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九月末的天气虽然还捏着秋老虎的尾巴,但早晚已有了一些些凉爽。人工湖边是一带绿化地,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在湖边的栏杆和灌木丛间蜿蜒向前,隐藏进了不远的拐角处。湖面上零星荡漾着点点灯火。
    一个少年一动不动的站在栏杆边,两手撑着栏杆,任晚风微微拂动他那松薄的衬衫和不算太长的黑发。少年长得很硬朗,一米八出头的个子,直挺的鼻梁,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的耀眼黑眸,但此刻双眉紧锁,帅气的脸上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忧郁。
    夜色越来越暗,湖面上的灯火也一点点在波光中消失。不知道这少年发了多长时间的呆,终于听到他叹了口气,动了动身体,伸出右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按了下,手机屏幕灯光亮起,显示已经十点二十分了。
    少年左右看了看,湖边已经没了行人。这一带靠近别墅区,本来住的人就不多,傍晚偶尔有几个长得或精致或妖娆的美女出来溜溜狗散散步,到晚上就基本都不出来改户内活动了。三公里外是京都艺术学校,少年慢慢往学校方向走去,眉头略微有了些松动,但还是看得出来少年心事重重。
    他叫王斌,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原本蓝色星球上的那个世界。他本来在蓝色星球上已经年过五十了。在那边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但经历却非常丰富。他本是个孤儿,是在七十年代末不到二十岁就偷渡到亚洲四小龙之一的hk,过去后为了混口饭吃,被一个剧组的人拉进去跑龙套开启了新的人生。
    只有初中学历的他聪慧异常也能说会道,本身是南方省人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沟通起来没语言障碍,加上人也长得俊朗,逢人就笑脸相迎,端茶送水跑前跑后也不怕苦累,跑龙套哄得剧组的哥哥姐姐都很开心,大家有事都喜欢找他。他也爱学习,不懂的问题就喜欢多问,自己再慢慢琢磨,很快就熟悉了一些基本套路和技术,但终究还是穷不能上下打点,所以没办法接到正式的角色。不过跟一个老牌摄影师关系非常好,大佬长大佬短的偷学了好多东西。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因为剧组需要录一首主题曲,导演请了一个音乐大咖来商量歌曲的事情,他正在跟几个群演一起演一小队被包围的斥候,临终前一起唱秦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被音乐大伽发现他音色不错,让他单独唱了一番后,就带回去收进了一家唱片公司,但人家大伽忙起来又把他忘记了。
    他在唱片公司一呆又是好长时间,不过又学了不少东西,唱过小样和声,学会了吉他和简单的钢琴,还有各种乐器都缠着人家学习了不少,为了学作词他还读了好多书,特别一个写词高手教他多读古诗词,他记忆力又好,学东西又快,终于在唱片公司慢慢熬出了点头。后来自己下功夫学会了谱曲,学会了编曲,写过一些歌,不过只有几首被公司几个不算红的歌星收录在卖得不太好的专辑里,没帮他打出什么名气。
    他毕竟没什么底子,又没钱请专业的老师教他,全靠自学,一年一年的学习,到学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已经年近四十,过了当明星的最好时机。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年的磨练和沉淀,他写的词曲中带着对人生的思考,对社会现实的影射,且古诗词底子有了长时间的积累,质量有了较高的水平,被一个制作人看中了。其中两首收录进了一个歌手专辑里,反响还不错。他正要大展拳脚时,网络时代来临了,他所在的唱片公司面临倒闭和转型选择间,理所当然他这种没后台又对公司来说可有可无的角色被辞退了。
    他认祖归宗回到了内地结婚生子,妻子是一家公司小白领,家境也一般。他就到处兼职,帮人家录下音,协助人家帮电影电视剧做下编曲什么的,卖点词曲养家糊口。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走背运,只要是他协助做编曲的电影电视剧就一部部的扑,虽然扑的跟编曲关系不大,但人家就信了邪,渐渐没人再找他帮忙了。
    又十年过去了,他儿子也上学了。但他工作又没个好的着落,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就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个歌星买走了他几首歌,一唱就走红了,红得发紫。
    酒桌上觥筹交错,那个歌星递了张支票到他手边,拉着他的手说道:“哥,你是真有才华,小弟我服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御用词曲加制作人,我们一起打下华语音乐圈内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盘!来,喝!今天不醉不归……!”
    于是,一杯又一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喝得全身发麻头发昏,也不记得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是谁在喊他的名字,好像是那个歌星,好像是妻子,好像是儿子,好像是护士,好像是医生,好像是一片混沌中一个个声音传了出来,慢慢的就越来越小直到听不清。但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又是一束光中一个个声音传了出来,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斌哥,这么点酒就喝趴下了……?”
    “王斌,你没事吧?”
    “老三,醒醒……”
    摇晃中,他终于慢慢的恢复了知觉,睁开了眼皮,眼前几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焦急的看着他。
    “嗯……”他轻轻哼了下,动了动身子,感觉是躺在地上,关键地上还有点凉,略有点湿漉漉的。
    “哈,老三,你终于醒了,还以为你喝挂了呢,小莲都急得哭了,准备打120了!”一个略有点粗旷的大嗓门喊道。
    “王斌,你没事吧?”一个带有江南甜美却不显油腻的女声问道。
    “阿斌,你酒量不行呀,才半斤二锅头就喝成这样了,说出来上洗手间,居然倒在女厕所了……”一个感觉有点温润却有点沉稳的男生说道。
    王斌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摇了摇脑袋,突然就又呆住了,瞪着眼睛看着前面。
    “王斌,你怎么了?”那个叫小莲的女孩急切的问道,并顺着他的目光方向往前看去,发现是洗手池边一面镜子,一般女生上完洗手间都要洗个手在镜子前照下,捋捋头发补补妆什么的。但现在王斌就这么直愣愣的对着镜子,眼神中充满各种不可理解不可思议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吓得小莲毛都快竖起来了。
    王斌此时耳中也自动过滤掉了几个人的叫声,因为他此刻脑海中犹如惊涛骇浪……
    握草!什么情况?这特么是我吗?我又进剧组了?哪个大神级的化妆大师把我化得年轻了三十多岁,还整得我老娘都不认识我了?不,何止是老娘,是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不对呀,这脑袋中的记忆怎么有两段?我是叫王斌?我家老头曾经是军人,还好像不太普通,老妈是中学教师?我还有个妹妹?我今年二十?我上大二?我是京都艺术学院的学生?这个世界领导人不是那谁谁谁?这世界没有过四大天王?也没有我熟悉的那些人?这特么谁能告诉我是怎么了?
    “既然没事了你们先出去吧,人家还得上厕所呢。”外面有个女人说道。
    “哦,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走,来,老三,别发呆了,我们先出去再说。”新的记忆中这个大嗓门叫何进,跟那东汉末年当大将军的屠夫一个名字,是自己的室友,新进宿舍时论年纪排行老大。另一个男生叫谢冬,也是一个宿舍的排老四,家里开广告公司的,底子有点厚。那女孩子叫徐莲莲,跟他们三个都是艺术学院摄影系的。
    好像今天是谢冬他老子的公司一个客户要拍一组广告,要求不是太高,谢冬就跟他老子要来了拍摄权,反正都学了一年了,就当练手,顺便帮同学挣点外快,他老子也没意见,儿子想做点事那肯定还是要支持的,再说做生意的都精,艺术学院毕业了到时出去保不齐就有一两个大咖,能帮自己儿子提前烧下冷灶还是不错的。于是谢冬就叫了宿舍的何进和王斌。宿舍一共4个人,还有一个叫金鑫的排老二,看不上这点小钱,人家这看名字就家里矿多。徐莲莲是班上十六个人中唯一的女生,毕竟女生进艺术学院那肯定是想当演员什么的,谁愿扛那么重的摄影机呀,她家境也一般,所以大家有什么能挣点钱的事都愿意带上她。
    于是几个人赚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不,算不上桶,充其量就一碗吧。几个人也开心,本来谢冬家老爷子要请客的,但几个人坚持不让,出来找了个稍好点的地方准备把这一碗金转换成粪。王斌其实酒量还不错,应该是遗传自他家老爷子。那半斤二锅头也不至于把他喝趴下。只是他出来放水时没注意看,急急忙忙跑错了厕所,也没注意厕所没有供站着尿的人使用的那池子。等他尿完拉开门,从隔壁出来了一个又胖又丑的大姐,一声大叫把他吓得一抖,脚下一滑摔得楼都抖了两抖,直接迷糊了过去。
    几个人把王斌扶进了宿舍,放他躺在床上,王斌也慢慢缓过来了。
    这特么算什么呀?穿越?夺舍?怎么这么稀奇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了?回不去了吧,接受现实吧,但我那边的妻儿怎么办?他们会伤心吗?不过我记得我来之前那个歌星给了我一张支票的,应该够他们用一段时间了吧。
    于是这几天他每天傍晚就独自一个来到离学校不远的这片人工湖边,让两段记忆慢慢消化融合,既思念已经注定再也见不到的妻儿朋友,也慢慢梳理这个空间的似是而非。这个空间跟他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星球,一样的国家,只是名字不同,这个年代也大致相当于另一个时空的九十年代末。还有,反正就是近代文化跟那个空间不同,没有那些文学作品,没有那些歌曲电影,也是,都一样了我来这怎么混下去呢?
    好吧,既然人生能重来一次,既然有归来仍是少年的好事,那就容我燃烧放肆,用我脑海中深如大海般的知识,为梦想种下参天的种子,在这个世界发芽开花结出累累果实!
    七绝·无题
    韶光斗转幻如烟,
    半世沉浮半世煎。
    笑叹红尘稍觉透,
    已非少小那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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