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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这一碗酸梅汤,众人心下凉爽之至,对那女掌柜更是赞不绝口,便也不觉时辰难熬。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轮到了东珠。
    东珠蹦跳着入内时,便见一衣衫别致绾了发髻的女子正伏案写着什么,遂小心翼翼道。
    “掌柜?”
    那女子闻言,唇边挂着笑意一抬头,见着东珠眸光熠熠,竟是下意识地顿了顿身形。
    却不过一瞬,镇定又亲切地朝东珠轻声道,“这位姑娘,可是要定什么呐?”
    东珠望着面前这个容貌俏丽的掌柜,许是因着先头已听了她许多事迹,眼下见到,竟心生了亲近之意,继而有些羞赧,“劳掌柜,我家姨母五日后便要做寿,便想替她定一件当日穿的衣衫,不知要多久能好啊?”
    掌柜闻言,略一思忖,轻声道,“原我们铺子统共只有五个绣娘,绣件出得要慢些……”
    那头东珠听罢,面上拢了一层失望来,却也不曾胡搅蛮缠,正要道了谢出门去。
    掌柜复道,“不知姑娘想在衣衫上头绣什么花样?”
    东珠听罢,一时欣喜,“姨母念佛,我想在寿衣上头绣百寿,不知可来得及否?我将姨母的尺寸皆量好带来了的。”
    东珠从袖襟内拿出一卷宣纸,小心铺开,递于掌柜手中。
    掌柜瞧了瞧上头的尺寸,遂道,“姑娘的一片孝心,我自当竭力成全,这样罢,三日后眼下这个时辰,姑娘来拿便是。”
    东珠听罢,连连道谢,又跟随着一旁的女使去账房那头付了定钱。
    而后郑重向掌柜告辞,这才与阿大一道出了铺子。
    望着东珠的背影,许是隐隐泛了暑热,掌柜正是眼眶渐热之际,便听得身后有位绣娘唤道。
    “瑶娘,您瞧瞧,这针脚我绣得可对。”
    叫瑶娘的掌柜一手拭了眼角,回转过身去,瞧了那绣娘手中的绣样,细细说着要点。
    外头虫鸣鸟叫,屋内放了冰块,随着人进人出掠了阵阵凉风袭来,掩住谁人心下的怅然来……
    第70章
    不是李云辞,还能是谁人……
    这日, 艳阳高照,透过寻雁堂二楼大敞的窗牖瞧去,掌柜瑶娘正在教那五个绣娘新的针法绣样, 腰肢婀娜,纤腰袅袅。
    因着她教的针法很是艰难,不似旁的绣法那般千篇一律, 故而寻雁堂的绣娘也不是谁人想来当便能当得的,学得会那些绕人的针法还不算, 还需是通过了掌柜所出的试题, 方可。
    只一点, 寡妇优先, 家中困难的女子优先。
    寻雁堂掌柜竟是个寡妇, 初初众人小心试探问询,掌柜却不曾反驳, 久而久之,这个事儿便这么传开了。
    城中新来了一位娇俏的小寡妇, 这让街坊四邻那些多嘴的长舌妇人如何能歇。
    初时,如何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只道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小骚蹄子, 说话轻软哝哝的全然是魅惑人的那一套。
    可因着瑶娘那招绣娘的规矩,又因着瑶娘待人委实遵善, 平日里又不曾与谁人结下梁子。
    原这世上,女子本就不易, 守寡的女子,更是不易,守寡开绣坊自谋生路的,更是难上加难。
    这般两个月下来, 众人才对瑶娘摒了偏见,心生敬佩。
    这厢瑶娘教了一阵,复回了她一人专属的绣桌上去,捻弄了金线,又抽了两根银丝相缠绕,这才复在那朱红刺金百福衣衫上头穿针引线。
    身旁有个女使叫翠儿的见状,上前来,“瑶娘,这打籽绣您先头教过她们了,不若让她们来罢,您去歇着。”
    刺绣这事儿,原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只不同的绣娘手腕拉针的力度皆不同,落针的习惯亦不同,故而就算绣样一样,可绣出来的东西还是会有差别。
    这件衣衫既由瑶娘起了手,便再不会假手他人。
    瑶娘朝那翠儿含笑摆了摆手,便复低头走着针线。
    这件衣衫她熬了几个大夜 ,如今就剩几个收尾,只是要将结头隐去,甚是麻烦。
    约莫一个时辰后,瑶娘匿好最后一个结,剪了余线,这才微微舒展了手腕,这件攒金丝百寿衣衫便亦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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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才刚用过吃食的辰点,寻雁堂内众人正是犯瞌睡犯懒的时候,便听得有人跨步入了内,随即是一声清脆的声音。
    “掌柜?”
    瑶娘正伏案理账目,闻言抬了眉眼,正是东珠,忙看了座儿,又吩咐身旁的女使,“快些去拿两碗酸梅汤来。”
    东珠面上羞赧,“叨扰掌柜了,不知我有无来早呀?”
    闻言,瑶娘只道不曾,“今早儿我正将衣衫绣好。”
    说罢,复转身吩咐旁人将那内堂的八宝描金奁子拿出来。
    东珠自然是连连道谢,“不知掌柜如何称呼?”
    瑶娘掩唇一笑,“唤我瑶娘便是。”
    不多时,两碗酸梅汤便端了上来,东珠复又一谢,遂端起一碗至于阿大手边,这才低头寻着自己那碗饮了。
    不多时,奁子教拿了出来,瑶娘将其置于东珠跟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入眼的便是一件朱色刺金百寿衣衫,上头的百寿字样因着掺了银丝,故而远瞧着是流光溢彩,凑近了一瞧竟是悬于衣衫上头的。
    东珠原是不懂刺绣,只这般瞧着亦是赞不绝口。
    最后临出门了,又挑了块刺绣的帕子,付了银钱,这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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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晚,原是梁王府老夫人大寿,想来是派了人上街发了银钱红包,街上一时众人齐贺热闹非凡,那恭贺的声响竟能传到结尾寻雁堂处。
    瑶娘瞧着堂内众人翘首以望的模样,便心照不宣地吩咐早早落了门,放了他们去梁王府门口凑热闹去。
    自回了内院莲步纤纤上了二楼,待入了卧房反手阖上门,行至妆屉前坐定,瑶娘对着铜镜,才缓缓摩挲着面颊边缘,将贴于面上的一层易容的物什小心撕了下来。
    继而露出一张色羡云霞的面容来,正是贺瑶清。
    只见贺瑶清卸了妆发,遂起身净了面,擦洗了身子,便早早爬上床榻。
    今夜外头热闹非常,隐隐约约的贺喜之声,层层叠叠的走马舞灯之声不绝于耳,倒叫人一时睡不着。
    那日贺瑶清瞧透了李云辞的把戏,文书户籍一概不曾拿,那包袱中的银票碎银贺瑶清原亦是不想拿一分,可想到若她身无分文,怕是寸步难行,故而最后只拿了二两碎银用于后头买娟帕与丝线。
    因着身上银钱不多,初初不过是寻了一家客栈便宜的厢房落脚。每日在屋中,只拿三两个包子与清汤茶水就着用下,待绣了几方帕子,复去寻了苏掌柜卖了,这才赚得了第一桶金。
    渐渐手头宽裕了,又女扮男装去了花街柳巷寻了老鸨子,只说出银子让她帮忙弄份假的户籍来。
    那老鸨子初初是不肯应,这样的事体若是被查了可是要吃官司的。
    贺瑶清倒不曾用强,因着是女扮男装,故而只絮絮说家中娘子因着没有户籍日子艰难,出门在外难免要吃两句话柄头,复又拿出好些银钱。
    那老鸨手底下的姑娘原有好些便是买来的,假户籍信手拈来的事体,先头不应,一来是怕官府来钓鱼,二来么,这样的事本也只是为着方便自己。
    只听着贺瑶清情真意切,出手又是大方,这才忸怩着应下。
    如此,有了户籍身份,这才在街尾租下一个铺子,开了寻雁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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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瑶清在床榻之上微微翻着身,双眸半阖半掀,脑中思绪翻飞,几日前东珠的出现,委实教她心乱不已。
    既是因着骤见故人的感怀,又因着怕教东珠认出她来,若被李云辞知晓又待如何。
    可转念一想,那日在河边,原就是李云辞让她走的,二人早就两讫,便是让他知晓了又如何?
    她不过是再不想与从前的事体有半分瓜葛了,如今这样的日子,她再不用似上辈子那般依附心思难度的蔺璟,或如这辈子那样倚仗李云辞的喜怒过活,而又能帮助城中一些日子艰难的女子过活,再好也没有的了。
    月影婵娟,伴着渐渐隐去的欢笑恭贺之声,贺瑶清缓缓阖了眼,这才兀自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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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梁王府,因着老夫人秦氏的寿日,如今正是高朋满座、仪卫甚盛之态。
    府内,突厥月处部早早派了使臣来送贺礼,其他在场者多是家臣,张谦、陈观澜、许琮等不一一细表。
    老王爷逝世已一年多,已然出了头丧,可到底还不曾出三年的热孝,故而府内并不曾挂多喜庆排场,只行事排面皆以施善为本。
    从傍晚起,早间在先头施粥处另加了两个粥蓬,今日去领粥者还能另外领三十文铜钱。至此,待晚间时梁王府府门外有许多自发前来贺寿的民众,于长街朝梁王府叩拜向秦氏口献敬词。
    秦氏感念,又吩咐人去府外发放了银钱红包,只入府来贺寿之人,待众人敬贺之后,秦氏吩咐李云辞,将众人呈上的寿礼皆退还了去,心意到了便好了,李云辞应下。
    秦氏在上座,李云辞立身于秦氏左手下方,李宥站在李云辞身侧。
    李宥已回来好些日子,初初来时公务不断,近来才得了闲。
    今日秦氏大寿,故而带着李行澈李念柔来给老夫人请安贺寿。
    李行澈愈发稳重,俨然是一个小大人一般,李念柔亦是愈发乖巧可爱,二人凑在秦氏跟前,让秦氏忍不住酥了骨头开怀大笑。
    今日王妃不在,知内情之人自然不会多言,不知内情者只当是去了老宅休养身体。
    李云辞望着眉开眼笑的秦氏,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正这时,听到身侧的李宥轻声说与他。
    “属下前几日才得知,王爷竟将李诚如贬去做了守城门的马前卒。”
    闻言,李云辞面色沉沉如水,只唇口微启,“巡防统领之职,他委实胜任不得。”
    “先头王爷遇刺那回,还有日前沾既扮作商队混入城中,若没有李诚如的渎职,想来不会那么容易成事。”
    “可这般大起大落,怕是会狗急跳墙。”
    闻言,李云辞沉眉道,“他那样的身手,做守城的马前卒自然是大材小用,只他犯下这样大的过错,先头不曾罚他,只望做到心中有数,可如今再二再三,雍州城布防于旁人来说如同虚设,若再不重罚,让旁人心下如何作服?”
    顿了顿,复道,“若是做得好,再慢慢升回来便是。”
    李宥点头应是。
    正这时,东珠手捧八宝描金奁子,面上是洋洋得意之色,“姨母旁的寿礼可不收,只我这一件,是万万要收下的,我为着这件寿礼,顶着毒日头与阿大二人拍了好长的队伍才买到的。”
    秦氏闻言,亦是来了兴致,笑道,“是什么物件,竟还要晒着日头排了队伍才买到,你惯是爱吃的,莫不是街头的桂花甜糕不曾?”
    东珠羞了面,只道姨母又笑话她。
    秦氏吩咐赵嬷嬷将奁子拿至跟前打开一瞧,当真是喜不自胜。
    衣衫上头的寿字竟各个悬于上头,烛火映着金线,骤然瞧去,只叹世间少见。
    众人见状,皆上前来瞧个究竟,一时赞叹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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