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高欢一同前往怀朔镇的三百镇兵,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石门嶂到达光禄城后,就被高欢打发到边境巡逻去了,留在身边的只有二十名亲兵伴随他北上。这是做给随行的周正看的,以此证明他高欢是无辜的,心里只有辖区安全,没有其他不该有的念头。即便是外出开会,也不忘安排属下日常巡逻。拳拳爱国之心,日月可鉴。
    实际上,这三百镇兵是去支就城与三幢汇合,以防不测的。五原城留给娄三率领三百少年营精兵负责安全。另外还有穆狄的火雷兵暗中支援,三五万人想突破固若金汤的五原城防御是不可能的。
    这样安排的目的也是掩人耳目。一方面是担心镇兵当中有某些势力埋下的钉子,关键时刻在背后捅一刀就麻烦了。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周正看到二幢的兵丁全数外出巡逻,高欢身边无兵可用。三幢远在支就城,即使他有什么想法也来不及。当然,隐秘的想法是担心杨钧调虎离山后,暗中拿下五原城。说到底,镇兵是国家的武装力量,镇将杨钧是最高军事主官,他才有真正的调兵之权。即便高欢和二三两幢的官兵混成亲兄弟,关键时刻,虎符才是不可违抗的军令。
    高欢将二幢官兵以巡逻的名义调往三幢驻地,既防杨钧不分青红皂白的围杀他,也防两幢内部经不住压力反噬自己。昨晚给三幢发出命令,全幢进入紧急状态,刀不离身,马不离鞍,备足十天的干粮,随时待命。另外,没有幢主高欢的手令,任何人不能调动这支镇兵。言外之意,皇帝老子也不行!至于三幢的官兵能不能做到,这也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
    眼下,三幢的日常工作由一队队主王伟主持,二队队主羽弗墩和三队队主甄骏配合。负责粮草的军需官库斯楞全权负责后勤保障工作。
    自打去年年关前被前幢主叔孙敖摆了一道,三幢的四位队主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对镇军府那几位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抱有幻想了。高欢上任以后,提倡官兵一致,上下一体的全新治军理念。特别是他强大的后勤保障能力,让两幢官兵曾经清水煮萝卜,白水熬酸菜,米糠窝头作主食的苦难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顿顿有肉,主食管够的小日子,是他们服兵役以来第一次享受到的超常待遇,六百兄弟无不对高欢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自古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谁给我饭吃,就给谁卖命,这是生命存活的基本需求。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的伟大壮举只存在于个别人当中,不适合芸芸众生。但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为圭臬者,失败是早晚的事!因为他的出发点就是成为他们要坚决打败的下一个王侯将相。
    任何社会形态下,民永远是大多数。故而,以民为本不是一句空话!民不可欺,特别是不能长时间的欺辱,欺骗!欺民者必被民弃!高欢的切入点就是对大多数底层镇兵好,想他们所想,急他们所急。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谁也不能总占便宜不吃亏。底层镇兵无以为报,只有一腔热血为你挥洒。这便是当下高欢与镇兵的关系。
    为了避嫌,高欢既没有为两幢镇兵更换装备,也没有要求他们忠于自己。只要求他们忠于值守,服从命令,苦练杀敌本领。除此之外,没有额外的要求。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恰恰是高欢这种自掏腰包让他们吃饱,又没有额外要求的举动赢得了人心,六百镇兵现在只听高欢一个人的。镇将官大,但离他们太远。皇帝仁爱,却不给他们吃饱饭。只有高幢主关心他们,爱护他们,还将他们家属当中的剩余劳力尽可能的安排进工厂、作坊,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这样的领导,不跟他混跟谁混?于是,曾经腰来腿不来的两幢镇兵,如今一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敢打敢拼,纪律严明。
    周正也是带兵之人,见到这样的士兵,心里也是由衷的赞叹。相比于一幢那五百窝囊废,高欢手下的镇兵才有兵的样子。难怪杨将军夸高欢是少见的领兵奇才。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
    相比高欢的藏头露尾,遮遮掩掩,他的坐骑“美男子”则张扬得一塌糊涂。别说五原的马见了它要低头纳降,五原城的人见了它都要礼让三分。这家伙现在纨绔的不得了,不是泉水不洗澡,不是精饲料不入口。浑身上下油亮油亮的,黑的发蓝的皮毛连根杂毛的没有,这本身就惹人注目。加之它身材高大,气宇轩昂,除了高欢本人和专职侍候它的马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就更让人羡慕嫉妒恨了。
    一路上,周正除了对三百威武精锐的镇兵刮目相看,更加眼馋高欢的这匹坐骑。他想和高欢换骑一下,高欢说:“周兄,这马很矫情,你恐怕驾驭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正以为高欢是故意拿话告诫他,别惦记五原。心里很是不爽,更加激发了他要换马骑乘的心思。便道:“周某进入行伍以来,还没有驾驭不了的牲口。你这匹马确实神骏,但也不是天马神驹。来来来,我们换一下。”
    高欢眼底掠过一丝讥讽,给美男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将缰绳递给周正。
    周正在华洲时就是骑兵校尉,对马的了解不亚于对女人的熟悉。说实话,自打看见美男子那一刻,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美男子的周身上下。当高欢将马缰递给他时,豪情万丈的他连想都不想就要跨上马背。
    理论上说,周正这样的老练骑兵,控制一匹战马应当轻而易举。可美男子它不是普通战马,这家伙就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还有点洁癖的暴走男。别的马不想让人骑,不是躲避就是尥蹶子。美男子的招数多得让人不敢相信。前腿蹬,后腿踹,吐口水,用头撞。如果你强行跨上马背,它会就地一个侧滚翻,直接将你压死。
    周正以为自己是骑术老手,扥住马缰,脚踩马镫,试图来一个潇洒的飞身上马动作。哪知道美男子根本不给他机会,先是一个头撞,然后向外一甩,直接将周正甩出三丈多远,浑身骨架差点被摔散架了。
    只一个回合便出了丑,随行人员笑得前仰后合,让口出狂言的周正羞臊的有些脸上挂不住。接下来的一路上,周正始终保持和美男子两个身位的距离,直到进了怀朔镇。
    ……
    进入阔别几个月的怀朔镇,高欢的心情有些复杂。自打他离开后,商行总部和所属工厂作坊也随之迁往五原,怀朔这边只留下销售网点和支援草原方向的物资储备仓库。当然,相关的辅料供应还在继续,毕竟以家庭为单位的粗加工需求量很大,也不需要华北贸易商行进行基础投入,又能给当地商户匠作一口饱饭吃,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但是,还是有部分匠作和闲散镇民跟着去了五原,怀朔镇曾经热热闹闹的生产热潮减弱了不少,这从街面上有些寥落的气氛中可以明显感受到。
    入城以后,来来往往的熟人纷纷向高欢问好打招呼,身后还跟着一群半大孩子凑热闹。
    “阿欢,好久不见,你还好吧?”刘二大爷看清是高欢后,撅着山羊胡子热情的打招呼道。
    “二大爷,我好着呢,您老身子骨还硬朗吧?”高欢抱拳拱手,语气祥和的慰问道。
    “唉!不行了,呵喽气喘的,一天不如一天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早晚都要入土,随他去吧。”刘二大爷看得很开,语气也洒脱。
    “您老刚过六十岁,大好的光景还等着您呢!活他个七老八十,一百大几应该没问题,您老就等着享清福吧!”高欢乐呵呵的恭维挑着扁担的刘二大爷。
    “哈哈哈……就你小子会说话。托你的福,二大爷尽量争取吧,哈哈哈……”
    一路走来,如此这般应付过一众父老乡亲,过了五金桥后,被一排顶盔掼甲的门卫兵卒拦了下来。卫兵将高欢身上的长短兵刃全都卸下,并且要牵走美男子。高欢一直认为美男子不仅通人性,而且能听懂人的心语。眼见这些卫兵举止不善,美男子左前腿一弹,将那位想要牵它缰绳的小子踢了一个仰面朝天,喘不上气来。
    见此情景,一排陌生的卫兵立刻拔刀在手,试图砍杀美男子。高欢的二十名亲兵刚才还平静的像一汪湖水,见有人拔刀相向,立刻像二十团烈火燃烧起来,转眼之间将这些卫兵团团围住,控制在刀下。
    亲兵队长娄十四冷哼一声道:“敢伤它一根毛,立刻叫你等死在当场。”
    从入城以来就看着高欢和城里的男女老少,贩夫走卒打成一片的周正,此时不得不出面呵止道:“都退到一边去,这位是二幢的高幢主,都他娘给老子放尊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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