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后,南云渐渐地回过味来,轻声道:“你一定担心坏了吧……”
    若易地而处,她只怕是要疯,压根不敢想萧元景这两日是如何度过的。
    萧元景并没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笑道:“你能醒过来,就够了。”
    南云虽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病情依旧很重,精力也不济,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显得很是疲倦了。萧元景轻轻地抚着她的鬓发,安抚着,不多时,她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熟睡过去后,萧元景方才着人去将姚太医给找了过来。
    姚太医这两日来劳心劳力,也没怎么休息过,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给南云诊了脉,而后轻手轻脚地到了外间,向萧元景笑道:“恭喜王爷,侧妃娘娘已经撑过了最难的阶段,化险为夷。往后只要好好休养,便能慢慢好起来。”
    总算得到了准话,萧元景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她这伤能否痊愈?可会落下什么病根?”
    “这……”姚太医倒是被问住了,为难道,“这不大好说,各人体质不同。但安心静养,总是要好许多的,应当没什么大的妨碍。”
    萧元景也知道这问得太难为人,点头应了声,顿了顿后又道:“那她腹中的孩子?”
    姚太医如实道:“娘娘吉人天相,孩子也算是保住了。只是这伤太过严重,也不可能毫无影响,后续还得卧床好好休养才行。”
    为了保住这孩子,他施针下药的时候都格外费心,不过如今能撑过来,的确也是运气。
    萧元景先是一喜,随后又略有忧色,但最后还是正儿八经地同姚太医道了谢。
    “王爷太过客气了,”姚太医连忙道,“这原也是我分内之事,您不必如此。”
    虽说过程格外坎坷了些,但好在化险为夷。
    萧元景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不多时,就也随着南云睡了过去。
    他在这小镇上守着南云,宫中却已经因着此事乱了起来。
    萧元景并没到皇上面前去喊屈,可他从太医院要了姚太医过来,火急火燎的,加之这两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宫去给皇上请安,皇上觉出不对来,着人去查了详情。
    等到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皇上又是急又是气的,立时就遣了人来,传萧元景入宫去。
    內侍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还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宣旨,可对着萧元景,也不敢多说半句,反而赔笑道:“皇上得知您遇刺之后,担忧得很,殿下还是快些随我回宫吧。”
    南云才醒没多久,可圣旨总是不能违逆的,萧元景颔首应了声:“知道了。”
    他并没有急着立时回去,而是先进屋去见了南云,解释了一番。
    “既是皇上传召,你只管去就是。”南云露出些笑意,“我已经好了许多,你不必担忧。”
    南云虽熬过了危险期,但这伤绝非是几日就能好的,如今尚不能下床走动,就更别说是乘车回京了。萧元景此番回去是要处理掉那些障碍的,也没准备带南云回去,虽不舍得,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她留在这边修养,除却姚太医外,还指派了暗卫来守着。
    将诸事安排妥当,萧元景这才随着那內侍回了京。
    及至萧元景离开后,南云脸上的笑意褪去,疼得皱起眉来。
    那一箭太深了,就算是有再好的金疮药,也止不住疼。南云知道萧元景这两日必定是担心坏了,如今但凡能忍的,总是不想再表露出来,让他担忧。
    白芷见着她这模样,连忙问道:“可是伤口裂了?”
    南云摇了摇头,转而又叹了口气,感慨道:“我竟昏迷了这么久。”
    “好在您吉人天相,得以化险为夷,”白芷至今心有余悸,“您昏迷的这两日,王爷一直在旁边守着,几乎都没合过眼……”
    南云先前昏迷,自己倒不觉得如何。
    如今听白芷讲这两日种种,方才知道自己曾经历过多凶险的状况,真真是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分明萧元景才走了没多久,可她却已经有些想念起来。
    第111章
    萧元景走时, 特地叮嘱南云安心修养, 不必担忧, 等到京中的事情料理妥当后,便会亲自来接她回王府去。
    他虽未讲明自己的打算, 南云多少也能猜到。
    以萧元景的性情, 兴许不会主动去争, 可被摆了这么一道后,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此事凶险,虽说萧元景让她不必担忧,但南云却是做不到半点不想的。不过她如今气血有亏、精力不济, 整日里清醒的时候并不算多, 仿佛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昏昏沉沉。
    萧元景走后第二日,桑榆便来了。
    她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在京中,偶尔会回家一趟, 听闻南云受伤的消息后, 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桑榆来时, 南云刚由白芷喂了药, 昏昏欲睡的,见了她之后总算是打起些精神,露出点笑意。
    “你……”桑榆过来时就知道南云受了伤,可真等到见着她这模样后,却还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 “好好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南云先前中箭之后,由萧元景一路抱了回来,后来又请大夫来看过,几日下来,总是会有消息传出的。桑榆起初还以为是传来传去难免有所夸大,如今方才知道竟是真的。
    而且她如今尚是这样,桑榆压根没法想象,前两日该是如何?
    “你别动弹,”见她想要起身,桑榆连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按了下来,“外边传得风风雨雨,说你受了重伤,你……”
    南云见她满脸焦急,连忙解释道:“都已经好了。”
    “你这哪里像是好了?”桑榆瞪大了眼,因不知究竟伤在了何处,也并不敢随便碰她,顿了顿后问道,“伤着哪儿了?大夫怎么说?”
    南云指了指心口,而后道:“已经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以后只要安心调养,自会慢慢好起来,没什么大碍。”
    南云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桑榆听得却是心有余悸。
    等到再三追问,确准南云没什么妨碍之后,她方才松了口气,可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南云腹中的孩子来,愣是吓出了冷汗,连忙又问。
    “孩子保住了,”南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你还是能当干娘的。”
    “那就好,那就好……”桑榆长舒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道,“还有心思说笑,看来你是真没什么大碍了。”
    话虽这么说,可桑榆却还是压着南云,将那日的来龙去脉都问了个清楚。
    及至听到南云给萧元景挡箭之时,桑榆不由得皱起眉来:“你怎么这么傻?什么把握都没有,就敢去给他挡箭。万一若是再偏上那么些,你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着南云,她就觉着后怕。
    南云摇头笑道:“那种时候,哪顾得上去想那么多?心中想着,下意识地也就做了。”
    如今再想起来,南云自己也怕,她自己是在生死线上走过的人,切身体会过,更知其中恐怖。然而就算如此,若是再选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那种情形下,我不会武功,原本就是拖累。”南云很是理智地分析道,“若是他中了那一箭,我断然是没法子牵制刺客的,兴许等不到侍卫来救,我二人就都折在其中了。”
    这话倒也没错。
    桑榆叹道:“你对宁王殿下,的确是动了真情。”
    “这不是挺好的吗,”南云抿唇笑了声,又轻声道,“更何况,他也值得。”
    桑榆沉默了会儿,总算是笑了起来。
    以南云与萧元景的感情,的确也没必要去细究什么值不值得,那就太见外了。能寻着个两情相悦,全然信赖的人,厮守一生,的确也是件幸事。
    作为好友,桑榆心疼南云受此重伤的,但也高兴南云能遇上个相知相许的人。
    见南云想要起身,桑榆很是小心地将她给扶了起来,又妥帖地调了迎枕,让她安稳地倚在那里,而后方才问道:“宁王殿下呢?”
    “皇上传召,他回京去了,”提起此事来,南云眉间微皱,“毕竟刺杀之事得查清楚……”
    桑榆愣了下,随即理解了南云的担忧,沉默片刻后安慰道:“以宁王殿下的本事,料理这些事情想来不在话下,你倒也不必担心,安心修养就是。”
    南云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道:“我明白。事到如今,我并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能快些养好身体,不拖累他就是。”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出些失落来。
    若是旁人,兴许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可桑榆对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阿云,可是谁又同你说什么了?”桑榆皱起眉来。
    南云不解道:“什么?”
    桑榆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是谁同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总是觉着亏欠宁王,对不对?”
    南云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她并没直接回答桑榆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道:“旁人说也好,不说也罢,这都是事实……不是吗?”
    桑榆眉头拧得愈紧,她强压下情绪,努力心平气和地同南云讲道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感情之事原就难细论清楚,难不成你还要拿着尺规去一分一毫地量清楚,算算谁欠谁的吗?”
    “若是如此,在一起还不够累的,图个什么呢?日子还怎么过?”
    南云沉默不语。她知道桑榆这话没错,可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贤妃所言,左右为难得很。
    “情之所至,有几分给几分就是,何必要因着旁人的闲言碎语自轻?我认识你十余年,从未见过你如此模样……”桑榆觑着南云的神情,将话音放软了些,叹道,“更何况,宁王殿下都未曾说过什么,何曾轮得到旁人来苛求?他若见着你这模样,怕是也不会高兴。”
    南云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贤妃那番话,实在是诛心,时时缠在她心上,每每想起来都觉着心梗。
    “你连命都险些赔进去了,若这还不够,我当真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桑榆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过去曾听老人们说,女人一旦怀了孩子,就难免会格外敏感些,也容易想偏,你兴许就是如此……但我必须得说,这样不好。”
    南云眼睫微颤,点了点头。
    “阿云,你很好很好,在我看来如此,在宁王殿下看来必定也是如此。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怎么说,并不重要,你不要放在心上。”桑榆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抱了抱她,“你方才说宁王值得,那你也值得,不要妄自菲薄。”
    因着贤妃那番话,南云暗自难过许久,她生怕坏了萧元景与贤妃的母子关系,从未提过,可心中却始终梗着,从未揭过。
    许是因着有孕在身的缘故,她对这些事情,的确比以往要计较许多。
    经桑榆百般安慰后,冷静下来再想,为着这种事情耿耿于怀,的确不像是她了。
    这原是她与萧元景之间的事情,为何要被旁人三言两语影响到?
    南云闭了闭眼,松开了攥紧的手,低低地应了声:“我明白了。”
    桑榆轻轻地按了按她的肩,笑道:“你能想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将此事分辩清楚后,桑榆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同南云又闲聊了会儿,给她讲近来生意上有趣的事情。等到见着南云犯困后,方才准备起身走人。
    “京中的铺子还得我照料,这两日脱不开身,等我回去将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再过来。”桑榆起身笑道,“你啊,就安心养病,吃好喝好,可不能亏待了我未来的干儿子或是干女儿。”
    南云躺了下来,忍不住笑了声:“知道了。我这里有太医照看着,并不用你专程过来,你忙生意去就是,不必为了我耽搁正事。”
    桑榆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含笑离开。
    在南云面前时,桑榆笑容满面的,可等到出门后,脸色却是立时就冷了下来。
    虽说经她开解之后,南云总算是想开,并不再提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可她却并没就此揭过,心中始终记挂着。
    以南云以往的作风,是从来不会将旁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的,这些年她受的非议多了去了,也没见她像如今这样的。可她这次不但听了进去,甚至还暗自神伤至此,唯一的解释就是,说这话的人的身份非同寻常,让她不得不放在心上。
    再想到先前齐府来人传话,也就不难推断出,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了。
    以桑榆对南云的了解,就算她真在贤妃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怕是也压根不会将这事情告诉萧元景。若不然,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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