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前天晚上被人下了迷药绑架出库伦城,阿依尔古丽一直到昨天中午才在奔腾的战马上被颠簸醒来。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爬在一个男人后背上睡觉的美梦她做了不止一次。迷迷糊糊中,她想把自己的身姿调整的舒服一点,却发现上身和背着自己的人绑在了一起,根本动弹不得。这一发现立刻惊醒了她,原来背她的人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而是一个臭气熏天的男人。偷偷睁开眼观察了一下左右,发现一百多名衣衫不整的蠕蠕汉子正神色疲倦的骑在马上急行军。直观感觉,眼前的一切不是美梦,而是一场噩梦。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和这些人在一起?为什么还有人背着自己……呃……是绑在一起背着自己?懵懵懂懂当中,这样的疑问像针刺一样将她扎醒。没敢睁开眼睛,也没有试图挣扎,而是快速的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看样子,自己好像是遭到了绑架……什么?绑架?为何会被人绑架?是谁要绑架自己?明白了这个现实,阿依尔脑壳里“嗡”的一声轰响,迅速陷入紧张当中。
    到底是什么人要绑架自己,总得有个理由吧?
    趴在一个臭男人背上的阿依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细雨绵绵的下午,想到了敏儿姐和自己刺绣的场景,想到了丫鬟小翠脚穿木屐上楼时发出的“呱嗒呱嗒”的清脆声响。想到了细雨如丝的楼门口,恼亥堂兄一脸紧张的告诉自己说,有人得知一个对赫勒恨·高不利的坏消息。于是,自己迷迷糊糊的跟着堂兄出了内城,来到一顶毡包前,然后就是……就是……自己是怎么同意跟这些人出城的?不记得和什么人一起出城啊?恼亥堂兄呢?敏儿姐和小翠在哪儿?
    思绪渐渐清晰过来的阿依尔,进一步观察了一下这队急进中的人马,没有发现堂兄,也没有发现敏儿姐和小翠,却发现了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这个人好像就是毡包里贴着墙站着的八个人里的一个……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带着这样的疑问,阿依尔昏昏沉沉的随着这些人经过两天的急行军,终于弄明白了一切。当碎片化的回忆和这些人的议论拼接成一个完整故事的时候,她的心也凝结成一快寒冰。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导致这一切的起因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很显然,堂兄恼亥是帮凶,而且是个利令智昏,目光短浅,可耻的内奸。一路上听这些人议论,真正的幕后主使是阿那瑰那个畜生,具体实施绑架计划的人叫叱奴比,是阿那瑰的侍卫首领之一。那个施放迷药的矮个子绰号叫矬子。绑架自己的目的是要挟高欢。明白了这一切之后,阿依尔除了愤怒,还有失望,更有惭愧和悲哀。
    阿那瑰,你枉为人君,无耻之尤。你不敢和我的未婚夫直面对战,却要使出这等下三滥手段要挟他。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窝囊废,草原上的黄鼠狼都会小瞧你这样的毛毛虫!难怪魏国人称我们柔然人为蠕蠕虫。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废柴国主,柔然才会被世人蔑视。你绑架我一介小女子去威胁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如此下作,还不如找一堆牛粪把自己撞死。难怪你会被自己的族兄示发打得满地找牙,仓皇逃命!难怪草原上的有识之士宁可归顺我的未婚夫,也不愿意迎接你这样的废柴回归。活该,活该你国破家亡,寄人篱下,众叛亲离,妻离子散!似你这等世人鄙视的下三滥,长生天必然会让你下地狱。凭你也还想和我的未婚夫一较高下?做梦吧!该死的畜生,不得好死的窝囊废!
    阿依尔古丽一边在心里千百遍的诅咒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阿那瑰,一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在想,一定要抢在被这些人把自己交给阿那瑰之前设法逃脱。实在不行,哪怕一头撞死,也不能让阿那瑰的阴谋得逞。自己的生死事小,郎君若因为自己而投鼠忌器,整个五原就完了。他在信里常说,五原是我们高家未来崛起的根据地,所有的希望都在那里。如果阿那瑰的阴谋得逞,不仅自己和郎君的婚姻要一风吹,辛苦经营的希望之地也会化为乌有。
    想想一年来郎君无微不至的关心,想想数万逃离了死亡威胁,终得温饱的柔然子民,阿依尔的心疼得慌,愧得慌,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滑落。她想对他说:对不起,我的郎君!对不起,我的情人!没有你,就没有秃鹿部落的壮大;没有你,就没有阿依尔的今天。只可惜,你的阿依尔辜负了你的爱怜,秃鹿部落辜负了你的信任。此次劫难若能不死,阿依尔愿永世做你的奴仆。如果在劫难逃,阿依尔下辈子再做你的情人。
    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忽而想起这些,忽而想到那些。
    回想起前段时间有人私下找父亲密会,希望父亲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率部迎接国主阿那瑰回归草原。可怜的父亲虽然没有当场答应,却也没有一口拒绝。自己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一定要杀了那个秘使,否则就对不起赫勒恨·高的一片深情厚谊。可父亲妇人之仁,对那个窝囊废阿那瑰仍然存有一份愧疚,一时心慈手软,放了那秘使一马,以至于埋下今日女儿被绑架的隐患。父亲啊!我们枉费了高郎君的一番心血,愧对他的满腔诚意。他不遗余力的帮助我们,图什么呀?不就是图个子民拥戴,拯救柔然于水火吗?这下可好,狼心狗肺的阿那瑰不念旧情,不仅对我们暗下黑手。更可耻的是,他要拿女儿威胁我们整个柔然的大恩人!
    父亲,您好糊涂啊!
    只是不明白恼亥堂兄为什么要帮着阿那瑰?难道高郎君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吗?何至于享受着高郎君提供的优厚待遇的同时,还要背后捅他一刀?当初若不是高郎君倾囊相助,秃鹿部落早已经湮灭在茫茫草原了,哪里还有你恼亥今天的风光无限?部落年轻一辈中,英武精明的男丁死的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就是未来部落首领的合法继承人之一。他日我的未婚夫成为天下之主,还能少了你的高官厚禄?堂兄啊,你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蠢货!
    “嘿,给你!”正当阿依尔古丽想着这些糟心事时,叱奴比给她递过几块脏兮兮的风干肉。
    阿依尔头也不抬,摇头拒绝了叱奴比的举动。
    “你都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再不进食会死的。”叱奴比说。
    阿依尔依然不搭理他,自顾自的看着篝火发呆。
    叱奴比知道再劝也没用。一路上,如果不是和自己绑在一起骑马前行,这刚烈的小母马恐怕早就自杀成功了。虽然现在绑住手脚动弹不得,但她试图绝食把自己饿死的想法越来越明显了。奈何一百多人面前,自己不敢对国主想要的女人动粗。但也担心再这样下去,即便能顺利到达怀朔镇,这匹倔强的母马驹也会变成死马。所以,明天无论如何要赶到怀朔镇向国主交差。唉!本来还想在路上多磨蹭几天,合情合理的占些国主女人的便宜。现在看来,便宜占不成,却攥住一块烫手的火炭。想到这里,叱奴比把风干肉和水囊丢在阿依尔脚边,回到篝火旁,与还未入睡的几人喝起酒来。
    秋天的草原,夜晚很冷,大雨过后更是阵阵寒意。连续两天的逃亡之路,中间只短暂的歇了两次,其他时间一直在逃命。所有人的大腿内侧全都磨烂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疼。若不是饥渴交加,这些人恐怕连吃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不,一百多人刚刚吃喝了几口,有人就已经鼾声如雷了。
    因为有一百多人在十步之外围成的大圈,又在群狼环饲的茫茫草原之上,叱奴比不担心阿依尔逃跑了。只要这匹小母马不自杀,明晚的这个时候,一切就将结束了。临睡前,叱奴比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和阿依尔连接在一起,放下心思,渐渐进入梦乡。
    ……
    “虎大,该动手了吧?”百步之外的草丛中,静静地夜里突然响起一个人的说话声。说话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和李虎一起参加围歼婆罗门的三千前锋,乞袁律所部的秃鹿敖勒道,也是阿依尔古丽的堂兄之一。
    “等他们睡熟了再动手。主母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此刻的李虎,眼里的寒芒正盛,冷酷的似乎能让雨水结冰。
    “怎么个死法,剁碎了,还是砍成十八段?”秃鹿敖勒道的话不是寒冷,而是血腥。
    “留三个活口问话,其他人全部枭首。”李虎说。
    “……便宜这帮狼日的杂种了!敢动我妹妹,哼!老子让你们死一百遍!”敖勒道咬着牙发狠道。
    李虎见自己这位得力的火雷小队长双眼血红,想了想说:“就依你,砍成十八段。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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