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轻蹙眉头,“兵书上头他是懂些,男女之事上头他懂什么?我瞧着分明都还不曾开窍,哪里知晓什么合适他。”
    赵嬷嬷微微颔首,“老夫人说得是,表小姐纯善之至,确是难得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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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辞一路步伐橐橐得往南院去,才行至半道,却陡生愤懑。
    只讥笑他自己,昨儿在河边还想得好好的,日后定然要寻旁的女子,也好教那人看看,他原也不是非她不可。
    可如今母亲开了口,都不曾说是娶侧妃纳人,不过是说先在跟前伺候起居着,正经的女子送至他跟前,他便那样不争气得拒了,连多想一想都不曾,一时懊恼不已。
    他在这处为着她魂不守舍,想来她在外头定然是逍遥自在得很。
    日后教她知晓了,定要笑他竟为着她守身如玉。
    只思绪才飘到这处,李云辞心下又是一顿。
    没有日后了,那日说得那样清楚,二人是“两讫”了的。
    心下一沉,连步子都慢了下来,只徐徐在廊中行着往南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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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入了南院,径直便往书房去,不想远远得瞧见院中正立身站着一人,因着夜色沉沉,一时倒瞧不清模样。
    那头阿二正在檐下,见着李云辞回,忙上前迎,“王爷回了。”
    李云辞抬了下巴朝院中之人示意,“那是谁人。”
    “回禀王爷,是先头王妃身畔贴身伺候的俞嬷嬷。”
    李云辞忽得便想到他与贺瑶清争执的那一晚,原是提过让他帮着替这位俞嬷嬷寻一寻她远在金陵城的孙儿俞绫,想来今日是来问那装事的。
    可自那日后,突厥雁门来犯,沾既混入城内,蔺璟那厮掳人,事情一茬接着一茬,还不曾得闲过。
    遂朝阿二开口吩咐,“去跟她说,俞绫我会替她寻,待得了消息就告诉她。今日先回了罢。”
    他委实太累,无那样多的心思再应付旁人了。
    说罢,便绕过俞嬷嬷,敛了衣摆往檐下去了。
    那头俞嬷嬷见着人回,正要上前之际却被阿二拦下了。
    阿二将李云辞的交代复述了一遍,只俞嬷嬷听罢,心下感激只余,却仍不走,“我想问一问我家王妃……”
    “王爷今日疲累,已然好几天不曾休憩,嬷嬷今日不若先回罢。”
    俞嬷嬷垂了头,“不敢叨扰王爷,那我明日再来。”
    说罢,转过身,缓缓去了。
    屋内燃着烛火,李云辞望着晃动无明的火光渐渐怔了神,待听到外头那俞嬷嬷远去的脚步声,才缓缓靠在案几旁的横椅上,额间的太阳穴突突得抽着,慢慢阖了眼,抬了一指轻轻按着眉头紧蹙的眉心。
    屋外玉蟾挂树梢,人异月肖似。
    第68章
    “你朱紫难别泾渭不分!……
    外头俞嬷嬷那细碎的声音和着院中浅浅的风入了李云辞耳中, 眉间的敛意更深。
    下意识抬手向腰间内襟探去,却在一瞬顿住,后知后觉得想起, 香囊早已不在了。
    李云辞压下腔内的怅然之感,索性朝外吩咐了备浴,从案几上头随意挑了一本书便翻了起来。
    书房里头的书, 哪一本不是早已倒背如流,可如今再瞧, 只觉上头的字龙飞凤舞潦草异常, 正是心下烦乱之际, 却听到檐下传来簇簇叠叠的脚步声。
    随即便是阿二上前相拦的声音, “表小姐可是有事?王爷今日疲乏, 正要沐浴休息了。”
    哪曾想东珠不依不饶,朝屋内嚷道, “阿兄!我今日回府寻不到嫂嫂,才知嫂嫂竟不曾回府!你是不曾将嫂嫂救回么?”
    “你怎的能让嫂嫂落入那歹人手中!眼下竟还有心思沐浴?日间竟还能得空去衙署!”
    那头阿二忙劝道, “表小姐误会王爷了,王爷已将王妃顺利救出的……”
    东珠闻言, 倏地竖起两道眉毛, “那我嫂嫂人呢?”
    “这……”便是再给阿二一个胆子,也不敢随意置喙主子的事, 只如今东珠这番闹腾,教他委实招架不住。
    正当他进退无状之时, 身后的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阿二回头一瞧,忙低头行礼,“王爷。”
    李云辞望了眼东珠, 一句话都不曾说,转身复又入了内,只不曾将门带上。
    东珠见状,随即跟着入了屋,反手便将屋门阖上,义愤填膺道,“我嫂嫂人呢?你既救了我嫂嫂,为何不见她回?”
    行至案几旁,三指撑着案面,沉声冷凝道。
    “她自有她想去的去处,只一点,日后便不是你嫂嫂了,莫再乱喊。你如今这般口气跟我说话,愈发没有规矩!”
    闻言,东珠竟倏地红了眼眶,不知是被李云辞那样凶得呵斥她,还是因着旁的,心下冒出好一阵委屈来,泪眼婆娑。
    “怎的便不是我嫂嫂了!嫂嫂一人能去何处?”
    东珠的大张挞伐教李云辞听来,却不知如何去应,他不过是做了一桩成全贺瑶清之事,眼下便落得个谁人便能来朝他要说法的境地。
    当即侧转过身,只将背影留给了东珠,再不曾开口。
    那头东珠见李云辞竟不言语,心下是百转千回,随即带着哭腔恍然道,“阿兄,你莫不是以为嫂嫂与那歹人相识便是有旧?误会了嫂嫂?”
    “你知道些个什么!从前便是无人管教你!待谁人都是这般颐指气使!如今还要闹到我头上来了!”
    李云辞蓦得回转过身,已然耐心全无。
    言辞之重,更胜过那日在马场。
    “我如何不知晓?”东珠梗着脖颈回敬,脸上虽还挂着不曾擦干的泪珠,却半丝惧意也无。
    “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嫂嫂分明待你这般好!”
    “你任嫂嫂一人在外自生自灭,嫂嫂眼下可如何是好?怕是要哭死了罢!”
    “今日我从衙署回来时姨母还问我,觉得阿兄如何,先头是我被下了蛊,只当你是世上最好的阿兄!”
    东珠的义正词严直将李云辞怼得哑口无言,李云辞只回了身,饶心下再有气,却也说不出半句驳她的话来。
    要他如何说?
    说她贺瑶清早就生了离府之心,若没有蔺璟那厮,她早就走了。
    如何还是她口中什么口嫂嫂!
    李云辞一言不发,落在东珠眼中便是全教她说中了,心下唯余失望。
    只觉在这书房中是半刻都待不下去,随即转身,正要拉开屋门之际,复轻启唇。
    “那日,嫂嫂还与那歹人说他是卑陋龌龊蝇营狗苟之辈,说你为朝廷赤胆忠心,为镇守雁门置生死于不顾,为黎民生计鞠躬尽瘁……”
    “还说那人何堪与你相提并论……”
    东珠的声音轻而又轻,已然又要落下泪来,那日的情境如今历历在目。
    她想不明白,怎的世上之事总是不得圆满。
    她不曾被欺负,阿大亦醒了过来。
    可怎的就嫂嫂却不能回府来……
    旁人若对嫂嫂心存误解便也罢了,如今她的好阿兄亦是对嫂嫂的行踪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竟还要顾左右而言他,只说她如何不懂规矩!
    她再不懂规矩,却知晓仁义二字如何写。
    想罢,东珠倏地回过身,眸中怒意重重,一字一顿道。
    “我如今瞧着!你朱紫难别泾渭不分!与那歹人并无差别!当真是配不得嫂嫂半点!我真是讨厌你!”
    话音刚落,便要豁得打开门,冲了出去。
    -
    李云辞一人在屋内,立身在案几旁。
    只身形晃动摇摇欲坠,险些站不住。
    才刚东珠的话,恍若平地惊雷在他耳畔炸响。
    直到东珠拉开屋门出去了,都教他心下不及应,只茫然地站着,教案几上头的烛火晃动着他的心神……
    脑中正是浑噩之际,继而转过身要向外追去,可待他趔趄着步子跑至檐下,院中只余萧疏的风声,哪里还有东珠的身影。
    他原是想追上去问一问,这些话她如何知晓,可是贺瑶清亲口所言?
    只凭着心下孤勇行至院中,却再无勇气将东珠拦下。
    这些话,贺瑶清从不曾在他跟前说过,他亦从不知晓,他在她眼中竟是这样的人……
    若是……若是那日,她能将这些话说与他……
    想到此处,李云辞心下一默。
    便是那日她将这些话说与他,又能如何,她不悦他,又如何会愿意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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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的林嬷不知从何时近了身前,只轻声道,“王爷,热水已备下了,现下可要沐浴?”
    李云辞一时怔楞,只摆了手,出了小院,于廊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待走了几步,复回头朝阿二道,“莫跟着了,我无事。”
    阿二依言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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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是春末,夜晚的凉风不似前几日那般侵骨,想来不日便要入夏。
    回廊深深,远处院墙青白琉顶黛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院中还有假山矗立,月影之下,更似是蒙了一层细白的浮纱,连院中的小花园都有了几朵开早了的花。
    瞧着分明最是赏心悦目,可如今李云辞心下沉沉,委实没有心思来瞧这些。
    待回过神时,竟已走过了两个回廊一个小院至了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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