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到了春天冰雪消融,大山里又开始恢复了生机。何龛派人送来信函,原来为了牵制慕容部劫掠周边各部,他已在距鲜卑人最近的昌黎、辽东和玄菟三郡边境增加驻军向慕容廆施压,以免这个黄毛孩子再抽出几万大军各处攻城掠地。另外何龛又命贾沈将所部晋军全部带回襄平复命,总算结束了刘秋和王敦发配一般的极北驻军生涯。
    回到襄平的东夷校尉府,何龛专门派人把王敦和刘秋请来,又亲至府门迎接,一顿嘘寒问暖后才把二人迎进大堂。刘秋还在一旁奇怪何校尉这次为何如此客气,这边他却说道:“二位公子这次北赴扶余,不仅屡次以少胜多,助扶余人复国,又数次给予慕容部重创,大大削弱了鲜卑人的气焰,使边境大为安定。二位真是少年才俊啊。”
    刘秋心想何龛怎么连贾沈的功劳都算在他们两人身上,今天难不成吃错了药,只好施礼道:“大人言重,此次我兄弟二人跟随贾督护征战,中间不过出些主意,并无如此大功。”
    何龛连忙把手用力一摆,“刘公子切莫过谦,二位能想出以冰水铸城,不战而退数万敌军,名声早已威震北疆。两位英雄少年,我等只能自叹廉颇老矣。”
    这次轮到王敦都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也施礼道:“大人,在下虽出了些计谋退敌,不过若要以此说威震北国,我等怎敢担此盛名,更如何敢与大人比肩。”
    刘秋在一旁奇怪地看着,突然明白了些许,心中有了主意,于是说道:“敢问大人,我等早已超出尚书台征调时限,不知朝中可有公文调我二人回京呢?”
    何龛转身从案上抄起一道诏书,在他们面前扬了扬,“刘公子看事情果然准确,不过这次不是尚书台的公文,而是陛下的圣旨。”
    二人忙跪下接旨,只见何龛展开圣旨道:“朕闻王敦、刘秋北疆之功,甚是欣慰。命二人即日起程回京面圣。”
    接过圣旨,两人仔细端详这寥寥数语。何龛则在一旁笑嘻嘻地说道:“自从你们出发北去,我这边的战报就不断地报向安北将军,张将军欣闻二位公子的战功自然不敢怠慢,朝中天子早已对两位有所耳闻,所以这次才会要二位到宫中召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刘秋已然明白何龛为了讨好王家必然在上报的军功中添油加醋一番,否则像他和王敦这样既连官职都没有的小兵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召见,自己能够到皇宫面圣也不过沾了王家的光,所以何龛收到圣旨后才会有一开始那番殷勤的表演。
    抵达洛阳时已经入夏,二人虽一路风尘仆仆,不过因为有皇帝的旨意,自然也不敢怠慢,径直朝皇宫而来。
    进得皇宫,武帝在偏殿召见二人。听见太监传旨召见,两人头也不敢抬,目前不斜视地一路跟随宫人进了大殿。殿中只有武帝端坐于上,旁边立一老臣。王刘二人不及细看,忙倒身跪拜。武帝让二人平身,自己则缓步走到二人面前道:“朕只闻英雄出少年,不想今日得见,当真一表人才。”
    从刚才进殿刘秋便瞥见大殿北侧的几扇窗户与其他不同,射进比他处多得多的日光,仿佛是窗纸漏了一样,为免被其他人看见,不觉刻意把头扭开不看。这些小动作早已被走到近前的武帝看见,不禁哈哈大笑,对旁边的大臣道:“车骑将军,上次满奋自称吴牛喘月,不想这琉璃窗不只能瞒过老臣还能瞒过少年。”
    车骑将军杨骏在一旁对刘秋说道:“刘公子,陛下北窗乃用琉璃作就,因此才更显得明亮了些,当时满刺史拜见陛下时以为北窗漏风,特意避之才闹出吴牛喘月的笑话,不想公子今日与往日一般不二。”
    刘秋顿觉脸上发烫,谁曾想初次面见圣上就闹出这样的笑话,刚才也是因为看不仔细才出错,遂微微抬头望向北窗,果然上面镶嵌着一扇淡黄色的琉璃窗,日光透过射进大殿竟不易觉察。杨骏继续说道:“圣上原本并不必见二位,不过辽东捷报频传,东夷校尉不断有二位奇功呈入朝中。陛下爱才,故才传你二人到殿前召对。”
    两人于是又跪拜谢恩。武帝这边问王敦道:“朕见你两次北赴辽东,不仅马上功夫了得,亦善使水军出奇克敌,原本北人善骑射南人善水军,如今我北方也能出善用水军的人才,让朕甚为欣慰。汝是从何处学得调度水军之法?”
    王敦忙回道:“禀陛下,家中族兄曾为将军,在下不过是有所耳闻,在辽东又跟在东夷校尉何大人身旁,亲见其调度水军,故此才学得一二。”
    武帝又说道:“能够以一二见闻就触类旁通,足见你智计过人。不过在扶余以冰铸城墙才让朕叫绝,即使安北将军张华也未必能以此计退敌。”
    王敦脸上顿时发热,“在下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武帝见二人出身大家少年有为又如此谦逊,于是欣然道:“两位平日除了阵前奇谋,可还有其他特别之长么,一并与寡人讲来。”
    王敦马上回道:“在下不才,前次克复昌黎时曾在军中擂鼓,自觉尚可,不知可为陛下一试否?”
    武帝命人取来一鼓,让御前一试。王敦毫不怯场,卷起大袖,走到鼓旁边击边唱道:“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
    王敦出身官宦世族,自小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当然通晓音律。鼓声配着诗文在殿内回响,颇有一番韵味,王敦自己亦全情投入,大殿之上竟神情自得,旁若无人。演奏完毕,武帝抚掌道:“孔子曰余音绕梁,以致三月不知肉味,今闻公子此音方知不虚。北风惨栗不足畏,唯有惧君不识察。听闻仲处年已弱冠,尚未婚配,朕有意招你为婿,将襄城公主许配予你可好?”
    王敦听罢,略为沉吟。武帝又继续说道:“朕已预先知会了你父母,他们都同意这桩婚事,卿不必为此犹豫。”
    王敦闻言随即下拜,“既如此,在下多谢圣恩。”
    武帝又看了看刘秋,问道:“朕已招王敦为婿,不知卿有何要求?”
    刘秋忙跪谢道:“禀陛下,在下陪伴仲处远赴北疆,并未立尺寸之功,怎敢恬居功臣索要封赏。”
    武帝望了望一旁的杨骏,“车骑将军以为如何啊?”
    杨骏从旁施礼道:“陛下,刘公子乃山阳公嫡子,北赴参军也算份内,既然他如此谦恭,不如陛下就赏赐些珍宝以示宠幸。”
    武帝听罢将手一摆,对刘秋说道:“朕听闻你是张天师出山的高徒,曾在扶余以天师炼制秘药及时救治中毒的扶余王,方才保住伊罗性命,使我大晋属国不至绝祀,此事必不是几件珍宝所能嘉奖。”
    思量片刻,武帝已有主意,“王敦、刘秋听旨。”
    两人忙跪下听封。只见武帝正色道:“治书御史王基子敦,通晓诗书,聪慧明敏,军前屡立奇功,朕特许以襄城公主,拜为驸马督尉。山阳公刘瑾子秋,恭谨克己,修身有成,因救治扶余王有功,特加山阳公食邑五百户于扬州会稽。”随后武帝又俯身对刘秋小声说道:“朕听闻东南海外有神仙居所,故赐你会稽之地,若以后得空,可代朕去寻。”
    刘秋听罢,心想皇帝这是想派自己出海替他寻神仙不成?未及多想,只得和王敦一道领旨谢恩。
    出了皇宫,二人上得马来,王敦就拽着刘秋直奔城内王家府第而来。刘秋知他必有此招,也没推托,一同直奔王家驰去。到了王家,王敦先让家仆至山阳刘家送信,把刘秋回洛和皇帝封赏之事报与刘瑾知晓,随后就安排刘秋在王家暂且住下。数日后王家在东郊别墅设宴,一方面庆贺王刘二人从北疆得胜归来,另一方面也贺王敦入赘驸马。
    说是宴会,其实寥寥数人,王家仍旧只有王戎、王衍、王敦三人,此外还请了孙秀和诸葛京。诸葛京虽然官职不高,但前次代表太子查案后已名声鹊起,又因那案子本是石崇在王戎麾下办的,故而回到京中时这东宫舍人常到王戎处请教,一来二去就熟了。至于孙秀,按着王敦的说法,王戎从吴地回洛阳后只能找孙秀请教江东之事,故而时间久了两边也就熟识了。开宴还有段时间,刘秋见身边无他人,于是便问王敦道:“阿黑,你家的家宴怎么就这几个人,你这新驸马府里人也不来庆贺么?”
    王敦倚着廊柱回道:“我们家自从有了濬冲这样的寄情山水的贤士以后,被皇上招婿都称不上多值得庆贺的事了。何况家父和族中叔伯整日都忙于公事,的确不得方便。”
    刘秋暗想,王戎如今已升至光禄勋,位列九卿,比王家那些叔伯不知官做得要高多少,这王戎倒能比长辈们更闲?于是又问道:“王澄乃是夷甫亲弟,而今年龄渐长,为何这次也没见?”
    王敦不耐烦地说道:“大哥怎会为一小儿着想这许多,王平子虽尚不及弱冠,但为人勇悍,又喜赤身裸体到处游荡,上次还因我才从军中归来还要和我比试,我们都避之不及,只有王衍这亲哥才对他称赞有佳。”
    宴会眼看已准备妥当,各人于是各自归席。王戎自居左首主席,下来依次是王衍和王敦;右首让给了孙秀,诸葛京和刘秋在下首陪席。
    这次宴饮本是庆贺王敦被皇帝招为驸马,故而席间所用器具都用上大红的漆器。王戎见客人都已坐定,举起酒盏道:“诸位,今日能请到几位贵客在此,贺族弟王敦被招为驸马,我这当哥哥的感到莫大荣幸,故先饮此杯以谢诸公。”
    还没来得及放下酒杯,对面孙秀就说道:“光禄勋平日忙碌,我们这次是沾着驸马的光才得如此亲近的机会。”
    王戎听他这样一说,马上道:“若按孙将军所说的沾光,只怕我们还是要靠着诸葛大人多沾沾太子的光呢。”
    诸葛京见王戎这样抬举,不由有些不安,“大人莫要打趣,下官不过是太子手下小小属官,今日承蒙抬爱才得参加驸马的庆祝宴。”
    刘秋见他有些木讷的表情不由有些替他难过,不想王戎依旧说道:“先生此次能够以使者身份查案,这便是太子莫大的信任。当今圣上百年之后必由太子承继大统,先生到时必为国家栋梁。”
    孙秀这边更是与王戎一唱一和道:“前次要不是先生亲赴江左,怎会这么快就查出吴地持续数年的财货和人口劫掠的凶徒,不仅还国舅清白,更让太子得以在朝中立威,公子之功不可谓不大,得太子重用为时不远。”
    诸葛京被孙秀这一通胡乱吹捧有些承受不住,只好转移焦点道:“将军谬矣,下官这次在江都能够这么快完成调查,还是多仰仗驸马和刘公子先前的诸多努力,恕下官说句不中听的话,先前石大人已把事情查得七七八八,我不过是去拿了他现成的。”
    王敦实在是不想提起石崇,“我在江左并未待上许久,连承露的一半都还不及,若说功劳,非我这位兄弟莫属。”
    刘秋暗想糟糕,这炮火怎么集中到自己这里来了,忙不迭的举起酒盏假装喝酒掩饰,想要闷不做声蒙混过关。可是一直没出声的王衍却突然说道:“刘公子在吴地数载,西到武昌、东及吴郡都曾远涉,又和顾荣这样的江左大族相处融洽。当今圣上收吴后一直为不能与南人无法融洽相处感到忧虑,公子此举足慰陛下。”
    刘秋知道自己再无法做缩头乌龟,只好开口道:“阁下谬赞了,若说安抚吴地之功,非光禄勋大人莫属,否则也不会被陛下长留吴地数载。”
    王戎这时接过话头,对刘秋颇有深意地说道:“刚才夷甫提到江南大族,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年东吴大帝孙权曾命人于极南之海开辟商路,经过数次南寻方在广州、交州发现南海商贾,又于二州分立港口以行贸易。因往来的都是贵价之物,故一艘船的货物所值少则百万钱多则要以亿钱来计。不知伏波将军可知此事否?”
    王戎成功的把话题转移到了海上的商路,也让刘秋明白了今天酒宴的目的,看来自己和顾荣等南方士族示好的举动让这些趋利之人嗅出了铜钱的味道。王戎瞄了一眼对面的孙秀,这伏波将军马上心领神会,“说起昔日吴地的海上商路,这几年我曾数次派人到江南东吴旧族中打探线索,只可惜几年下来仍几无所获。”
    王戎忽然正襟危坐,对大家慨然道:“我大晋现今虽有西域商道,但南海贸易亦不可轻忽之。近年荆州、青州多地灾祸不断,每每需要粮食、铜钱赈灾,当年灭吴时府库的亏空尚未完全还上,海上贸易不仅能使商贾兴盛,也能为国家增加商贸收入和税源,这种利国利民之事孙将军早该与我等通气。”
    王衍在旁这时也附和道:“当年吴帝孙权派军南行,不仅发现了琉球,还与更南端的林邑等地有所来往。于四方展示大晋国威、宏扬天子教化本是我辈应尽之义务,诸位不可仅以阿堵物轻视之。”
    刘秋心想王家这次宴会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想知道从前东吴海上贸易的秘密,故而才搞出这么多花样的意义出来。孙秀虽是吴国皇室,不过当年也是吴国海外生意的局外人,如今屡次不得其中奥秘,看来也想和王家一起打这笔买卖的主意。以现在的情势来看,今天势必要在酒桌上搞出个下一步行动的结果来了。果然上首的王戎眼睛眯成一道缝,用手捋了捋胡须说道:“以伏波将军之见,江南像顾氏、贺氏这些士族是否就是掌握东吴所余下的南海贸易之人呢?”
    孙秀喝了两口酒,很是迟疑,不过看着上首王戎凌厉的眼神,只好说道:“孙吴南海贸易原本只掌握在皇帝手中,但实际掌握兵权的大司马因为手握所有水陆兵权,故远航贸易之用的大船很难避开监控,甚至也有可能是从他手中调用的军船,事实上当年孙权大帝远出琉球的舰队全部出自军方。东吴最后一位掌握兵权的大司马陆抗虽死在任上,但死后手中兵力由他的五个儿子分别掌控,陆家长子、二子都已战死,但三个幼子陆玄、陆机和陆云还在。陆家是吴郡大族,长居华亭,但这几年派人到华亭始终寻不到陆家的三位公子,有消息说他们已经迁往南面居住。除此之外,江东的顾、贺二族是久居江东最有威望的大户,亦居于吴郡和会稽,二族的顾荣、贺循又都是故东吴高官之后,无论在其他东吴故臣中还是在当地都颇有声望,和陆家更是世交。”
    王戎知道此事甚为难办,南海的贸易利益巨大,姑且不说顾、贺、陆几家是否真的掌握这其中的秘密,就算真的知道,也不会轻易向其他人透露甚至合作。不过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孙秀,“将军是故吴国宗室,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们透露实情吗?”
    孙秀这边苦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个早早归降了的旁支宗室,在这些孙吴旧部中既无威望也无权势,又不是直系的故吴皇子多少了解些秘密。归命候孙皓和他在寿春的那些儿子想必王大人都派人接触过了吧。”
    刘秋这才知道原来王家为了东吴遗留下来的财富的秘密动了这许多脑筋。王戎这边依旧不依不饶,甚至离席向孙秀深施一礼道:“孙将军,再想想,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打动江南这些士族?”
    孙秀见王戎如此礼遇,急忙也离席还礼道:“王大人不必如此,顾、贺、陆几家世居江左根基深厚,且族中人才济济,如今虽吴亡后不再为官但仍不失为一方大族,无论见识、文章还是家中财富、奴仆甚至不输于洛阳大族,我这边无论游说还是送礼都无计可施。”
    这时对面的王衍说道:“将军说这几家文章和见识水平都很高,可否再细说一下?”
    孙秀答道:“吴郡顾荣和会稽贺循弱冠之年便已经名声在外,被时人称为“五俊”,二人又因才华被故吴国征召入朝为官。不过更厉害的是陆抗四子陆机和五子陆云,少有奇才文章冠世,陆机诗赋更是辞藻华丽、音律协美,在江南无人能出其右。“
    王衍听罢,淡淡一笑,“如此奇才就甘于这样埋没在乡野,不为晋廷所用么?”
    孙秀叹了口气道:“自从故吴败亡,东吴旧臣多不被用,像诸葛靓那样有家仇不愿被征召的毕竟是少数,多数只是因为南人不被重视罢了。”
    这王衍反倒大笑起来,“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孙将军不也是被当今圣上眷顾重用至今么?江南既有如此人才,怎能如此在偏僻之地白白浪费而不被朝廷征召呢,恕我直言,族兄应该将这样的人才大力举荐给朝廷才是。”
    正当在座大多还在琢磨王衍此话何意时,王戎举杯说道:“夷甫所说不差,我也正有此意向陛下举荐,只是如此的话还要有人南下征得这几家同意,否则若不愿受召我岂不成了勉为其难的恶人?”
    刘秋暗叹王衍厉害,能挖掘到江南士族为官的需求作为把柄要挟。汉末以来士族逐渐成为历史舞台的主角,家中如果只有能作文章明时势的人才和财富积蓄充其量也只能作为一方豪强。而拥有累世为高官的资历才能成为世族,也因此把其他人拦在士族的大门外。如果中途有一两代无人为高官,世族的成色就要严重下降。汉末的袁绍正是凭借四世三公的家世才早早成为群雄领袖雄据河北;刘家虽出身皇族但如今已是数世为不受重用的山阳公,自然士族的成色大为下降。如今江南士族各家大多有人在故吴国为官,如果这一两代人无人在晋廷为高官的话,他们士族的成色就要大幅下降,故此王戎和背后琅琊王氏的举荐才显得多么珍贵。
    这时孙秀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连声称赞王戎高义,紧接着又说道:“这是为国家招纳贤士的好事。我们应先派一人以光禄勋的名义和这些人接洽,看一下那里的情势在做决定。我们这边应当选一个和江左大族打交道的人,最好和他们关系还不错。”
    孙秀的提议几乎可以说是为刘秋量身定做的,刘秋心知肚明这次南下的任务马上要落在自己身上。果然,一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一旁的王衍道:“刘公子是天师高徒,自然要被南方的顾家陆家高看几眼。上次在吴地不只和他们多有往来,后面又在顾家长居数月,看来我们很难再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上首的王戎扭头看了看末席的王敦,“阿黑,你与刘公子远赴辽东数年情谊深重,上次你们又一同南下共同行事过,对那边也比旁人多些了解,此次便还是你二人同行才好。”
    一旁王敦大惊失色道:“南行短则数月,多则一年,陛下方才招我为婿,我若远走这婚礼如何举办?”
    王衍一旁大笑道:“阿黑这是才成为上门驸马就不想远走了。”
    众人亦跟着哄笑起来,王戎捋了捋胡须道:“皇家婚礼是大事,不只要择吉日,准备起来也不能匆忙。我会向陛下建议一年之后成婚,你这边的一应事宜我和夷甫自会为你打理,阿黑放心南去便是。”
    王敦自知难以拒绝,也只好认命般地应承下来。王戎又对刘秋道:“这次事出突然,刘公子不必急着答应。即使此次南行仍旧无功,我们尚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刘秋只好说道:“大人但说无妨。”
    王戎见他这样说,心下自然高兴,“处仲一直说公子为人忠义,愿替人分忧,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前次太子妃让我们帮着寻些南海珍宝的采买门路,我们找了好久方才寻得。如今孙将军在武昌觅到一位常年南下广州的商人,已代从南海买得两船货物,这其中除了太子妃采买的珍宝,我家和孙家还有很多洛阳大族富户也都采买了些一并运回。公子和处仲在吴郡延揽故吴大族后不管成与不成,请一道沿长江溯至武昌帮我们押船。这次主要是为太子妃办事,所以才选了公子和王敦这样既在军队历练过又熟悉些南方水路之人,贾妃说只要公子愿意去这一趟,回洛阳时便送公子十万钱货物,到时即可贩十倍甚至百倍价钱。如今山阳公迁族人数百户往夏口,那里多发洪水,每年冲走财货无数,令尊的铜钱在这个无底洞里大量消耗,贾妃这次倾囊相助实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事我们提的仓促,公子也不必今天在这里答应下来,可回去与令尊商议,南行一切都由我这边先安排人打理准备。”
    刘秋开始只以为他们想借机了解南方海上的贸易航路,可是没想到王家和孙家已在武昌定好货物,而背后的大庄家居然是当今太子妃贾南风。看来今天的宴会预先经过周密安排,连邀请的宾客都经过精心挑选,他甚至怀疑表面上与此事无关的诸葛京是否也被安排了差使。王家和孙家这次确实有备而来,以太子妃的名义压他做事,开出的条件又让他难以拒绝,即使回山阳问他爹基本也是答应的份,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刘秋还是答道:“大人盛情一时难却,不过在下还是要回府后请示父亲方可再做打算,还请大人理解。”
    王戎也不管刘秋这边还没有答应下来,只是继续说道:“无妨。不过此去南方还是请尽可能与当地士族多多联系,不论顾家、陆家、贺家还是其他大族,只要是人才都请为陛下尽力延揽。”
    王戎这简单一句话,就把私人寻找财富之旅打扮成半官方为皇帝游说选拔人才的活动,实在让人难知推辞。刘秋只好回到:“大人言重了,为朝廷效力本属义不容辞,在下定会尽力与家父商量。”
    诸葛京显然先前并不知情,在旁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王戎看着刘秋旁边的这位东宫舍人,“今日既然诸葛公在此,回去时就请代为向太子妃转告押船的人选我这边已大致安排妥当。”说完,举起杯来与众来说道:“我与孙将军在此先替陛下和贾妃谢过公子,预祝公子南下一帆风顺。”
    看来这次被架在火上,想不答应也不成了,刘秋只好也随着举起杯道:“那我就借大人吉言,争取说服父亲与处仲一同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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