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瑶清原习惯朝内睡,李云辞亦没有吹熄了烛火后再与她聊天的习惯,故而闻言,便在厚实的被褥下头缓缓翻着身子,月光在被褥上拢了一层薄薄的银辉,便只见着那被褥一低又一拱,已然侧转过身来。
    “还不曾睡着呢,怎么了?”声音软糯,面上还带着因着才刚隔壁动静而起的一层红晕不及褪去。
    李云辞默了一默,唇瓣微张了半晌,才缓缓出声。
    “无事,这几日你辛苦了,待回去了……”
    待回去了,再不会误会于你了……
    这头贺瑶清却被李云辞的骤然示好震得不轻,脑仁蓦得清醒了。
    这李云辞分明是想向她道谢之意,这样的杆子不顺着爬,还待何时?
    饶李云辞话不曾说完,贺瑶清却也不拿乔,连忙从被褥中半撑起身子,睡意全无。
    “不辛苦的,莫说见外的话,日后说不定我也有事要您帮衬的呢。”
    李云辞闻言,眉眼微抬,侧目向墙角望去,便见月光下那人内衫微松香肩半露,只目光澄澈真挚不曾参半点假。
    “嗯,这是自然,你日后若有难言,皆可说与我……我定然应你。”说罢,竟还下意识地颔首,好似这样便能更郑重些。
    只这些,黑暗中原都是瞧不见的。
    那头贺瑶清已然喜不自胜,既得了李云辞的“保证”,日后想来便也不用这般畏首畏尾,待时机成熟,便合盘托出,想来也不会不应。
    月影婆娑,隐于云间。
    有人为心下沉沦,有人为终得窥见天日。
    第39章
    “无事了,莫怕。”……
    翌日,晨鸡报晓,朝暾初露。
    李云辞与贺瑶清二人起了大早,又见着隔壁无甚动静,便心照不宣地将手脚放轻。
    贺瑶清解了包袱最后又点了一遍行李,却不想竟当真少了一件物件,随即敛了眉头寻了起来。
    李云辞见状,心下一紧,倒似是才刚行了错的贼人,眸中掠过一丝惊慌。他原是没有私藏之意的,只如今丢了东西的主儿正这般翻找着,他若现下拿出来,倒成了人赃并获一般教人难言。随即眼睑一垂,暗了眼眸,继而心上一横,候着面皮佯装淡漠道。
    “可是丢了什么东西?”话说出口,脸不红,心却不由自主地在胸腔内胡乱撞着。
    那头贺瑶清正是无头绪,丢了的原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物件,是那时在王府时绣下了要送与李云辞的,后来便是蔺璟去辉月楼那日,匆忙间想来是俞嬷嬷看差了眼随意从妆屉中拿了替她别在了腰间,来陈氏这处院子时她瞧见便收起来了,昨日还特地放入了包袱,只今日怎的就不见了?
    心下一时疑窦丛生,待听见李云辞的问话后,遂撇了唇角。
    心道罢了,原是不是多要紧的,丢了便丢了罢。
    “无碍。”
    闻言,李云辞不可闻得轻舒了口气。
    -
    待二人收拾妥当出了屋,不想那陈氏二人竟起得更早,已然在院中。
    因着昨晚的事,故而贺瑶清再见陈大嫂便总有些羞赧,陈氏二人却是若无其事,陈大嫂拉着贺瑶清,又是絮絮说了许多。她原还想说一说许人家之事,又想起昨日陈大所说的话,细想之下也不无道理,故而话至嘴边,又咽了进去,最后只道这一别不知要何时再见。
    这番又耽误了些辰点,贺瑶清怕晚了要误李云辞的事,只得忍了泪挥别了陈氏。
    -
    二人出了院子,院外道旁有一辆马车与一车夫候着,想来是李云辞先行备下的。
    贺瑶清望着在前头的李云辞两步便跨上了马车,只她到底是女子,如何能似男子那般跨步无虞的,随即跟在他身后一手微提了裙摆,正要迈步蹬脚凳,不想那李云辞竟回转过身弯了腰朝她伸出了手。
    心下一骇,脚上险些不稳。
    贺瑶清随即一转念,眼尾睥了眼手中的一个小小的包袱,已是了然。
    原也真是半点都不沉,何况这都快要上车了,哪里就用得着他做这样的功夫了。
    只他既这般,她自然不好拂了他的脸面,遂将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
    见状,李云辞面上一时怔楞,唇角微敛地将包袱接过,而后正要将另一只手朝贺瑶清伸过去时,便见她一手扶着马车车厢的门框已然爬了上来。
    那还留在半空的不曾伸出的手便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倏地刺痛收回置于身后,缓缓握拢,指尖微微摩挲着掌心。
    -
    二人上了马车后坐定,那车夫便抽了马鞭驾起马车。
    贺瑶清待坐好后便不曾作声,只在初时微掀了车帘向后头望去。
    李云辞瞧在眼里,又见贺瑶清眼睫上头还挂着不及拭去的泪珠,心下一软。
    “你若不舍,日后寻着空,再回来瞧一瞧。”
    顿了顿,又道,“我亦可与你一道。”
    “你也不舍陈大么。”
    贺瑶清原就是长情之人,正思绪翩翩之际便听到李云辞与她说话,一时便如寻得了知己,轻叹道,“想来也是,他夫妇二人这般赤忱,你不舍也是常理。”
    那头李云辞闻言,心下是五味杂陈,遂侧转了面抬手掀了车帘向外瞧着光景,再不理贺瑶清。
    -
    待入了城,二人再无别话,车厢内一阵静默,只听得外头马蹄嗒嗒的声音。
    李云辞想起二人还不曾用早饭,“可觉饿?回王府怕是还要大半个时辰,不若先在外头用些?”
    贺瑶清向来知趣,只道不用,待回了王府再用亦是一样的。
    李云辞闻言,随即叫停了马车。
    贺瑶清只得随李云辞一道下了马车。
    时辰尚早,街上人影寥寥,二人便随意入了一间茶楼,那小二迎上来看座儿。
    “你们拿手的,皆上一份。”李云辞吩咐道。
    那小二两眼冒光只当今日遇着了财神爷,忙不迭得应下,正要退下时,却被贺瑶清唤住了。
    “劳烦您,一屉包子两碗粥便好。”
    贺瑶清说罢,心下报赧,又细了声音朝李云辞道,“您可够么?”
    李云辞微挑了眉,随即颔首。
    吃食上得很快,贺瑶清只用了一碗粥,待膳毕,二人便一道出了茶楼。
    才出了檐下至街道,不想那李云辞又道,“我先头听阿二说附近有一家点心甚是不错。”
    说罢便兀自带着贺瑶清往另一处去了。
    贺瑶清只得跟在他身后,却见他路子越走越偏,随即蓦得朝巷子内一拐,教她一时怔楞,慌忙往巷中去,却又被人一把拽住,还不待失措唤出声,才发现原是李云辞拽了她的手臂,而后见他轻抬了一指置于唇边。
    电光火石之间,那李云辞倏地抬手将贺瑶清拉至身后护好,随后另只手腕一拐,便又向巷口探去,原她身后竟不知跟了个谁人,还不待她瞧清来人,李云辞已然单手一把扼住那人的臂膀,不过一个反手,便将那人的手臂扭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教那人动弹不得。
    是一粗麻短衣的男子,一时不及应,口中呜咽着,待反应过来,正想抄了另一只不曾被制住的手臂过来一搏,却又被李云辞扯下了腰带,当即将送上门的一双手在背后绕了个死结。
    至此,那人便犹如断臂蚂蚱,只两腿不住地向后踢蹬着。
    李云辞随即倏地松了手,那人重心不稳,便要向前摔去,李云辞抬腿朝那人身后便又是一脚。
    这一脚想来力道极大,那男子后背重重磕向青石板,又向后滑了好远才停住,随后头一歪,好似是昏了过去。
    贺瑶清一手轻抚胸口,兀自将那慌乱之感压下,朝李云辞望去。
    李云辞沉面扬声,“阿二!”
    话音刚落,那阿二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随即朝李云辞作揖行礼。
    “见过王爷。”
    李云辞瞧着地上那不住□□之人,扯了唇角,哑声道。
    “带回去,好生审问着。”
    话毕,转身看向身后惊魂未定的贺瑶清,跨步至她跟前,顿了一顿,才出言宽慰。
    “无事了,莫怕。”
    与才刚违戾的模样,判若两人。
    第40章
    “阿兄!是我呀!东珠!……
    贺瑶清心有余悸,无怪乎怎的好端端地便非要在外头用吃食,原是因着这一遭。
    又望着李云辞身畔骤然现身的阿二,想来是那日李云辞差她去递了话后,便一直暗中跟着了的?
    李云辞顺着贺瑶清的眸光看去,随即朝阿二吩咐,只道让他先回王府去。
    这头贺瑶清已然敛了心绪,轻声道,“王爷莫挂心。”
    李云辞闻言,略垂眸瞧了一眼她的神色,便见她面色微白,想来才刚是将她吓着了。本是正在茶楼中用早膳,他原就常年行军打仗,警惕之心高于常人,那个男子在街对角鬼鬼祟祟分明有异,故而才在出了茶楼时设法将那人引至这处动手,却还是未顾及她,一时心下愧怍。
    二人复步行了一段路,重新回了马车之上,一路无言。
    待至王府,要下马车之时,贺瑶清正要起身,却被李云辞轻扼住了手腕,遂转过身去,便见他抬手指了指面上。
    贺瑶清这才赫然想起如今她还是易了容的,遂抬手在面颊处摩挲了一番,待寻着边,小心翼翼撕下。
    至此,二人才下了马车。
    梁王府想来阿二先回王府来报了信,门口有一小厮,待见着人来,面上是骤然欣喜不能自抑,随即跌跌撞撞跑回王府,扬声唤道。
    “王爷!是王爷!”
    “王爷回了——”
    贺瑶清跟在李云辞的身后亦步亦趋,待二人府门前,才刚跨过高高的门槛,便内里众人簇拥着步履颤巍的秦氏出来了。
    “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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