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六日就是重阳宴,”南云知晓此事后,主动提道,“若是要出远门去玩, 三五日怕是不够,万一路上再有什么事耽搁了回程,就不好了。倒不如等过了之后,再安安心心地出去游玩。”
    萧元景原本还在犹豫,怕南云会失落,见她主动提起此事,心下也松了口气:“那就再搁置几天吧。等诸事忙清,咱们再清清静静地出去玩。”
    南云笑道:“好啊。”
    她心中虽也盼着同萧元景一道出门去游山玩水,可也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将来的日子还长得很,总不急在这几日。
    萧元景捏着枚棋子,迟迟未曾落下,只抬眼看着南云,欲言又止。
    “怎么了?”南云疑惑道。
    “我在想……”萧元景落了子,若无其事地问道,“这次重阳宴,你可想进宫去?”
    有先前齐家之事,萧元景的确是不大放心让南云进宫去的。
    虽说成玉应当不会再像先前那般着意坑他,可前车之鉴,当初的争吵与懊恼他至今记忆犹新,着实不大敢冒这个险。毕竟若真是进了宫,他总不可能时时陪在南云身边,万一真有人为难她,那又该怎么办?
    萧元景是有私心在的,但一想到南云可能受的委屈,就又改了主意,还没等南云回答,就又改口道:“还是算了。宫中届时乱糟糟的,去了吃也吃不好,更没得玩,还不如在家自个儿过。”
    南云垂眼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轻声道:“我都听你的。”
    她温温柔柔的,纯良无害得很,若真是受了委屈,为了大局只怕也会忍气吞声。
    萧元景愈发不放心让她进宫去了,直截了当地说道:“届时我进宫去走一趟,会尽早回来,你在家中等我就是。”
    南云点点头:“好。”
    重阳宴前这几日,萧元景都没再出门,在书房中铺开了偌大的宣纸来,准备亲自绘一幅画,届时带到宫中去当做节礼。
    南云并没去打扰他,将精力放在了自己的铺子上。
    先前那铺子买下之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甚至都还没空再去看一眼。
    “原主已经将铺子和后院的东西都彻底收拾走,一应的钥匙也交付过来,”晓玉一桩桩地向南云回话,“你若是想看,随时都可以过去。旁的杂事我和桑榆可以代办,但其中的装潢摆设该如何改动,就还是得由你亲自来决定了。”
    南云撑着腮琢磨了会儿,又同晓玉商量了许久,而后道:“大致就是这样。只是有些精细的地方怕说不清,等晚些时候我画个图纸,你照着图纸找工匠来改就是。”
    晓玉原本正忙着记,只觉得丢东忘西,听南云这么说后,连忙抚掌笑道:“这就再好不过了。”
    送走晓玉之后,南云转头就去了书房。
    偌大的桌案上铺着张宣纸,空空荡荡的,萧元景仰头靠在那里,闭目养神一样,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听到响声后,他眼也不睁,含笑问了声:“生意商量完了?”
    “我同晓玉商讨了下那铺子该怎么改,怕说得不清楚,所以想着画几张图纸出来给她。”南云慢悠悠地走到他身旁,笑盈盈地说道,“所以来蹭你点笔墨。”
    因着萧元景要作画,这边一应的东西都是全的,各式各样型号的笔,以及诸多颜料,应有尽有。
    听她这么说,萧元景睁开眼来,眸中也尽是笑意:“那正好。”
    说完,萧元景便让人又搬来了张桌案,紧邻地放在一处,给南云画图纸用。
    小厮们进进出出地收拾着,南云则是站在他身后,好奇道:“大半日了还没动笔,你是还没想好要画什么吗?”
    “是啊,”萧元景漫不经心地说道,“横竖还有好几日,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
    毕竟这节礼是要送到皇上面前去的,其中大有门道,他也还没想好,究竟是信手涂一副敷衍了事,还是在其上做做文章。
    南云并不知道他心中的算计,只道:“的确。”
    不多时,小厮们就将新的桌案与椅子摆好,东西也都收拾妥当。
    南云在萧元景对面坐了,铺了张小些的宣纸,又从笔海中挑了支紫毫来。她并没让丫鬟来伺候,毕竟也不赶时间,自个儿动手研起墨。
    萧元景那画是要重阳宴献给皇上的,少不得要慎重,可南云这个就没什么妨碍,哪怕画毁了也能重来。
    她凝神细细地回忆铺子的格局,拿定了主意后,蘸了墨,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落了笔,行云流水似的,成竹在胸。
    萧元景也不急着想自己的画,好整以暇地倚在那里,抬眼看着南云。
    当初随着南云悄悄地回姜家换衣裳的时候,他进过南云的闺房,见过房中悬着的字画,知道那是她的手笔。虽算不上顶尖,但放在京中的这些个贵女中,也是很够看的了。
    如今让她来画个房屋布局,自是不成问题。
    南云画得聚精会神,先是绘了原有的格局图纸,而后方才依着自己的心思慢慢往上添东西。像是寻着了乐趣似的,图纸上绘不清楚的细节,她还会专门另挑一张纸来画个完整的来当注释。
    萧元景见她画得认真,也没出声打扰,还是等到了晚些时候要吃饭时,方才轻轻地在桌案上扣了扣。
    南云如梦初醒,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竟然都这时候了?”
    “再画下去就伤眼了,”萧元景并没管自己仍旧空荡荡的画纸,起身道,“走,同我吃饭去。”
    南云点点头,她也没收拾那些图纸,就那么散在了桌上。
    萧元景从旁过,特地夸了句:“你这字、画,都很好。”
    “若是旁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可你这么说,就让我觉着分外心虚。”南云跟在他身旁,出了书房的门,“毕竟在你面前提字画,岂不是班门弄斧?”
    南云自问从小也算是勤勉,习字习画都是上了心的,可如今却是无一比得上萧元景,只能说天分如此了。
    萧元景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心虚什么?能得我一句夸赞,只管高兴就是。”
    接下来两三日,两人在书房中各忙各的,萧元景画着给皇上的节礼,南云则是一本正经地画着铺子的图纸,格外精细。
    大多时间都不说话,偶尔聊上两句,自在得很。
    萧元景画了一幅很是闲适的山间垂钓图,闲云野鹤,天高地阔。他先前构思许久,下笔之时一气呵成,至于后来的上色就更是得心应手。
    一旁的南云看得都愣住了,顾不得自己的图纸,时常托着腮看萧元景。
    也亏得是萧元景定力过人,才能在她那不自觉的炙热目光下,完完整整地绘完了一整幅图。
    等到贺图完工那日,南云也画完了所有的图纸,大到铺子的格局更改,小到书柜挂帘,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晓玉看着那一打图纸,哭笑不得,桑榆则是毫不遮掩地道出了心思:“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开铺子也不是为了赚钱,跟你家宁王殿下一样,是为了玩的。”
    南云并不否认,只向着晓玉柔声叮嘱道:“慢慢来就是,不急。”
    “这么多事,她的确也急不来。”桑榆翻了翻图纸,见有一张连柜子上的花纹都给画出来了,忍不住道,“你这几日是不是很闲?”
    “这么说也没错……”南云嘀咕了句。
    她很喜欢同萧元景一道在书房的氛围,一来二去,便忍不住将这些都给画了。
    见桑榆还想再说,南云连忙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回铺子应当也有几日了,那位容公子,可还在?”
    桑榆方才话还很多,可南云这么一问,就像戳了她哑穴似的,紧紧地闭上了嘴。
    一见她这模样,南云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吃吃地笑了起来:“既是这么着,我就真要去见见那位容公子了。说起来,我还觉着他颇为面善呢。”
    南云说“面善”,是真觉着容安看起来很熟悉,但桑榆只当她是在凑趣,并没当真,拿了图纸就跑路了。
    第二日便是重阳宴,萧元景是皇子,早早地便出了门。
    南云在家中无事,思及昨日的事情,便想着出门去逛逛,顺道到桑家的铺子去看看桑榆。
    她这次并没乘马车,只带了白芷,慢悠悠地闲逛去了。
    因着重阳的缘故,街上也格外热闹些,南云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停下看看路边摊子上卖的小玩意。她看得专心致志,并没留意到不远处停下来的马车。
    规格制式来看,这应当是哪户权贵人家。
    车夫原本正驾着车往皇宫去,却不料忽然被叫停,稳住马车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有什么吩咐?”
    宫中大宴,如今时辰已经不早,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晚的。
    车夫正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却见自家一向沉稳的主子竟掀了车帘,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向着不远处的摊子走去。
    第093章
    伯恩侯掀了车帘下马车时, 车夫陈六瞟了眼他的神色, 愣是没敢说话, 只听见车厢中传来一声惊呼:“侯爷,您这是做什么去?”
    这声音不算小, 可伯恩侯却是头也不回, 像是压根没听到一样。
    伯恩侯与侯夫人素来不睦这件事, 在府中已经不是个秘密,陈六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上去触霉头。他埋着头,连呼吸都放低了许多, 但却还是被马车中的侯夫人给点了名。
    “陈六, 你还愣着做什么, 快去将侯爷给请回来啊!”侯夫人自个儿也不明白,这好好的是犯的哪门子的病,连宫宴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心中急得不行, 可碍于身份又不好亲自下车, 只能将怒气尽数发泄在了车夫身上。
    陈六给伯恩侯赶了十来年的马车, 深知这位夫人的性情, 心中暗自道了声“倒霉”,随即也跳下马车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侯爷,时辰不早了,”陈六压低了声音,陪笑道,“夫人命我来请您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声音太小还是旁的什么缘故, 伯恩侯对他这话置若罔闻。陈六回头望了望马车,暗自捏了把汗,咬着牙上前两步,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就那么愣在了这里。
    神情复杂得很,似是百感交集,有震惊不解,也有些怅然怀念。
    陈六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过他这样的时候,不由得闭了嘴,没敢出声打扰。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摊子旁站着的那美人身上,陈六自觉这么些年也见了许多美人,可却少有能及得上眼前这位的。
    这美人生得极好,柳眉杏眼,肤白胜雪,一颦一笑都煞是好看。
    陈六看愣了,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愈发迷惑起来——以侯爷的身份,想要什么美人便有什么,又怎么会冒着耽搁宫宴的风险,在这里发愣呢?
    南云低着头,轻轻地拨弄着摊子上那些草编、竹编的小玩意,聚精会神得很,压根没注意到伯恩侯的到来。
    倒是一旁的白芷觉察出不对来,她并不认得伯恩侯,但看其衣着打扮,便知道是个地位不凡的。她皱了皱眉,随即挪了挪位置,挡住了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最里边的那个……”南云对此毫无所觉,支使着摊主将自己看中的都拿了后,方才看向白芷笑道,“我虽也会编些小玩意,可像这种精巧的就不成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
    白芷想了想:“王爷以往会给郡主编些蚂蚱、草虫什么的,倒是没见过像这样的。”
    “那就带回去让他看看,”南云抿唇笑了,等白芷收好那些小玩意后,转身道,“我方才琢磨了半晌,也没看出是怎么编的,他比我聪明,兴许能琢磨出来……”
    这话说了一半,恰对上了伯恩侯望过来的目光,南云话音一顿,不明所以地看了回去。
    这目光不加丝毫掩饰,更没半分避讳的意思,绝非是一句误会就能解释过去的。
    南云收敛了笑意,神情有些发冷。
    她虽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可这目光,却让她觉得很不适。
    南云对这些世家权贵们并不熟悉,先前随萧元景到齐家时,也就是将女眷们认了个大概,对上眼前这人,也只知道他出身应当很好,其他就是一无所知了。
    不过她也没这个兴趣去了解,皱了皱眉,转头就要离开。
    原以为这事就该翻篇了,却不料那人竟出声叫住了她,又似是如梦初醒般,上前来绕到了她面前。
    “阁下有何见教?”南云冷冷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伯恩侯死死地盯着南云那张熟悉的脸,明明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可如今声音中竟都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家住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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