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想要的是纵情山水,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生活,”
    “其实你想要的,和这锦官城中,和这普天之下的其他人,并无什么不同。”
    石玉宁看着面前妇人一张一合的唇齿,神情逐渐凝滞。
    石李氏瞧着石玉宁的表情,有些无奈地笑了;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若你真的不愿意,你也可以拒绝我的你阿爷的安排;但你要知道小宁,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如果现在不把握好,可能日后,便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如果真是阿娘看错了你,你所想追求的生活,并非阿娘揣度的这样,”
    “阿娘先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你三位哥哥,已经为了我们,做的太多了。他们的努力,换来的便是此刻,”
    “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若你真要追寻别样的生活,我和你阿爷,都不会怪你的。只是往后万般,便只能由你一人承担了,”
    “你可晓得。”
    “我知晓了,”
    “阿娘。”
    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喑哑,石玉宁艰难地开口道。他看着石李氏好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重新看向那冻结的池塘,
    “其实,我和你阿爷成亲之前,也仅仅见过几面罢了,”
    “我想当年,你阿爷不喜欢我的,而我,亦非十分中意他。”
    “一切皆是我阿爷阿娘,就是你的外祖父祖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是很好么,”
    “这么些年下来,”
    “不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的么。”
    少年看向身边的妇人的侧颜,冬日融融的日光薄薄地撒了一层在她的脸上,
    瞧不出所谓怨愤,或是不满的情绪。
    他的眼光缓慢移开,
    似乎是在思索。
    ......
    “二小娘子?”
    “二小娘子?”
    正沉浸在发呆中的孟如招忽然惊醒,转过头来正看见银瓶站在自己身侧的地方,手中抱着自己刚才叫她去拿来的披风,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怎么去那么久,”
    “都快冻死我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掩饰刚才愣神的窘迫,孟如招撅起了嘴,说话都无理取闹了许多。
    “小娘子还是不要在这儿坐着了,到时候要是受了凉身子不舒服,我又要被大娘子骂了。”
    “那你知道我会受凉还半天不过来,”
    “小心我把你还给你阿娘,叫你阿娘领着你回乡下,和你那什么表哥成亲去。”
    孟如招一边嘴上说着,一边乖乖地让银瓶给自己披上披风。
    “这可不能怪我啊二小娘子,”
    “我本来是早早就出来了的,但是路上遇到薛大夫,这才耽搁了时辰。二小娘子要是要怪啊可别怪我,要怪啊,”
    “就去怪薛大夫去。”
    银瓶瞧着孟如招身子明显的绷直了之后,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发笑。
    “哼,臭丫头现在还会找借口了,”
    少女说了一句沉默半天,才幽幽地开口道:
    “你遇着他,和他说什么了。”
    “倒没说什么,毕竟我和薛大夫远没有那么熟络,往常见到了面,不就是点头彼此打个招呼就得了的,”
    “可不像翠香,秀浓她们,整日里得空就往薛大夫那边跑。”
    孟如招愈发的僵硬。
    “你说翠香秀浓她们总是往他那边去?”
    “去做什么?”
    “去......”
    银瓶正要说的时候,忽然话头一转,抬起孟如招披风的一角,脸上故作惊讶:
    “哎呀二小娘子,这披风几时被刮开了线的。一定是银铃那臭丫头没好好收着,二小娘子回去一定要好好罚她才是啊。”
    少女正一颗心都放在银瓶未说完的话上,此时骤然听着对方转移了话题,心上一空,就好像是踩空了台阶一般的感觉,叫孟如招很不是滋味。
    想到了这是银瓶在戏耍自己,孟如招侧过脸,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银瓶。
    叫刚起玩心的银瓶顿时清醒过来,收敛了嘴角的笑容。
    “没什么,只是最近不是水凉么,她们洗完府里的衣服总是觉得手脚冰冷,所以去找薛大夫开些能暖手脚的药罢了。”
    “哼,”
    孟如招这才收回了骇人的目光,冷哼了一声。
    半晌,
    银瓶听见孟如招开口说了一句:“叫祁叔今年多给她们那屋子分些碳,既是手脚冰凉,便多烤烤火,让身子暖和些,就不至于要喝药这么麻烦了。”
    银瓶吐了吐舌头。
    “对了,你刚刚还没说完呢,你在路上遇到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吃一堑长一智的银瓶知道不能再逗自己这位小主人了,她一边用发簪压着刚才看到的披风上的那卷起了的线头,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也没说什么,”
    “只是薛大夫问了些二小娘子的事情,我便告诉了他。”
    “我的事情?”
    “是啊。”
    凌乱的走线在尖尖的发簪挑理下,逐步恢复原本规整的经纬走络,银瓶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就好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他就问了最近二小娘子食欲如何,睡眠如何,可还有觉得气促胸闷,呼吸不畅的?还有,他还问了......”
    不知为什么,说到这里的时候,银瓶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孟如招都听不到她后面说的是什么了。
    “还问了什么?”
    “你说呀。”
    “薛大夫还问了,问了,”
    “问二小娘子最近如厕可还顺利......”
    银瓶说的话孟如招听是听到了,只是她的反应,和刚才的银瓶一模一样。
    瞧着二小娘子的耳朵就好像擦了胭脂似的爆红,银瓶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薛大夫真的是很关心小娘子的,我看啊不像是小娘子说的那般不在乎。”
    “哼,”
    “说的好听,等你去问他的时候,他不就还是从前医者父母心那套说法。我听都听烦了。”
    孟如招往前走了几步,倚靠在石栏杆上。
    那淡淡的幽怨之气,是银瓶甚少在在孟如招身上看见的。银瓶不由得上前去,带着些许安慰之意开口道:
    “小娘子不用这么难过,”
    “我能察觉到,薛大夫对小娘子,也是有心的。只是薛大夫的性格使然,让他不愿意直面承认罢了。”
    “你说什么?!”
    一道震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孟如招和银瓶立马看过去,
    正看见孟金氏站在那里,美目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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