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二月二,龙抬头,中午与高中同学喝了一顿大酒。十来个六十岁的老家伙,一个个不要老命的往肚子里灌52度的勾兑白酒。理由是感情深,不喝到位不够意思。家乡的酒文化啊!如果这也算是一种文化的话,一句话:真他娘的粗糙。用生命来证明同学友情,人人都拿出一副喝死算求了的高姿态。结果可想而知,醉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可酒醒以后,内心真的感觉只有实心眼子的喝大了,才算对得起这份纯真的友情。真个是日了鬼了!北方人的脾气大多性如烈火,也许与高度白酒侵蚀大脑密切相关吧?
    酒醒时已经半夜了。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却发现起风了。一场始于外蒙古的沙尘暴席卷了半个中国,简直是遮天蔽月,地球瞬间变成了火星。这样的鬼天气,自退耕还林还草政策实施以来十几年没有出现了。据说,中国有12个省市参与了这场“沙尘盛宴”。如果算上外蒙古的话,应该是13个。这样的沙尘暴,北魏正光年间是极少发生的,因为阴山一带此时还处在森林茂密,草深没马的美好时代,植被覆盖率高达80%左右。拓跋焘当年覆灭匈奴赫连勃勃的统万城之战,大量攻城器械所用的木材都是从阴山砍伐的。可见当年的阴山山脉定是郁郁葱葱,古树参天,可比后世的大兴安岭。《敕勒歌》里不是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描述吗?可惜当年的草深淹没牛羊,后世却退化成草深仅只没过马蹄的瘦弱草场。包括眼前的弹汗山,北魏时代的人并不知道它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高欢知道。眼前的弹汗山,明清时会改称大青山,植被破坏最严重的时候,山上光秃秃的,山体大部分是裸露的青石,大青山的名称恰如其分。真个是呜呼唉你的哉!
    高欢归心似箭。美男子深谙主人的心意,从出了怀朔镇之后,牠就没给随行的其它战马并驾齐驱的机会。扬起它那碗口大且钉了马掌的四蹄,风驰电掣般在深山密林中奔驰了足足一个时辰后,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随行的孙腾、尉景、李虎、塔西,以及娄十四等一众护卫人员的胯下战马,没一个是驽马怂货。然而,追在美男子身后,他们只有吃灰的命!众人不服气,暗自策马扬鞭,加快速度,可美男子还是甩出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快到呼延谷口之时,高欢跨下战马,席地而坐,静等孙腾他们跟上来。
    呼延谷,也叫石门谷,还有一个名字叫昆都仑河谷。它是进出阴山的咽喉要道,战略价值十分了得。
    河谷河谷,当然有水流经,否则就叫山沟了。之所以着重介绍这条河谷,因为它是高欢重点打造的五原城防卫屏障的最后一道门户。失去这道门户的预警作用,大漠胡骑就可以悄没声息的直抵五原城下。若五原城失守,胡骑便可跨过黄河,沿秦直道一路南下,直抵关中。别小看五原城这个地方,紧紧扼守住呼延谷口,依山傍水,进退自如。千百年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阴山山脉将沙漠和富饶的河南地隔开后,留给山里山外的进出通道只有寥寥几处。能够通行车马辎重的谷道更是少之又少。始皇帝统一六国后,大秦帝国北部实际控制的国境线就是以阴山山脉为基准的。汉匈征战以来,从阴山多次进出的通道依次是:后世巴彦淖尔市磴口县西部的鸡鹿塞,然后是高阙塞,再然后就是这条呼延谷,以及东行二百里外的白道。
    赵武灵王修长城时,重点打造的是高阙塞。长城修到呼延谷口时,也在此设立了一座鄣塞,差不多就是一座烽火台。然后在谷口南十几里处设置了九原县,县治就建在后世的麻池古城。秦始皇时,将九原县升级为九原郡,并修秦直道,从首都咸阳至九原郡治所在地,史称咸中道。之后,汉武帝将九原郡一分为二,设五原郡和朔方郡。原九原郡治遂改为五原郡治,保留九原县。郡、县同在一城办公。
    秦汉以来,呼延谷一直是南北进出的主要通道之一,包括商道在内。相传,霍去病和他姐夫卫青以及花木兰等历史名人都曾在此留下过足迹。霍去病征战大漠,究竟有没有经过呼延谷不好说,但卫青和花木兰是肯定在此驻足过的,即便撒泡尿,歇个脚也算。
    不过,比上述几人更早来此的人是始皇帝的心腹爱将蒙恬。蒙恬修秦长城时,九原郡治就是一个屯驻民夫、粮草、建筑工具的大营地。修长城不是垒院墙,耗费时日是一定的。蒙恬血气方刚,不信那小子在九原城里没个相好的。所以,与呼延谷关系最紧密的历史名人当属蒙恬。
    呼延谷是以一个匈奴部落的名称命名的。直到北魏酷吏,中华史上最著名的地理学家郦道元考察黄河途经此地时,见两侧的山头像石门一样矗立在河谷上方,故称其为“石门”。郦道元究竟是公元494年随拓跋宏考察敕勒部时顺便来过石门,还是公元525年之后那一次来过石门,历史的记载很模糊。
    笔者以为,郦道元改呼延谷为石门水的事,应该是三四年以后发生的。因为二十年前随皇帝出巡,他不敢随便私自外出。此刻的他正臊眉耷眼的在家接受朝廷的处罚。七年前从东荆州刺史任上被罢免,老头一直赋闲在家遛鸟呢。没记错的话,一年后的公元523年他才能重出江湖,出任河南尹。目下正好有暇,躲进书房整理他的毕生心血《水经注》。只是黄河几字弯这一段还没有形成文字,要等到六镇起义失败后,朝廷派他北上推行“镇改州计划”,顺便考察“河水”,从而有了完整的《水经注》全本。
    至于石门水改称昆都仑河已经是清代的事了。相传,康熙征讨噶尔丹路过阴山小憩,命当时的绥远将军费扬古亲率一支人马去后山与其汇合。费扬古率军从绥远出发,一路来到此地,却怎么也找不到北出阴山的石门水。遂向当地牧民打听,一位在此牧羊的老牧民告诉他,石门水在哪不知道,但有一条横着的河可以直达漠北。老牧民所说的横着的河,正是石门水。“横”的蒙语音译为昆都仑。从此,石门水改称昆都仑河。
    昆都仑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全长近三百公里,发源于固阳县春坤山一带,流经固阳县后入昆都仑河谷再出山,经麻池古城西侧进入黄河。
    以石门水为基点,将阴山南麓从中劈开,以西的一段称乌拉山,以东的一段称大青山。两山都是阴山山脉最南端的一段。大青山战国时称梁渠山,北魏时称弹汗山,明清时称大青山。乌拉山没有更早的记载,蒙元时称乌拉山至今。蒙语“乌拉”也是山的意思。可见此地的劳动人民和各级官府职员都没什么文化。山就是山,水就是水。黄河就叫河水,乌拉就叫乌拉山。反倒是将水塘、湖泊等小型水域称之为海或海子。比如“居延海”、“岱海”、“乌梁素海”、“南海子”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无知样子彰显无遗。
    且说高欢他们一行四十多人,策马扬鞭,顾不上身边越过的满山秋色,午后时分来到呼延谷口。至于浩浩荡荡的搬家队伍,估计怎么也要两天后才能到达五原城。
    眼前山口两侧的山头上,两座青石垒砌的方形鄣塞,像两个巨人一样矗立在谷口。这是新建的堡垒,有点像抗战时的“炮楼”。汉代遗留的嶂塞没有废弃,而是经过修缮后,与新建的堡垒烽燧防御墙及拒马桩连为一体,发挥阻拦预警作用。高欢要求鄣塞日常驻扎二十人的小队,全副武装。平时盘查进出谷口的各色人等,毕竟五原集团的命根子就在离此不远的乌拉山里,也就是后世由武警看护的哈德门金矿。另外,穆狄和无尘道人主持的火药研制场所也在金矿附近。不得不防,而且要严防死守,呼延谷就是通往两处重要场地的第一道屏障。只不过,闲杂人等不知道两处重地的存在而已。
    凡事就怕万一。万一被什么人知道他高欢手里居然有一处金矿和火药制备作坊,相信用不了多久,各路牛鬼蛇神都会蜂拥而至。一般意义上的盗匪流寇,地方豪强倒也不怕。怕就怕朝廷方面有人得到消息,那就只有拼死一战了。就眼下手里十万人的盘子,一座金矿的产出根本不够。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兵器制作,产品研发,哪一样不得花钱?真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呔,山下诸位,停止前进,等候查验过所。”五六丈高的鄣塞顶端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声。
    娄十四打马上前,手搭凉棚向上望了一眼回话道:“那个谁……是我,娄十四。”
    鄣塞顶上的青年虽然看清了娄十四的面庞,但还是不为所动道:“十四哥,是你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还请十四哥配合一下,下马驻足,等候查验。得罪之处,小弟下执后请酒赔罪。”
    “你……狗日的……”娄十四感觉老脸火辣辣的。回头看了一眼正自微笑的高欢,只好乖乖的下马,然后咬着咬牙根儿道:“还不快快滚下来查验!?”
    娄十四的话音刚落,站在路中央拒马桩后面的两人小跑步上前,规规矩矩的先给娄十四敬礼,然后要求所有人拿出“过所”,接受检查。
    孙腾小声对一脸欣慰的高欢说:“守卒敬业,方有城防安全!相比而言,怀朔镇兵卒的警惕性和职业操守令人堪忧哇!”
    人群当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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