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害怕,没事的。择儿,没事的……澜儿一会儿就好了,不要害怕。”南栖抱紧他,不断地安抚他,同时,南栖也微微侧过身去看嘉澜,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了。
    还好这些皮外伤对仙来说,不值得一提。
    嘉澜脸上的伤,很快就被苍玦治愈了。疼痛感慢慢地消失,嘉澜的右脸颊上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未退去。
    南栖这才松了捂住择儿眼睛的手,内衫微湿,是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苍玦抱着嘉澜来到南栖身边,想将嘉澜交由南栖,却不想,孩子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衫,不愿意离开他。嘉澜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惊吓,连哭都哭不出来。在这种时候,只要苍玦在他身边,他便会本能地黏着苍玦。
    “澜儿……”南栖伸手去抱他,好声哄着,“澜儿乖,让爹爹看看。”
    嘉澜这才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那道疤痕虽淡,却很显眼。他依然不愿意离开苍玦的怀抱,只给南栖看了一眼,便将脸埋回了苍玦胸前。
    “那花瓶是天界琉璃玉所制,他脸上这道疤,应是要留些时日才可消退。已经不碍事了,别担心。”苍玦解释,想去看择儿,却发现他正缩在南栖身后,害怕地低着头。苍玦唤他:“择儿。”
    择儿同只小兔子一样瑟缩在南栖身后,抖了抖。
    他是被苍玦方才那一声怒吼吓着了,生怕苍玦要责备他,而苍玦亦是不懂孩子的情绪,他刚想问上几句,便被南栖阻止。
    “苍玦!”南栖起身,“今夜,你就带着澜儿去北厢睡吧。”
    “你……”
    “我陪择儿睡在正居。”南栖如是道。
    苍玦顿时道:“你不走?”
    “是,我留下照顾择儿。澜儿若晚上不舒服了,你便将他再抱过来。” 这两个孩子自小就缺爱,疏忽了哪一方都不好。南栖抚了抚嘉澜的脑袋,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角。嘉澜小小地动了动身子,缓过神来,这才呜咽着唤出一声:“爹爹。”
    “澜儿也要听父君的话,早点歇息。”
    嘉澜揉着眼睛,点点头,悄悄地又朝择儿看了两眼。唯见择儿一副怯怯的模样,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方才,是择儿推了他,他才摔下了床撞到了花架,被花瓶的碎片伤到了脸。
    可嘉澜不怪择儿,他觉得是自己不好。
    是自己说话不算话,把哥哥的行踪告诉了爹爹,但他也是怕哥哥出事,怕哥哥被人挖了内丹,他没想过哥哥会这么生气。
    他很怕择儿真的不同他玩了。
    小孩子的心思单纯,不如大人想得多,想得透彻。往往一点小事,就让他觉得天要塌了。
    嘉澜委屈地抿唇,却见择儿今日特别反常。往日里的小嘚瑟一点都没了,他躲在南栖的怀里,不断地抽泣着,呜呜地再次哭出声来。
    嘉澜从小就是个哭包,一听到哥哥哭了,他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比择儿哭得还大声。择儿被他的哭声一引,也越发难受了,以为嘉澜是疼的,心里愧疚得不行,又害怕又伤心。
    两个孩子都扯着嗓子哭,苍玦只好抱着嘉澜出了正居的厢房。
    嘉澜抓紧了苍玦的衣衫,鼻涕眼泪流了苍玦一肩膀。换作平时,嘉澜是万万不敢如此越矩的,可今日他心里着实难受,趴在苍玦身上哭了好久才肯停一停,应是哭累了。苍玦不似南栖那般会温声细语哄孩子,他待嘉澜不哭了,便将他放到了地上。
    他们连北厢都没有去,就在正居外的不远处站着。
    “澜儿。”
    “父君……”嘉澜扭捏地抓着自己的衣衫一角,还想要抱抱。
    “还疼吗?”苍玦摸了摸他的脑袋。
    嘉澜摇头。
    “那为何还要这般哭?”苍玦又问,“还有,为何你会摔在地上?”
    嘉澜垂下眼帘,睫毛微颤,不愿开口。
    苍玦却猜到了:“是哥哥同你吵架了?”
    以为苍玦要责备择儿,嘉澜连忙道:“是澜儿自己不小心!”随后,他蔫了,因为他只要看着苍玦就不敢说谎,“父君,我没有遵守约定,哥哥一定讨厌我了……”说着,嘉澜的眼睛里又溢满了泪水。
    他哭着道:“可是曾祖母说,哥哥会被挖内丹,我害怕……如果不告诉爹爹,哥哥要是死掉了怎么办?”
    他哭得满脸通红,本就比同龄孩子要小上一圈的身子越显孱弱。
    嘉澜甚至都有些站不稳。
    “澜儿,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苍玦扶住了他。
    “我知道……”嘉澜就是觉得伤心。
    “你喜欢哥哥吗?”苍玦很少会这样语重心长地同嘉澜说话。
    嘉澜有点蒙,但很快便回答上了:“喜欢!哥哥会带我捣蚂蚁窝,还会带我摸小鱼。他还会、还会把衣服垫在我脚下,哥哥其实很关心我。澜儿喜欢哥哥,澜儿不想被哥哥讨厌。”
    听此,苍玦微微勾起嘴角,握住了他的手。
    “澜儿,首先,此事你做得很对,但你也确实违背了和择儿的约定。现下,你要怎么做?是在这里继续哭,还是去同哥哥道歉?”
    苍玦对嘉澜的教育从不是特别温和的。择儿才回到他身边,不了解苍玦的性子。苍玦往前也是如此,虽喜欢小孩,但绝不会事事依着对方。
    特别是在此刻,嘉澜摇摆的小性子,还需要他去推一把。
    苍玦不会犹豫。
    而嘉澜早就习惯了苍玦严厉的态度,他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用力点着脑袋:“要去和哥哥道歉,还要、还要以后一直可以和哥哥一起玩。”
    与此同时,正居厢房内。
    南栖拿了拧干的巾帕给择儿擦脸,择儿吸着鼻子,担心地环顾四周。
    “择儿?”南栖唤他,揉了揉他的脸。
    “爹爹。”择儿红着眼眶,担心地问,“澜儿真的没事吗?”
    “真的,他脸上的疤痕过几日后也会消退。”南栖温声,“择儿,可以告诉爹爹是怎么一回事吗?”
    择儿将脸埋在膝盖上,不吭声。南栖微微叹气,也没打算强问,见择儿这副模样,他大概是能猜到一点。
    今夜风凉,南栖合上了半扇窗,回身轻拍择儿的背:“先睡一觉,你哭了这么久,肯定是累了。爹爹会在你身边陪着你,别害怕。”
    择儿讷讷地点头,蜷缩在被褥中,南栖就躺在他身侧,握住了他的小手。他的手湿漉漉的,还有他方才擦过眼泪的痕迹。
    择儿的睫毛依旧潮湿,像沾染了雾气,他被南栖攥着手,心里才好受些,小声道:“爹爹,是我推了澜儿。我嫌他哭得吵,就不让他哭,想伸手捂他的嘴巴,但是……他太小个了,我不小心把他推下了床……”他是在认错,老老实实的,因为害怕被指责,一直就战战兢兢地缩着身子,“我错了……”
    南栖半起身,见孩子缩在阴影里。
    他想了想,将那盏烛火拿近了,放在床头的一方矮柜上。择儿不明所以地跟着起身,泪花打湿了衣襟,他望着南栖:“爹爹。”
    “择儿,明日爹爹带你去和澜儿道个歉,好吗?”
    “我害怕澜儿已经讨厌我了。”
    “不会的,澜儿同我说过,他最喜欢哥哥了。”
    “这、这样吗……”
    择儿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他也想同嘉澜道歉,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是爹爹愿意带他过去,倒是省了他的一桩烦心事。
    正想着,他就听南栖紧接着又道:“还有便是,爹爹要向你道歉,希望择儿能够原谅我。”
    “爹爹?”择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他见到南栖忧愁的眉目时,才稍稍有些懂了南栖道歉的原因。
    “前几日,是爹爹不对,疏忽了你的感受。爹爹发誓,一定会反省的。”他甚是真诚地对择儿道,“择儿,爹爹其实一直很笨,许多事情顾不了周全,也不明白该如何对你和澜儿才是正确的。但从今日起,爹爹一定会努力改正,若以后还有做错,择儿不必客气,直接指责我便是!”
    可做孩子的,哪有去指责爹爹的。
    “择儿,爹爹也知错了,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择儿觉得这些话甚是新奇,仿佛爹爹不再是爹爹,而是一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他心里忽然暖了,郁结的冰层稍稍融化成一摊温水。
    择儿眨了眨眼睛,又听南栖道:“择儿,以后爹爹一定也还会再不小心犯错,也不知何时又要再害你伤心,但……”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随我回婆娑河。
    最后这一句话,南栖讲不出口。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明明伤了孩子的心,却不愿他离开自己。择儿已经八岁了,虽还小,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南栖不应该勉强他。
    罢了,此事之后再提。
    若择儿真的喜欢在苍玦这处,南栖是绝不会强行让他和自己回去的。
    可他是落寞的。
    只是耳边却听到择儿这般问他:“爹爹也是第一次做爹爹,对吗?”
    南栖怔怔的,随后愧疚地低头:“……是。”
    择儿站起来,主动抱住了南栖:“以前叔父教过我,第一次做事,难免失误。就像我抓小鱼一样,第一次总抓不到,后面就好了……”择儿搂着南栖的脖颈,顺势窝到了他的怀里,“爹爹养我,就像抓小鱼,多养养就好了。”
    他是这般懂事的孩子,早早地就为南栖铺好了台阶:“我答应和好了。”
    南栖抱紧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他在这个孩子面前,实在是羞愧。人世间有一句老话,便是“头个孩子必然吃亏”。
    做父母的是第一次,做孩子的也是第一个。
    处处结疙瘩,处处不自在。
    但这份爱,也是第一份。
    “爹爹,其实我是吃醋了。”择儿鼻子酸了,“你对弟弟好,我就也想你对我一样好。我也想被爹爹抱着睡觉,想被爹爹喂早点,想和爹爹天天黏在一起,想让爹爹陪我摸鱼……我吃醋了,爹爹。”
    他也说:“但是叔父说过,我很好哄的,你哄哄我,我就好了。”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择儿的懂事让南栖异常心酸。但往后的路很长,他初为人父,会有许多不足之处要去弥补。他要学会成长,学会做一个孩子的榜样,以及做一个孩子的避风港。他会在择儿和澜儿的人生中存在很久,因为他们是他的牵绊,也是他今生不可缺的陪伴。
    “傻孩子。”南栖道。
    说着,择儿突然担心道:“爹爹,父君会不会骂我?”他不安起来,想起刚才苍玦的神情就觉得后怕。
    “不会,你父君怎么舍得骂你。”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笃笃”两声,随即,厢房的门被嘉澜推开了。
    苍玦站在他身后,没有抱着他,反而让他自己走进了厢房。嘉澜紧张地看着择儿,转头又望了望苍玦,在苍玦的点头示意下,嘉澜终于鼓起勇气,嗒嗒地跑到了择儿和南栖面前。
    他站正了身子,对择儿作揖:“哥哥,我错了。请哥哥原谅澜儿的说话不算话,澜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择儿愣了愣,就见嘉澜耷拉着眉头再次道:“我还想和哥哥一起玩,我们和好吧哥哥,好不好?”
    这话说得与方才的南栖,竟是有几分相似。
    正在此时,苍玦朝南栖招了招手。
    南栖虽不放心两个孩子,却还是走向了苍玦。不过片刻,他就被苍玦拉到了门外。
    “你做什么?”南栖皱眉。
    “孩子们要说几句悄悄话,我们在外等着。”苍玦没有松开南栖手的意思,“我也还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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