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鼻腔的声音传来,木少倾听来耳熟,却迟钝猜不出何人,她踮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只见到小朋友那张臭脸杵在那儿,好像个上门讨债的。
    反手开锁,她探出头问道,“来……作客?”
    看样子她是真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余江枫气极反笑,觉得自己好人好事白做了,但他又不是愿意邀功的人,最后只沉着脸提起手中塑料袋,热气从没有扎紧的缝隙透出来,“早饭,你给不给我进去。”
    “给!快进来。”
    虽然还没弄清楚缘由,但她还是笑眯眯地将人迎进来,然后丢下句“我先去洗漱”,便钻进了木艺房间里。
    有男生在家中,木少倾也不好意思用外屋洗手间,便将亲弟弟从床上踹起来,然后一股脑丢出去,霸占了他房间的独立浴室。
    此时餐桌上已经摆好食物,木艺哈欠连天,一边往厕所走,一边感恩戴德,“学长你也太客气了,干嘛还专门起大早去买早餐啊,这才……这才八点多。”
    懒得理他废话,余江枫也不会说自己昨晚压根就没睡。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虽然亲自买来小笼包,但实则没有胃口,纵使脾气秉性再恶劣,也懂得礼貌家教,而今早所为,也只是答谢被人收留而已。
    姐弟俩都忙着,他无所事事,最后还是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准备离开了。
    “嗯?还没吃东西就要走?”
    木少倾刚好从卧室出来,换了条方格连衣裙,头发还未吹干,湿哒哒黏在锁骨处,素颜时气色更好,腮边白里透红,宽吊带衬得她肩膀圆润白皙,忍不住让他想起昨晚上的所见。
    ……
    呸,禽兽。
    他心烦意乱地起身,下意识避开眼神,心脏狂跳,闷声道,“我不饿,先走了。”
    而后长腿一迈就真要出门而去。
    木少倾长姐如母久了,最见不得小孩糟蹋身体,立马起身阻止,细长手指抓在他小臂上,被结实的肌肉吓了一跳。
    “听话,早饭必须要吃。”
    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并不纯黑,在阳光下有种琥珀琉璃般的颜色。
    然而他最讨厌她这种语气,完全不把两个人放在同等位置,在他看来,这是种蔑视。
    “你……”他想发火,红着眼睛刚要说些狠话,却在抬眸间不经意与她对视,霎时间萎靡士气,最终抓了把头发,软绵绵抗议道,“别管我。”
    木少倾在女生中并不算矮,净身高勉强能达到170,然而此时在余江枫面前毫无优势。
    她踮着脚去按他肩膀,将人挟持在座位上,依旧好生劝到,“等你想吃了还不一定有呢,要学会珍惜当下啊。”
    “乖。”
    最后这个字杀伤力最大,声音不轻不重,却不再是她惯用的机械疏离的声音,余江枫闻言垂眸,盯着那张暗花桌布看了很久。
    最后只得把那个小笼包夹起来一口吞下。
    鲜香肉味和醇厚醋味混合,妥帖落尽宿醉后空荡荡的胃里,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下意识往左手边瞥了一眼,发现木少倾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别看我,很烦。”
    攻击指数极高,木少倾笑言,“小朋友,你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大,咱们以前有过节吗?”
    这话一问出口,余江枫便愣住了,其实这个问题他也想很久,为什么自己每次遇见她脾气都会莫名暴躁。
    不见到……也会想起她,然后继续暴躁。
    两人脸对着脸,正围绕着这个无解问题沉默,恰好木艺洗漱完出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渍,无视尴尬气氛,站在那搔首弄姿,“everybody,早上好。”
    继而便是被无视,木少倾飞快喝完豆浆起身离开。
    “哥,你们刚才说啥呢?”
    余江枫斜睨他一眼,恶狠狠又吞了个灌汤包,心思飞到九霄云外,试图找到答案。
    //
    木少倾收拾好出门时已经将近九点,艳阳高照,明日当空,她一路蹭着早高峰赶到公司,戚助理已经早早等待在座位上。
    见她进门,立马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木姐,豪丰毁约了。”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四处看了眼办公室,自从公司两层合并成一层,员工都是人挨着人坐,任何事情稍微张扬点便人尽皆知。
    豪丰毁约是件大事,他不愿意引起恐慌。
    显然,木少倾也没想到,她瞳孔紧张微缩,而后飞快地整理情绪,挽了下耳边碎发,“进我办公室说。”
    落地窗外是整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钢筋水泥混造的森林。
    她坐在靠背椅上,眯着眼睛听戚助汇报,“咱们卖了一个工厂后产能大大减少,好几个单子都黄了,只剩下豪丰是资金主力,现在他们有了价钱更合适的供货商,立马就打来违约金毁约了。”
    “当时您为了表达诚意,违约金额门槛设置低,现在只能堪堪弥补咱们的损失,只是以后咱们的进项可就真的没了。”
    两层办公室缩水成一层,三家工厂缩水成两家,十五份进项合约变成零。
    木少倾沉默许久,直接起身,拿起刚放下的单肩包,神色淡淡道,“我再去豪丰看一看,这件事公司暂时保密,让工厂先去做些零散单子。”
    做生意没有一帆风顺,只是她也失败的太彻底。
    现在顾漫云在老家长住,公司的主心骨只有她,豪丰是公司多年的老客户,只是商人趋利避害,又怎么会为了这点情谊放弃蝇头小利呢。
    轿车稳稳停在豪丰楼下。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前台礼貌将她拦住,是张熟悉面孔,木少倾见状忍不住低笑一声,知道豪丰这次下定决心,只是她没办法束手就擒。
    她将名片推过去,“木氏重工,木少倾。”
    接待人员尴尬地接过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然后在气势迫人的注视下只得打电话给总秘书室,通报消息。
    “总裁……我们总裁在开会,可能需要您等会儿。”
    说罢也不给人开闸放行,连杯热水都懒得倒,更别提接引座位,只低着头去忙碌自己的事情,至于真忙假忙,另作他说。
    没见过这样等人的。
    木少倾低头,最后自己找了张大厅的长沙发休息,昨晚醉酒后的不适感还没消失,闭上眼便是头晕目眩。
    不多时,背包里电话铃声作响,她阖着眼接起来。
    “你好。”
    “木木,你现在在豪丰呢?”
    她转头看了眼屏幕,见到名字便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的?”
    “……总之这件事我尽量帮你解决,你还是先回去吧。”
    好歹是多年老交情,只为了张合约就连面都不见了,现在倒好,赶人都懒得亲自打电话,还要兜着圈子找人来劝她。
    木少倾受捶打惯了,再也不相信天道酬勤。
    今天豪丰的交代是带不走了,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她目视着前方缓缓起身,最后语气凉薄疏离道,“邵云辉,别管我的事。”
    飞快的挂断电话。
    她坐在车子里,却久久没有发动,如果回到公司,她就要见到员工们殷切的眼神,要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去负担几十个人的工资生计。
    拿出车里最后一盒万宝路,她掏了掏,还有两根。
    火焰燃烧后散开纯白色烟雾,在车厢内飞扬,环绕着浓烈烟草香气驻留在衣服布料上、身体皮肤上。
    飞快抽完,她才坐直身子踩一脚油门,直奔a大去。
    体育馆的空调终于维修完毕,来这活动的学生也自然多起来,隔壁有个班级正在上集体排球课,猛不丁有颗球便飞到篮球区来。
    修长的手臂反应灵活,飞快接住。
    红着脸的女生小碎步跑过来,诚恳地低头道歉,“学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男生置若罔闻,随手将排球扔给她,继而转身走到一群男生中间,手里拿着瓶冰矿泉水,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柳轩立马开始打趣他,“你这种人就该去灵隐寺修行,不对不对,你该去西天取经,攻克女儿国对你没有任何难度。”
    “你绿帽子摘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柳轩闻言便想起自己那个劈腿前女友,瞬间悲从中来,捂着脸开始戏精假哭。
    头顶空调不断放送冷风。
    余江枫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冰水,心里盛满了事。
    手机“叮铃”一声,有道讯息进来——
    小朋友,研究生院的小卖部为什么不收微信?
    熟悉的开头。
    他忍不住皱眉,心中暗骂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
    身子却控制不住地站起来,不顾队友呼喊,飞快往小卖部奔去。
    好似中邪。
    ☆、6 chapter
    临近暑假,没有考试的学生已经迫不及待地搬离,研究生院人烟稀少,小卖部的生意也跟着消极。
    木少倾拆开一支冰棍,在店主老婆婆和蔼地注视下,小心舔舐着,冰凉和甜味都从舌尖传到至大脑神经。
    她笑着又咬了口,蜜豆从冰碴里现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暑气在窗外蒸腾,屋内她专心致志享受着美味冰凉,神经舒适扩张,使人忍不住喟叹。
    面前突现一片阴影,高大宽广将她包围其中,来人弯着脖子才能从门口顺利进来,在狭窄低矮的房间内显得十分局促。
    她挑眉抬头,正是黑着脸的余江枫。
    分明是最好的年纪,偏偏要做忧郁王子,每天头顶冒着火气,木少倾叹气,将剩下半支冰棍举向他,“吃吗?”
    上面还留有参差不齐的牙印,咬口处有一个个弯弯的小月亮。
    余江枫盯着那支白皙纤细的手看了很久,继而将视线在那一排小牙印上伫留,脑中又如风暴般涌起纷繁杂乱。
    “你真好意思。”
    他紧紧攥着双手,故意不愿意与她四目相接,干巴巴说出这声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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