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数百辆马车便陆续停在了重华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一直延绵至数里之外,根本数不清楚。
    红色的宫门在夜色中呈现一种暗沉的颜色,凝重的像一团干涸的血液,压抑着所有人的感观,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按呈报给朝廷的名册统计,从雁国各州县进京入选的秀女大概有一千人左右,不管这些人是否自愿来到这里,等着她们的命运却早已注定。而这些,她们自己也非常清楚。当眼前这道大门打开时,她们便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幸运或许为妃为嫔,不幸的便是当场被遣送回乡,但若深究下去,却谁也说不清楚,这两种命运哪一种才是真正的幸运。
    一众秀女在宫门外直枯等到了卯时,才见重华门缓缓打开,紧接着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出一位身材圆润,相貌福态的嬷嬷。
    “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名册。”徐嬷嬷身为太后的心腹,此次选秀自是一力承担,这其中的玄机明眼人自是都看得出来。
    宫中中如今除却太后之外,皇后王氏跟贵妃荣氏各成一派,一个靠着娘家手握兵权,另一个亦靠着皇帝的荣宠不衰,两人正所谓王不见王,一见面便是水火不容,斗得整个宫中乌烟瘴气。太后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些,宫中的女人斗来斗去亦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她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太后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些女人闹,只是她渐渐发现这王皇后为人却极为善妒,从她入宫以来,除了荣贵妃是她动不得的之外,但凡受了宠幸的女人没几个能有好结果的,甚至有些怀了龙裔的妃嫔竟然会突然失踪。事关皇家血脉,太后自是不能继续容忍下去,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便只能想了这个民间选秀的办法。太后的想法便是,一网撒下去,即使王皇后三头六臂也防不了所有的人,若有几个能侥幸逃过王氏的毒手顺利生下龙裔,她就是豁出老命去也要保着他们周全。所以,这选秀之事,自然是不能让王皇后插手,于是便派出了最得力的心腹徐嬷嬷。
    宫门一开,众秀女便下车翘首以望,大多数人对即将到来的选秀还是有几分期待的,必竟这是皇宫,象征最高贵的王权阶级,若是错失机会,恐怕这一辈子也再难见到。
    寄月自从跟梁沐蝶分开之后,这心里便又没了底。梁沐蝶一没跟她说以后要怎么做,也没说过她身边那些到底是什么人,这次离开什么时候才能再跟她碰面。寄月本以为找回了依仗,有了主心骨儿,但现在看来前路茫茫,却又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霍春梅在同行秀女中最是积极,一见宫门打开,早已迫不及待的下了车,恨不得能拔开重重人群,直冲到徐嬷嬷面前去。
    “磨磨蹭蹭的,快把我的包裹拿来。”
    寄月应了一声,回身把霍春梅的包裹拿来。霍春梅狠狠瞪了寄月一眼,一把抢过包裹,从里面拿出个包子吃了起来。
    “我得好好补充体力,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不愧是京城的包子,吃起来确实比我们家做的好吃。”
    旁边有几名秀女看了霍春梅粗俗的举止,纷纷窃笑不已,而霍春梅却一无所觉,边吃边踮着脚尖往重华门的方向张望。
    这时,有小太监呈了秀女的名册上来,徐嬷嬷接过来,扬声道:“皇恩浩荡,福泽延绵,诸等既是入得名册,便要感念圣恩,得者自是要倾力服侍皇上,永无二心,不得者亦不能心存怨怠,遣返回乡,自行婚配。”
    “跪!”
    徐嬷嬷说完,传来一小太监洪亮的声音。众秀女闻声,纷纷拜倒,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徐嬷嬷开始按名册逐一审阅,因人员众多,自有太监一路高呼,生怕有所遗漏。
    秀女名册是按着州府县镇排列的,而家中有人为官者是要排在普通秀女前面的,像霍春梅跟寄月这种小县乡绅家的女孩儿自是被排在了后面。
    霍春梅本就是性急之人,只想着快点进宫好开始她的富贵梦,可等了又等,看着一批又批的秀女有的留了,有的愁眉苦脸的坐车离去,却仍没听到喊自己的名字,于是耐烦起来。
    “这都进去好几百人了,怎么还没轮到我们?别到最后名额满了,我岂不白来了。”
    这时,小太监的声音再次传来,“凉州韩氏珍央,年十九,传。”
    霍春梅一听又不是自己,恨恨的跺了跺脚,正想发几句牢骚,却听身后有人冷冷道:“劳驾让一让,你挡了我的路。”
    霍春梅一回头,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正不屑的看着自己。
    “我站在这儿,关你什么事?”
    那女子一笑,“是不关我的事,不过这路可不是你们家的,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好狗不挡路吗?”
    “你!”
    霍春梅一听对方骂自己便要发飙,却被寄月拦住,“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这一拉一扯间,那红衣女子已经得意洋洋的瞥了霍春梅一眼,迈步向宫门走去,却原来她就是韩珍央。
    韩珍央走到徐嬷嬷近前,恭恭敬敬的呈上自己的名牌。
    “嬷嬷安好。”
    徐嬷嬷上下打量韩珍央,见这女子粉面桃腮,容貌秀丽,且举止大方有礼,轻轻点了点头,“留。”
    韩珍央喜上眉梢,福身便拜,“谢嬷嬷。”
    随即便有宫女收了韩珍央的名牌,并把她引到宫门内,与其他留下的秀女站在一处。
    霍春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甘心的啐了一口,“呸,就她那副模样居然也能留下?”
    “凉州霍氏春梅,年十八,传。”
    霍春梅一听终于叫到自己,急忙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溜风似的跑到徐嬷嬷面前。
    “我,我就是霍春梅。”
    徐嬷嬷见霍春梅这风疾火燎的模样,轻轻皱了皱眉,正想撂牌子遣霍春梅回乡,却有一名宫女伏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徐嬷嬷闻言一愣,诧异的上下打量了霍春梅好几眼,半晌才道:“留。”
    霍春梅兴奋的差点跳起来,等不及宫女引路便迫不及待的站到韩珍央的身边,还不忘故意用力挤了她一下。
    韩珍央厌恶的瞪了霍春梅一眼,不情不愿的躲远了,霍春梅却当她是怕了自己,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
    霍春梅中选显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包括寄月。看着霍春梅那副得意的模样,寄月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竟渗出汗来。
    “凉州霍氏寄月,年十七,传。”
    寄月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定了定神这才缓步走到徐嬷嬷面前。
    徐嬷嬷挑剔的目光在寄月身上游移半晌,最后轻轻点了下头,“留。”
    这短短的几秒钟,对寄月来说仿佛几年那么长,直到确定自己真的被留下,才瞬间有种虚脱的感觉。
    “请随我来。”
    听到宫女的声音,寄月恍然清醒过来,刚刚那股被忽略的狂喜刹时间冲上她的心头,旋即绽开,像一朵最美丽的花朵,娇艳欲滴,弥漫着阵阵花香……终于,寄月终于露出了一抹久违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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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在民间,关于皇宫的传闻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最多的是不切实际的夸大其辞与幻想。据说,这皇宫里的女人个个冰肌玉骨,美艳有如天仙,说话声如黄莺啼鸣,行走时如弱柳拂风,身上穿的是冬暖夏凉的霓裳羽衣,头上戴的是四季不会枯萎的琼花玉叶,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这所谓的传闻自是虚构居多,但亦说明民间对皇宫里的生活是无限的向往。
    荣庆宫后山有一处天然的温泉,人工修建的假山上一道小瀑布冲流而下,水声潺潺,整个水面终日雾气氤氲,池畔有宫女将花篮里刚刚采摘的花瓣洒入水中,真有如人间仙境。
    忽的,水面一翻花儿,一名美若天仙,肌肤赛雪的年轻女子浮出水面,在雾气中赤足走上台阶,一旁宫女立刻取来薄如蝉翼的纱褛替她披上。
    这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粉面含春,唇若丹红,不施脂粉却艳色不减,五官精致得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叹造物主的偏心,羡慕之余却又心生嫉妒。女子窈窕的身影穿过层层水晶珠帘,轻若浮云,身姿摇曳,正是增一分减一分都嫌不足,气质清幽,却不似凡人。
    “娘娘。”另一侧的寝皇宫早有宫女恭迎等候,见女子现身,忙屈身行礼。
    荣丽华纤手拂过肩畔的秀发,端坐镜前审视自己镜中的容颜,半晌才懒懒开口,“皇上仍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吗?”
    宫女夏草敛眉垂目的上前回道:“回娘娘,奴婢听伺候圣驾的凌公公说,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留了大半天了。”
    荣丽华闻言轻蹙黛眉,神态间似有不满,“皇上的奏章永远也看不完。”
    “娘娘,容奴婢为娘娘梳妆。”
    荣丽华幽幽的叹了声,“梳妆又有谁来看?不过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夏草心知荣贵妃是想到那些新进宫的秀女心烦,于是道:“娘娘,刚才奴婢去偷偷看过那些新选进宫的秀女,一个个长得粗鄙不堪,魅俗无比,哪及得上娘娘您的万分之一?”
    “弱水三千,一朝贪欢,皇上的心思又有谁猜得透呢?”
    夏草深知荣贵妃这一愁下去准没完没了,急忙转移话题,“娘娘,奴婢一直想不通,您为何会特意吩咐奴婢去提点徐嬷嬷留下那名叫霍春梅的秀女呢?”
    荣丽华闻言沉吟许久,半晌才缓缓道:“宫中的生活枯燥乏味,本宫只是有些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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