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在她一众好友同事高举生日蛋糕团团围着她唱生日歌时,忽然挤到她的面前单膝下跪掏出表盒,将这块表展示在她眼前,紧接着趁她还没缓过神的时候戴在了她的手上与此同时一句清脆爽朗的‘我爱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么’灌入耳朵里,片刻后在耳边忽然响起的哄闹声中她才明白过来,这是被表白了,犹记得当时她的脸一阵火热,她也清楚的看见身前下跪的男生脸色堪比番茄的羞红,她知道一向腼腆害羞的他是下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白,她也明白刚刚过了实习期,身为警察的丁广硕一个月工资并不比她多多少,是怎样的省吃俭用才节省下来钱给她这份惊喜。 x
    不过事实证明他的良苦用心换来了在场人们的祝福和艳羡,在一票‘答应他,答应他’的起哄声中,艾小暖羞涩又郑重的点头两下。
    可现在她后悔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她懊悔自己收下了这块表,而不是当时立马摘下来然后断然拒绝丁广硕,可如果真的时光倒流,她还会点头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以前的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正如那个令她厌恶的人所讲的那样,她被感情污染了,她再也不是视人命如草菅,她不止一次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新闻记者,每日跑新闻赶稿子,然后回到家有爱人的嘘寒问暖。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一种奢望,比泡沫还易碎的梦幻。
    “我到底该怎么办,事已至此回不了头,也无法回头。”艾小暖闭上眼睛心里止不住的喃喃喏喏……
    老吴已经好久没回家看儿子了,自打从临水村调查顾惜乐回来后就连轴转,东跑西颠,好不容易坐会儿办公室歇歇腿肚子,那也要眼睛死盯着电脑屏幕看监控一分一秒都不能遗漏,眼药水都用光了两瓶多,他每每滴眼药水的时候都会心生赞叹。
    “真佩服网上说的那些电脑手机党低头族,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一天有十多个小时眼睛寸步不离的看着这些电脑手机屏幕,也难怪现在眼科生意那么好了。”
    总之老吴是一刻不得闲,这不今天得空想去学校看看儿子中午接出来吃顿饭父子团聚一下,正当他憧憬满怀期待的等着儿子看见自己然后欢呼雀跃的飞奔到怀里时,忽然就接到叶瑀的电话很不切时宜的说要深挖调查那个叫王大河的泥塑家,他就只好匆匆忙忙的把拎着的一堆零食玩具交托给了门卫看管,然后发了一条短信告知儿子中午放学去门卫那里拿东西。
    开着车在y市转悠一圈,老吴可算是把王大河待过的地方,认识的人所有线索都挖的一干二净,就差把他祖坟在哪都查出来了,下午三点四十五,老吴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重案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见叶瑀待在办公室早已等候多时了。
    “不好意思吴哥,我要的资料有点急切了。让你劳累了一下午。”叶瑀从脸色就看得出老吴此时已经很是疲乏倦累,自己的一个电话动动嘴皮子,人家就开着车忙活了这么久,于情于理自己心里还有几分过意不去。
    “没事,都是为了案子。”老吴咧嘴笑着说,叶瑀的这句话颇为真诚倒是让自己这苦劳的身体得以些许安慰。
    老吴环视四周,发现办公室里就他和叶瑀两个人:“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小丁和老雷呢。”
    叶瑀回应:“他们两个接到消息说有人知道顾惜乐的住处,这不带着人去现场了。”
    “那不错啊,这可是这两天最好的消息了。”老吴闻言面带惊喜说着,紧接着走到叶瑀面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即将公文包里的一个笔记本拿了出来翻开后递给了叶瑀:“王大河的所有人际关系,做过的事都在这里记着呢。”
    “好的,谢谢。”叶瑀接过笔记本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感谢的冲老吴笑了笑。
    叶瑀边认真的默读笔记本上的内容边听老吴叙述道:“这王大河就是y市本地人,据他老房子的邻居说,他父母早年间是支援北大荒的知青,后来在钢铁二厂工作就住在了家属区那里,他们家跟老家那边的人没什么联系,母亲在生王大河妹妹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也出车祸去世了,所以他在这个世界上就他妹妹这么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他妹妹呢?”叶瑀低着头,眼睛脱离笔记本抬眼看了看老吴顺着他的话问道。
    老吴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湿润的舌头舔了舔有些爆皮的嘴唇道:“早出国了,好像是九十年代末去老美那里,跟他也没多少来往,就连电话都不经常打。”
    “也就是说,他就是个孤家寡人。”叶瑀闻言停下了阅读笔记本的动作,沉思道。
    “可不咋的,这城市里就他一个人,再加上生性孤僻所以也没什么朋友。”老吴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双脚搭在桌角上,身体向后仰靠在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枕在后脑勺下,忽然间这么舒服让他彻底放松下来,就连声音都比之前要慵懒一些。
    “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作风。”叶瑀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王大河时,对方那种桀骜不驯,脾气乖张,孤芳自赏的态度,从他从小到大的生活来看,心里便也觉得合情合理情有可原。
    “对了,吴哥,我让你查的那个他是怎么入行的。”叶瑀目光在笔记本的每一段都快速的扫视了几眼但没有看见相关的一字一言。
    “往后翻几页。”老吴斜眼瞅了瞅叶瑀手里的笔记本,声音低沉道。
    “哦,看见了。”叶瑀翻到最后两页才发现自己想要的都在这两页里记载不仅如此还夹着一张照片。
    “你慢慢看,我眯一会儿。”老吴合上了眼皮倦意上头。
    叶瑀没有应声,只是自顾自的精神都全然投入在了老吴最后两页所记载的内容。
    据老邻居说这个王大河自从妹妹出国后,家里就没有人再看管他,再加上他高中辍学不念了,所以他平时就在街上闲溜达,给人打打零工,赚点吃饭钱,钱多钱少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属于是那种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一天混一天的主,本就脾气古怪,再加上他为人孤僻所以邻居都避而远之唯恐惹了他多生祸端。
    可不知怎的,有一天他家居然出现了一个老头,在当时就有五六十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农村来的,街坊四邻看见老头从王大河家进进出出,虽说好奇但也不敢上前搭问,毕竟能跟王大河这种人住一起的人,说不定是臭味相投。
    只不过这个老头平时也没什么太作的响动,就是爱鼓捣泥巴,这王大河还跟着一起鼓捣,经常是从外面搬一蛇皮袋的沙土进屋,
    本来邻居们都以为这老头是傻子,捎带脚的把王大河也给带神经了,成天就玩土和泥玩物丧志。可谁曾想王大河渐渐手里有了几个闲钱,有人曾经看见他白天搬弄几件泥塑出去,晚上回家时就拎着好酒好肉,这很明显是赚钱了才能这样好吃好喝。
    可过了不到一年后来那个在他家住的老头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或许是去了别的地方,又或许是回家了。
    但在此之后王大河渐渐在钢铁二厂的家属区出了名了,有开着豪车衣着光鲜的有钱人来此,向街坊打听一位泥塑大师,求一亲手做的泥塑,详细的说出这位大师姓王名大河,整个家属区就这么一个王大河明摆着就是找他的。
    之后的事情就如叶瑀预料的差不多,本就孤僻的王大河开始变得孤傲以泥塑王这么目中无人的外号自居,正所谓名利不分家,这名头打响了真金白银那自然是滚滚而来,没多久王大河就搬离了老房子,住到全市艺术氛围最为浓郁,最衬得起他现如今泥塑王称呼的比亚得教堂广场,并且也是y市寸土寸金的地方,当然了买院子的钱自然有他那些富豪仰慕者贡献。
    叶瑀看到这里还格外注意到王大河真正的一举成名是参加了一个十多年前的艺术比赛,当时他的那件作品名叫半生黄土,而之前在笔记本两页之间夹放的照片内容正是这个‘半生黄土’。
    叶瑀双眼微眯聚精会神凝视着照片里的那具泥塑,那目光好像要穿透薄薄的相片纸,直射回当年拍摄时的场景。
    根据泥塑当时旁站立合影的泥塑创作者王大河,照片中的他还是愣头小子的模样昂头挺胸,那眼神感觉像是用下眼皮看人一样,没有一点大家应有的谦逊和温雅。
    按照王大河身高做比例,这是一件跟正常人差不多高的泥塑,上半部分是一个身着六七十年代农村粗布对襟褂子的老汉,许是家庭的重担和多年的劳苦把他的脊背压得再也无法直挺,像是地平线上的山包一样。
    岁月是把犁在他的脸上犁出了深深的槽沟在眉眼嘴鼻之间形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在那沟壑间两只充满了恐惧又夹杂着愤然的情绪的眼睛就如同久旱荒芜的山谷里的雨水积攒的湖泊格外醒目,而那些沟壑周围稀疏的胡须和头发犹如荒原上的枯草一般毫无生机的苟延残喘,他尽可能的向上抻着脖子而那脖子许是因为老汉本就干瘦又或是他竭尽全力想把头抬起,一根根青筋犹如手指粗细的蚯蚓在脖颈粗糙的皮肤上蔓延攀爬。
    在如此努力后,老汉终于可以仰望老天爷,老茧遍布的双手张开高举似是乞要,干枯爆皮的嘴唇咧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的冲着天嚷喊,要将心中所有不忿和苦楚都一并吼出,一股脑的灌进老天爷的耳朵里。
    顺着那件粗布褂子往下看,老汉的腰部以下并无人腿,只有干裂的黄土犹如大地的一张毫无规则形状的嘴正一点点吞噬着老汉,人过花甲之年便就黄土埋半截,这个老汉很显然是被黄土死死的咬住不放,他逃不出也无力挣脱,见者皆心生怜悯感同身受,人总要死,总有一天大家都是一培黄土,这件泥塑作品寓意很深,但却很容易引起共鸣,体现出了蹉跎半辈子,被时光消磨掏空身子骨的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却依然心有不甘,还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天鸣不忿之心。
    “好一个半生黄土,人若死了,也就成了永生永世的黄土。”叶瑀深吸一口气,想把自己的思绪从这对死亡的恐惧里脱离出来,他右唇角微微上翘,像是看透了什么似得:“对生命看的如此透彻,释然但却还要对天言不平,这份心境绝不可能是王大河这种吃喝混日子贪图钱财名利的二十多岁年轻人所能感悟到,这一定是一个饱经沧桑,又保持着疾世愤俗的人才会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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