到他会来的?”
    魏征道:“主公,刚才李靖在那小院时,似乎还有些话要说,但是看了我们一眼后,还是忍住了,然后就是负气离开,当时魏某就料到此人恐怕会来直接找我们。”
    李靖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不带一丝感情:“魏先生好眼力,李某今天当众受辱,现在心情不是太好,二位能否陪李某到城外走走,散散心?”随着这句话说完,还穿着浅绯官服的李靖缓缓地从客栈中走出,张金称也跟着走了出来。
    王世充与魏征对视一眼,道:“药师所邀,我兄弟求之不得,只是我等官服在身,就这样骑马出城,是否合适?”
    李靖摇了摇头,道:“无妨,李某心中有些话,如骾在喉,不吐不快。过了今天,只怕很久不会再有机会与二位一叙了。”他说完后,也不等王世充的回应,直接跨上了门口自己的那匹马,双腿一夹,便向着南门的方向出去。
    王世充叹了口气,对着张金称道:“金称,麻烦你看守好这里我们的行囊,不要出什么差错。仁则和雄信若是回来了,安排他们先回房歇息,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说完也“驾”地一声,打马跟着李靖出城而去。
    三人出了城门后,又沿着官道向着南边走了六七里,到了一道潺潺小溪边,小溪的两岸都是茂密的树林。
    李靖看了二人一眼,忽然一拨马头,向着官道右侧奔去。王世充和魏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法多想,一拍马臀,跟着李靖奔了下去。
    跑出去三四里后,到了一处偏僻荒凉的树林边,李靖终于停了下来,王世充和魏征也几乎同时奔到,“吁”地一声,把马停了下来,王世充冲着李靖一拱手:“药师,不知带我二人来此,有何要事?”
    李靖叹了口气,看着王世充的双眼,开口问道:“王兄,请问我们上次相见,离现在有多久了?”
    王世充笑了笑,道:“将近两年了吧,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今天本来想和药师好好地长谈一番的,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其实以魏某看来,药师实在没有必要跟萧铣这个布衣百姓一般见识。”
    李靖摇了摇头:“其实萧铣的应对,早在李某的意料之中,他如果洗清不了自己的话,也不会是萧铣了。李某今天其实也是在和他演戏,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王兄能更清楚地看清此人,看清他的精明,看清他的腹黑,绝了你今后想以他为援手的想法。”
    王世充心中暗自一惊,脸上却仍然是平静如故,道:“药师这是何言?王某听不懂,还请赐教。”
    李靖的眼神变得黯淡了起来:“行满,难道你宁可和萧铣合作,也不愿意和李某交心吗?为什么李某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是装聋作哑?”
    王世充冷冷地道:“王某实在不明白药师在说什么。今天王某也只是初见萧铣,刚刚才知道他是萧皇后的亲戚,王某自问不需要攀皇后的关系,跟这萧铣又能有何合作?药师想多了。”
    李靖长叹一声:“行满,昨天夜里你和魏先生夜访萧家,李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还要否认吗?”
    王世充这一下被惊得一阵身体晃动,连胯下的那匹黄马也是高嘶一声,一阵摇头晃脑,王世充好不容易才把这马儿稳了下来。
    魏征的脸色也是大变,拉着马缰倒退了好几步,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李兄何出此言?”
    李靖冷冷地道:“王兄,你是不是以为李某也是象斛斯长史那样玩忽职守,半年多不见那萧铣有什么异动,就会放松对他的监视?”
    “实话跟二位说了吧!自从破获了那大洪山山洞中的反贼巢穴之后,李某在这郢州唯一想做的,就是抓到这个反贼。每天晚上,李某都会亲自去那萧铣的院子附近,找个地方盯梢,因为只有自己亲眼所见的才靠得住。”
    “之所以斛斯政撤了夜间的监视岗足有四天,李某都没有声张,也没有捅破,就是希望能攻敌不备。那萧铣总要和外面联系,对他的手下下令的,白天被盯得太紧,就会在晚上想办法。李某希望能看到他在自以为安全以后真正想见的是谁,可惜李某万万没有料到,走进他院子里的竟然是你们二位。”
    王世充的脸上一片平静,在渡过了最初的慌乱后,他开始定下心来仔细地思考着李靖的话。
    王世充抬起了头,平静地直视着李靖的双眼,道:“其实王某也一直觉得奇怪,当年与药师在兵部共事几年,王某现在还记忆犹新,当时药师可没有现在这么忠义啊。”
    “药师后来为求仕途进步,还去找过越国公,甚至说了一大堆结交草莽英豪,以图大事之类的话,那时候的你可跟这郢州城中的萧铣没有太大的区别。难不成当时你去越国公府,只是为了试探弘农杨家的忠诚度吗?又或者,你当年是奉了先皇的秘旨,故意去试探越国公有没有反意呢?”
    李靖微微一笑,道:“王兄,魏兄,你们都是聪明人,俗话说得好,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真的想对二位有所不利的话,昨天夜里就可以直接调人来萧铣的小院,把你们拿下了,何必多此一举,冒着给你们灭口的危险,孤身带二位来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向二位敞开心肺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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