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书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久远不真实的梦。
    那是她还只是一个小小散修的时候。
    江湖之中无门无派的太多了,散修没有庇佑,能靠的只有他们自己,自然是极为团结,而她小小年纪便跟在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散修身后修炼武道,途中受到许多伤,也失去了许多人。
    直到遇到万哲风,她以为自己可以有一个家,可以有护身之所。
    所以她对万家人对她的排斥敌意从未在意过,她确实不能给万哲风给万家带来任何助益。
    她想,只要万哲风一直爱着她,她或许什么都可以接受。
    后来的事证明到底是她想多了。
    薄情之人,如何可能一直爱着一个人。
    蒯书云从未想到,那口口声声要对她好山盟海誓过的男人会在某一天把相同无二的话说给同一名女子听。
    在刚听到的时候,蒯书云甚至不觉得愤怒悲伤,她只是感到有点好笑。
    真是足够好笑的发展。
    原来男人的甜言蜜语不是一个人的独有品,同一句话他可以说与很多人听。
    他若无情我便休,蒯书云虽然渴望有一个家,但她不是会作践自己的人。
    她不会和一个心有他属的男人在一起,那样如何对得起她自己,如何对得起把她养育到大的父母,还有她的那些陪伴了她的朋友们。
    世事弄人,她正打算收拾东西走的时候,便发现她怀孕了。
    在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的时候,她的孩子,她以前期待许久的孩子便被万哲风的那贱人给加害了。
    “后来呢?”
    安云看着神色平静无波像是在说她人故事的蒯书云轻声开口道。
    “后来啊……”蒯书云笑了笑,让换上一身白衣的她更显清丽脱俗,“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一幕了,我杀了万哲风和那个贱人,还有万家在背后作推手的几十人,逃了出来。”
    “杀得好。”一向性子冷淡的安云突然这样道,让蒯书云有些吃惊的看了她一眼。
    如今江湖之中武道盛行,也有许多女子武道不凡。
    但到底是女子为卑,女子若是想做到与男子同样的位置,要付出比男子多不知道多少倍的代价。
    尤其她做出的杀夫一事,在很多人看来,几乎就是滔天大罪。
    虽然她嗤之以鼻,但现实中的世界就是如此。
    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她做错了的。
    安云眉目淡然,跟自家小姐在一起久了,自然也是渐渐被同化。
    更何况从小那宛如地狱般的生活,就是因为一个男人造成的。
    安云没有长出见男人就杀的性子,何尝不是因为临渊的影响。
    她看着微惊的蒯书云,沉声道:“他辜负誓言在先,害你孩儿在后,如何不能杀了他?”
    江湖中人本就很少受律法束缚,何况这事若是按照律法来办,那蒯书云必然是要受罪甚至死罪的。
    可是,凭什么?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从来就是江湖中人一贯的作风。
    安云丝毫没有觉得蒯书云做错了什么。
    若是她的话,恐怕会更狠。
    不,若是她是绝无可能和什么人在一起的。
    蒯书云展颜一笑,对着安云眨眨眼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只是杀了该杀之人而已。
    这个话题略过不再谈,安云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蒯书云眯了眯眼,看向湛蓝到无一片云朵的天空,语气轻松:“万家剩下的人和我没有什么仇,我不会主动出手,但想来他们不会放过我,看来我是要认真修习了,等到他们觉得我是他们再也得罪不起的人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再派人来了。”
    为什么要派人来抓她?
    自然是觉得她打了万家的脸,而且她是个弱者,是个他们对付得起的人。
    若是换一个人,换一个得罪不起的,万家怎么会敢。
    蒯书云看向安云,“接下来我就要一心追求武道了。”
    这么多年,或许她的选择一直都是错的。
    把虚无缥缈的感情系于一人之身,还是个人品很有问题的男人身上,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自身的强大方为正理。
    如今大宗师境界已经有前辈突破,蒯书云熄灭多年的火焰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她想要走到那武道巅峰,看一看那最高处的风景,是不是真的高处不胜寒。
    想来那一刻必然是极为美丽的。
    至于过去的事,仇都已经报了,蒯书云自然不会一直放在心里,那些人还不值得成为阻碍她道心的玩意儿。
    安云点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看那样子也是极为认同蒯书云的。
    女子好好强大自己不好吗?
    弄那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着实又烦又无趣。
    蒯书云和安云两人在马车外面说着话,而马车里的临渊便在闭目养神。
    蒯书云眼睛不经意看了一眼马车内,丝毫看不出任何,她也不知道这马车里面的主人是谁。
    但她知道真正救了她的是马车里面的人,若是没有马车里的人的吩咐,安云如何会出手救她。
    蒯书云想的很是明白。
    光是安云的武道境界便不弱,她难以想到里面的人到底是江湖中的哪位前辈。
    虽然有好奇,但蒯书云不会愚蠢到去冒犯一个救了她命的强者。
    所以便和安云开口交谈着,言语中丝毫没有打听里面人的身份的意思。
    等马车走到下一个城池之中,蒯书云便下了马车。
    “安云,再见了。”
    蒯书云一挥手,注视着离去的马车,深深一礼,这礼是对着从始至终没有出现的恩人而礼。
    她自己的生活也要开始了。
    ……
    临渊在游览过中原大地之后,便找了一处山脉住了下来。
    该看的东西看过了,自然是时候好好睡一觉了。
    封灵山脉因其地理位置绝佳,并无多少人类活动的痕迹,多是草木野兽。
    灵气也颇为充沛。
    在以前的时候,这里就是野兽的地盘,不过在临渊来了之后,自然就变成了她的东西。
    甚至因为临渊的到来,让天地灵气更为汇聚此地,封灵山脉不少生灵受到了极大的好处。
    临渊自从五年前来到这里便一直在睡觉,途中没有醒来过。
    她也言明安云可以自己出去游历江湖,但安云怎么可能把自家小姐一个人放在这里走呢!
    自然是在封灵山脉等待着自家小姐醒来。
    山中无岁,清寂孤绝,心性一般的人根本忍受不了这种日子。
    不过安云倒是很喜欢。
    每日晨起修炼打坐,然后准备好饭食,便是临渊一直在睡着,安云也从未有一日没有给她准备饭食。
    万一小姐哪天醒来之后想要吃点东西又没有怎么办?
    而在中午的时候,安云便把饭食放于外,自然有小动物来吃完。
    然后便在山脉之中随意游玩,相比于红尘烟花的人间,她更喜欢空无一人的山林。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五年时间一晃而过。
    安云的性子越发澄净淡漠,眉目之间也多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日,安云出去了一趟,采购点东西。
    顺带着拿到了两张请柬。
    一张是她的,一张是临渊的。
    安云把请柬随便放了下来,如果小姐在时间之内不醒的话,她是不会去的。
    她当然知道以小姐的实力便是她沉睡了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她的人或东西,但她还是习惯在小姐身边,也想在小姐身边。
    安云把请柬放好之后就继续忙她的东西。
    高大的树木随着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草木清香,空寂无人的山脉之中仿佛整片空间都沉静了下来,是可以让心灵都放松安静下来的感觉。
    安云刚做好晚饭,随着境界提高,她渐渐也能辟谷了,食饭一直是给小姐做的,只有在时间一过小姐还没有醒的时候,安云才会把饭食端出去放置于地。
    明明无一丝声音,安云却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突然转过了头,随即就看见一身玄衣墨发的临渊。
    如故人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惊鸿照影清绝无双,心中喜不自胜。
    安云澄净的脸上笑容生动,“小姐醒了吗?”
    五年未见,但那语气中的熟稔亲近却是一如昨日,仿佛过去那些时光从未存在过。
    临渊颔首,睡了五年,玄衣无一丝褶皱,而那直垂于地的墨发如暗影流光,熠熠生辉。
    深邃如夜空的眼眸之中还带着刚醒来时残留的惺忪倦意,整个人看起来淡化了一点淡漠清泠,多了点随意慵懒。
    “这是给我做的?”懒洋洋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山脉之中徘徊蔓延。
    安云点头,“小姐,您要换衣服吗?”
    “换一件吧。”
    到底是睡了五年,虽然天下污秽之物不会近她的身,但还是洗漱一下舒服一点,因为残留在身体里的困顿让她还想继续睡。
    安云点头,把饭食封好,然后洗干净手,取出自家小姐的衣服端好。
    封灵山脉之中有几处温泉水,最深处的那个安云从未进去过,但如做饭食一般,也会每日清洗干净温泉做好准备。
    端着切好的水果沏好的茶,还有衣物,临渊和安云向着温泉之中而去。
    把东西都放置好,安云就下去了。
    然后给自家小姐收拾住所。
    虽然她们是在一片山脉之中,但睡的地方自然不是山洞,而是山脉之中的灵木造成的木屋。
    淡淡的树木清香和花草香气混合,形成森冷独有的气息,令人沉醉舒适。
    等安云收拾好东西之后,临渊已经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喝着茶了。
    只穿着玄色中衣的人姿态疏懒的坐于木椅之上,直垂于地的青丝没有用灵力弄干,还在往下滴着水,晕染出一片旖旎清凝。
    并未着鞋袜的雪白赤足落于地上,纯粹的白与极致的绿意交错成一副寂静悠然的画卷。
    夜晚稍显冷寂的风吹拂而过,在经过那人时仿佛都温柔了起来,眷恋不舍的围绕在她周围,带来丝丝清凉。
    形状各异的树叶与各色花瓣随着微风摇晃着自己的身影,从枝头树梢轻轻柔柔而落,小心翼翼的碰触过她,随即再不敢冒犯的落于她的身下,渴望雪白赤足沾染分毫。
    在此时的安云眼中,那人明明一如既往的淡漠清泠,但这天下万物却悠然心动,悄然渴望而恋慕着她的一分眼眸。
    在安云看过去的时候,临渊的目光淡淡转了过来。
    淡漠至极如神灵一般的眼眸蕴含着万物也从未把万物置于那清泠沉渊之中。
    安云正要过去和自家小姐说话,就被一个“东西”抢了先。
    她死死的盯着自家小姐怀里的“东西”,眼睛不善。
    而临渊便是另一种感受了。
    怀里突然多了一只毛茸茸,临渊清泠无波的眼眸微动,手下则毫不客气的把怀里的毛茸茸拎了起来。
    和这团毛茸茸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对视。
    临渊打量了一下这团手感颇佳的“东西”,是一只小花栗鼠,灰色是它的主色调,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却是黑色。
    看起来很干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人性化的转着,看着她轻轻叫了一声,乖巧无比的待在她的手下,没有一点挣扎不满的迹象。
    临渊顺势把这只花栗鼠在怀中一放,顿时在临渊看不见的地方舒适的小心动了动小身子,一条大尾巴试探般的搭上了临渊的手腕,轻轻扫过,带来微痒酥麻的触感。
    临渊手指一动,试探的大尾巴便乖乖的待着不动了。
    临渊轻笑一声看向神色不善的盯着怀里这只花栗鼠的安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嫉妒,狠狠的瞪了临渊怀里的东西一眼,对临渊解释道:“小姐,这是山脉里的动物,我给它起名叫做毛毛。”
    “毛毛?”临渊低笑着重复一声,“倒是很贴切的名字。”
    安云看着临渊难得的笑意,盯着毛毛的视线更是可怕了。
    毛毛像是感知到了安云的视线一般,在临渊怀里又悄悄缩了缩,成功让安云眼中的怒火更加炽烈。
    毛毛就是负责每天解决她做给小姐的饭食的动物,但安云从来没有想到,她和小姐之间会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电灯泡”!
    这让安云因为临渊睡醒而升至最高点的心情一瞬间又降至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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