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蹄并没有想象中的腥味。
    虽然炖的时间没有理想中的久,但也足够软糯了。
    原本坚韧难嚼的猪皮已经是筷子稍一用力就可以挑开的程度了;皮和肉之间那一层薄薄的肥油已经炖的化了,像是融化了的云絮,艰难地夹在其中充当着猪皮和猪肉之间的和事佬。
    肉炖的糯糯的,虽然纤维还是分明,却已经没什么用,是纸老虎,
    在牙齿和舌根的无情压迫下,很快就缴械投降。
    生姜黄酒去腥增香,又都是暖物,让人毫不怀疑要是冬天喝这么一碗,通身该有多么的暖洋洋——毕竟张芸豆穿着算轻薄,现在额头已经有了薄汗。
    枸杞子和花生给汤赋予了不一样的甜味,不矫柔不做作,是彼有女宜室家的配合,就好像他们本就该在一起的,
    举案齐眉,琴瑟和谐。
    当然,张芸豆是不懂这些的。
    她只要知道是,
    这东西很好吃,
    就足够了。
    久违的饥饿感叫张芸豆对面前的食物有着十分的兴趣,白锦儿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说孕妇的食量大了。
    只自己去厨房看炖煮的鸡蛋布丁如何了的时候,再回来,那一小锅的花生猪蹄汤,竟然已经叫张芸豆吃得精光。
    只剩下啃得干干净净的猪蹄残骸,还有最后铺底一点的残渣。
    少女叹为观止。
    “你怎么全都吃光了?”
    “你到时候再撑坏了!”
    张芸豆的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油,听了白锦儿的话,她笑着舔了舔嘴角,
    “有什么关系丫头,你做了不就是给我吃的。”
    “哎你这是怎么煮出来的,怎么一点儿土腥味都没有呢?要不你去教教我嫂子,她煮出来的东西可真是太难吃了。”
    “你嫂子?”
    白锦儿此时才想起,刚刚和老人从外面进来时候,瞧见的那个有些呆愣的妇人。
    “就从我院子出去的那个,”
    “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应该瞧见了的。”
    白锦儿点点头,坐到了张芸豆的对面。
    “怎么,意思这几日,你的饮食起居都是你大嫂照顾的?”
    “我怀了这孩子之后就开始了。”
    “反正公爹说她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听这口气,你好像很嫌弃你嫂子。”
    “哎哟可不是嘛,”
    一到说起别人坏话这件事情,张芸豆登时起了兴。
    “听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人全都死光了,是个克命;本来说退婚的,谁知道家里那大哥梗着脖子硬是娶了回来。结果好了你看,娶回来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手脚又笨,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原来还叫她去放放牛什么的,结果不知道她怎么放的,牛竟然还跑了一头。给我公爹气的呀,那手指粗细的藤条都打烂了一根。”
    “养鸭鸭不下蛋,养鸡鸡不抱窝,”
    “整一个夏天的烘手炉子,”
    “纯废物。”
    白锦儿的眉头皱了起来。
    “后来公爹算是看明白了,就叫她在家里收拾整点。做事情一点儿都不麻利,做的东西也难吃。你看,昨儿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耽误收拾的工夫,这家里乱的叫猪圈似的。”
    “我寻思,”
    “你自个儿也没好到哪儿去吧。”
    她打断了张芸豆的话,打眼瞧了屋子周围一眼。
    “你这儿,不也乱的跟猪窝一样吗。”
    正滔滔不绝的张芸豆听见白锦儿这么说,一下子就哑火了。她顿了半天,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表明自己的态度,总算是住了嘴,不再继续说自己大嫂的闲话。
    白锦儿倒还有继续问的。
    “刚那人,就是你公爹?”
    “是啊,”
    “就是我死鬼丈夫的阿爷。”
    张芸豆想继续往嘴里塞些什么,却发现刚才白锦儿端来的东西早被她一扫而光了。只有那几颗蜜饯,张芸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毕竟好不容易吃饱再吐出来,
    怪难受的。
    “怎么年纪看着,都能做你阿翁了?”
    “这不是生我那死鬼生的晚么,”
    “结果生了以后,我那没见过面的姑婆就去了。留着这么个宝贝儿子,老头子疼爱的不得了。”
    “这么个宝贝儿子?”
    “哦,”
    张芸豆还是拿起了一块手边的蜜饯,小心翼翼地从上面撕下一小条,
    “我夫君的阿娘和前面几个儿子的阿娘不是一人,是和离之后再娶的。”
    听到这里,白锦儿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我家那家里阿大那年纪啊,都快有我阿爷那么大了。”
    “那意思是,你公爹现在还是独身?”
    “不是啊,”
    “他后来不是又娶了一个。”
    张芸豆将手中的蜜饯撕成小条之后,再一点一点地放入嘴里。总算没有刚才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了,她松了口气。
    “新娶的那小姑婆,也就,二三十?”
    白锦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瞧着张芸豆那副稀松平常的表情,白锦儿知道她已经十分习惯了,只自己对这种事情瞧着十分稀奇,也懒得说什么话,又从地上站了起来。
    “给你蒸了鸡蛋羹,”
    “少吃些,虽说有孕在身饭量渐长,但也不要暴饮暴食,对孩子不好。”
    “你给我蒸了鸡蛋羹?!”
    听见这句话的张芸豆将手中的蜜饯丢到了夜壶里。
    “那你快去拿来呀!”
    白锦儿瞟了她一眼,吓得张芸豆连忙转移了视线。白锦儿在心中叹了口气,迈步走出了屋门。
    出门的时候,正看见何四从外面进来。两人相对一愣,随后各自行礼。
    听师父说,这个何四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奈何本事不够,也就没往后念了,回家来帮着看田。
    “小娘子有礼,”
    “郎君有礼。”
    “那个,我想问一问,小芸她可有……”
    “已经吃了,”
    白锦儿知道他关心张芸豆,不等他开口,便出言回答。
    “我现在正要给她送鸡蛋羹,正好你来了,就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啊劳烦了。”
    听见张芸豆吃东西了,何四脸上露出狂喜。也不和白锦儿继续客套,提袍迈步就进了屋子。
    白锦儿瞧着他消失的身影,
    眼中的情绪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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