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玉给媳妇打了盆水, 给她擦脸擦手。
    张红英在一旁瞧着这夫妻俩,不禁捂嘴笑,扭过了头。
    虽然她男人对他也挺好的,每个月按时给工资, 但是哪有谢庭玉这样温柔。这年轻的夫妻过日子就跟蜜里调油似的, 看得她都怪不好意思的。
    ……
    徐茂芳把从家里“顺”来的调料, 带去周家给了周冬梅。
    她来到周家门口,并没有进去, 只是敲了敲门。
    徐茂芳以前的妯娌周大家的媳妇, 开门瞟了一眼, “哟, 徐太太有空来周家啦?”
    偌大的四合院里,一共住了三家人, 一家占一排。周家上下拢共二十几口人,全都挤在这四间房里。
    这里曾经是徐茂芳的噩梦, 还没走进去就能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东边家的丈夫打了媳妇一嘴巴,西边家的婆婆正在教训儿子, 小孩子扯着嗓子的哭声让人烦不胜烦。
    周冬梅来到周家之后还闹着想要单独的一间房, 认清周家的现实之后,她捏着鼻子跟周家其他几个女孩子一块挤在一间房住。
    徐茂芳把调料交给女儿。
    周冬梅拿着这包调料,惊讶极了。
    徐茂芳说:“拿去验验里边有啥, 那个死妮子就是拿它腌腊肉的。这个月她起码挣了这个数……”
    她伸出一个巴掌来。
    五百块, 周冬梅的心脏扑咚跳了起来, 一阵发紧。要是有这五百块……不,有五十块,她就不用住在这种糟糕透顶的环境了。
    周冬梅拿了香料,徐茂芳带着女儿,找了药店有经验的老中医辩了辩味道。
    老中医分出了几味香料,把剩下的拿出来尝了尝,他摇摇头。
    “有几种磨碎了,炒过也煮过,太杂了,我认不出来。”
    周冬梅有些失落。
    徐茂芳把香料收下,嘴上骂了几句:“这死妮子还防着人!冬梅你别怕,有妈在。”
    过了几天,徐茂芳拿到了一大袋的香料,给女儿送过来。
    徐茂芳兴高采烈地说:“尽管拿去用,用完了妈再拿给你。”
    周冬梅也没问母亲是怎么拿到的,她甜甜地道了一声谢。
    有了香料之后,周冬梅做腊肠就容易多了。她把从亲妈那拿到的五块钱生活费全拿了出来,买了肠衣、猪肉,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做了二十斤的腊肠。
    周家的小孩几天没吃过肉了,看着院子里晾着的猪肉掉了口水。
    周冬梅也深知周家人贪小便宜的秉性,她去学校就把腊肠摘了,带到学校的宿舍晾着。晒足一周后,她私下偷偷把腊肠转手卖了出去。
    虽然尝起来味道不如叶青水做的,一斤腊肠卖两块钱也有人要。
    四十块挣到手之后,周冬梅尝到了甜头,嘴里再也不提嫌弃这种腌臜的食物了。徐茂芳也断断续续地拿了几次香料给她。
    有了源源不断的供应,周冬梅挣起钱来都手软。
    ……
    周冬梅挣到了钱,孝顺地掏了十块钱出来给徐茂芳。
    “妈,给你拿去花,扯块布裁件新衣服穿。”
    徐茂芳这么多年以来哪里从女儿手里拿过钱,这十块钱攥在手心里,差点感动得眼眶红了。
    周冬梅忧心忡忡地问:“妈,这个生意真的好挣钱。但是现在调料也用完了,还能让嫂子再给我匀点吗?”
    能、怎么不能?
    徐茂芳想起家里厨房那装得满满的香料罐,张红英每天倒香料都毫无顾忌,她估计自己都想不起来用了多少香料。
    张红英确实是个忘性大的人,要是徐茂芳一天匀一点香料,她还真不记得。
    但偏偏叶青水对徐茂芳早有防备,就是少了一粒香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不过徐茂芳皱了皱眉,这个月拿得也太频繁了,再拿就太惹眼了。
    她问:“钱还不够花吗?”
    周冬梅靠着这些香料已经挣了几次钱,这几趟下来她至少卖掉了上百斤的腊肠。
    原本周冬梅只打算解决眼前的窘境,但是轻松地挣了几次钱后,钱带来的巨大的满足感,让人怎么停得下来?
    她心里也清楚徐茂芳肯定不是光明正大拿到香料,但比 起能挣钱来说,偷用了叶青水一点香料又如何?
    周冬梅心里也攒着气,白白跑去谢家帮叶青水干了那么久的活,谢家那个老太太字字不提让她回来的。
    “我帮她干了那么久的活,用她一点香料也没关系吧?”周冬梅抓住母亲的手,喃喃地说道。
    徐茂芳点头。
    一点不值钱的香料而已,借来用用有什么关系?等冬梅有钱了再十倍还回去也来得及。再者说,徐茂芳一点都不心虚,这是叶青水欠她女儿的。要不是她,冬梅哪里需要吃这些苦头。
    谢庭玉拿到了首都大学联合举办的英语口语竞赛的第一名。
    谢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她拍着跟孙子肩膀说:“庭玉,你这次做得好。”
    谢奶奶说:“你好好准备准备,这几个月多练练口语。今年底可能会有米国的访问团来华国,到时你可得好好招待……”
    为了这件事外交.部那边已经准备了许久。今年举办了大学生口语竞赛,这个机会落到她孙子头上了。
    谢奶奶口吻严肃认真的模样,让谢庭玉不禁失笑。
    偏偏她一脸机密要事决不能透露,也不肯说是怎么一回事,谢庭玉只好应下,答应她好好练口语。
    谢奶奶又问孙子:“你会打乒乓球吗?”
    叶青水正在吃着葡萄,一时不备差点噎住喉咙。
    难怪今年各大高校还积极地举办了乒乓球比赛,学习之余督促学生锻炼身体。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也提醒了叶青水,今年底华国和米国确实正式建交了!
    谢庭玉含蓄地点头,“会一点。”
    乒乓球能称为国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场地小,容易活动。一只乒乓球还不到一毛钱,放眼望去,哪个华国小孩没玩过乒乓球的?
    结合谢奶奶的话,叶青水忽然有些激动。
    谢庭玉这是要去给领导做翻译了吗?
    叶青水吃光了剩下的葡萄,高兴地说:“能接待米国的访问团,责任可不轻,玉哥你可得抓紧时间练练口语。”
    孙子这么争气,谢奶奶欣慰极了。
    她破天荒地去供销社割了几斤猪肉回来,打算做一顿为孙子庆祝。不仅如此,她还招呼了老伴一起来吃饭。
    谢爷爷知道这件事,脸色淡淡的,仿佛并没有多高兴。
    但是他私下却招呼朋友,“今天有空吗,来吃个饭吧。”
    ……
    每个月的月底,叶青水都会做几斤香料。
    虽然也不一定能用得完,但是香料接触空气,搁久了没有新制的香,拿它做出来的腊肠口感少有偏差。
    这一天恰好是她做新香料的一天,她把晒干的香料装进了罐子里。高兴地跟着谢奶奶一块去割猪肉、加菜。
    谢庭玉也跟着媳妇离开了。
    徐茂芳从屋子里走出来,四顾地扫了一圈,她走到厨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编织袋。
    徐茂芳原本只想拿一包,但她看到架子上还剩这么多,她贪心地多抓了几把。
    不仅旧的香料刮得干净,连新的也倒了许多。
    这时候谢爷爷忽然推开了门,他携着老友来到了谢家。
    老人家走路轻飘飘的没有个动静,等徐茂芳贼眉鼠眼,偷偷摸摸地抓了一把腊肠香料、又抓了把卤肉香料,把编织袋塞得满满的,再转过头的时候……
    谢爷爷双手负在背后,一脸肃冷地问:“你在做什么?”
    徐茂芳吓了一跳,三魂吓得去了一魂,手一抖差点没握紧编织袋的口子。
    谢爷爷活了那么一大把岁数,能瞧不出来她眼里强掩慌张?
    张红英冲了出来,指着徐茂芳破口大骂:“我就说咋这香料越用越不够,原来是家里出了个偷儿。”
    这个张红英不是回去了吗?
    怎么哪儿都有她,徐茂芳觉得晦气极了,她就是盯着张红英走了才来拿香料的。
    徐茂芳笑眯眯地说,“我琢磨着跟水丫借点香料做点腊肠,带点给娘家人吃。水丫做的腊肠好吃,她身子重,我也不烦她让她给我做腊肠了。”
    张红英听得都震惊了。
    &n bsp;做点香肠吃?要不要脸了,她怀里搂着的香料可不止能做点腊肠。
    “你家里人要吃几百斤腊肠啊,呸?”
    谢爷爷温和地把几个老友请了出去,“抱歉,今晚不能请你们吃饭啦。”
    他的老朋友们会意地摇头,“下次,下次一定来。”
    加起来年纪都有几百岁的老头子,还能瞧不出来,今天的饭还能吃的成?谢家这是要关起门来遮丑啊。
    谢奶奶这时候也回来了,她一只手提着一条鱼,另一只提着一斤猪肉。
    看到老头子眼神犀利地看着徐茂芳,张红英恨不得冲上去吃了人,而徐茂芳正抱着一袋子的香料,白着脸强辩解道:
    “我是水丫她婆婆,跟她借点香料用怎么了?”
    怎么了?谢奶奶彻底地沉下了脸来。
    她说怎么这个月孙媳妇总是反反复复做香料,原来就是这个臭不要脸的偷香料。
    做香料不辛苦?
    这手艺只有水丫懂,只能她亲手做。粗粝的大料磨得比沙子还细,磨完了要煮几次水。
    谢奶奶还看见过她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连腰都弯不下来,放在腿上一点点磨一个下午。
    用点香料怎么了?呸,谢奶奶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不要脸成这样的。
    “不问自取,就是偷儿。”
    这还不是偷一次两次,这是偷了几次了。
    谢奶奶重重地放下鱼和猪肉,要不是猪肉贵,她都想把这片肉摔徐茂芳脸上。
    谢军这时候也下班了,他一进门口,见几个人都挤在一块,气氛很是紧张,他不禁问:“这是怎么了?”
    徐茂芳掉下了眼泪,“我来到谢家十几年,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这么一点香料,妈你是要逼死我啊……”
    她露出心寒的表情:“我也不是不给钱白拿,你们一句都没听我说,一个两个联合着外人迫不及待往我头上扣帽子,诬陷我偷东西,我还算是谢家的媳妇吗,恐怕连个路人都比不上吧?”
    “我算是知道了,在你们眼里我哪里都比不上温芷华,你们还念着她,早就想把我赶走给她腾位置吧?”
    配着那流下了的眼泪,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亲人,而是企图要逼死她、恨不得她名声臭了的敌人。
    谢奶奶一脸目瞪口呆,这关温芷华什么事,还能这样倒打一耙?
    敢情今天他们要是多说一句重话,就是逼死她、好接前儿媳妇回来?
    这传出去庭玉他妈脸往哪搁。
    谢军听了皱起了眉,他总算明白了。
    “看看你说的像什么话,什么走不走的,不就是一点香料吗,闹成这样……”
    叶青水这时候轻声插了一句,“这不只单单是香料的事。”
    谢军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对儿媳妇在这时候插嘴有些不满。
    叶青水避开了公公的目光。她心下明白,这一次她说话肯定要得罪人了。
    谢奶奶虎着脸,“你这样看着水丫干啥,水丫你说。”
    叶青水的目光落在那袋香料上,“且不论我做这些香料有多辛苦,芳姨拿的这个份量,恐怕我做一个月的腊肠都用不完,你到底拿它去做什么?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丢香料了。一次两次三次芳姨没和我说,直到被张姐撞到了才终于坦白。”
    “在自己家里都要防贼,我不知道该住哪里好。”
    这种永远都想占便宜、占完了便宜还撇撇嘴嫌你档次低、上不得台面的继婆婆,别说一袋子香料要不要紧,就是一粒香料叶青水都不想给。
    她们母女俩拿香料来做什么?
    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张红英恍然大悟地,“我说前阵子买腊肠的人咋少了,原来是抢生意的来了。真不要脸,偷了东西还偷手艺。这种事搁我家那边,打断腿都算轻的。”
    徐茂芳抹了把眼泪:“今天为了这袋香料你们今天是连亲人都不认了,好,好好,我走。”
    她抱着香料就走,脸上满是失望。
    谢奶奶越听脸色越沉,徐茂芳这是连台阶都不想要了,想让人追着捧着不成?
    她说:“别拦她,让她走。你先回徐家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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