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觉得好笑,“你说如果纪临江忽然出现,闵敬舒她……”
    不等东哥说完,宋司璞忽然按了车载音乐,将音量开到最大,淹没了东哥的声音,东哥自觉闭嘴,悻悻坐在原地。
    敬舒从楼上下来,外面下着雨,她将包遮在头顶,匆匆穿过马路,从东哥的车头前跑过。
    东哥瞬间瞪大了眼睛,指着前方,“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那女的……那女的不是闵……”说到一半,他就忍住了,司璞好像很不待见这女的,这些年跟闵敬舒半点相关的消息都不想听,除非是纪临江出现了,除非是沈宥有动静了,否则他一概不回应。
    以前他还以为司璞对闵敬舒有那么点意思,又看不出个什么意思,这几年若不是为了利用闵敬舒钓出纪临江,司璞估计早把闵敬舒给废了。
    东哥扭头看宋司璞。
    宋司璞叼着烟,看着另一个方向,全然跟闵敬舒相反的方向,仿佛他漠不关心。
    东哥岔开话题笑说,“司璞,晚上兄弟几个去夜总会玩,你去不去?带你见见我新交的女票啊,身材要多性感有多性感,性格火辣的很。皇后那边新来了个小姑娘,巨纯,能掐出水来,是你喜欢的款。”
    “不去。”
    东哥习以为常的无聊咂嘴,等道路疏通的空挡,他也点燃一根烟,扭头看向敬舒的方位。
    敬舒穿过拥挤的公路,上了她停在路边的车,许是受堵车影响,她也没法调头,干等着。
    东哥看着敬舒的方向,疑惑,“司璞,你说金颐是不是看上闵……”
    话没说完,宋司璞拿过后座的黑色大衣和墨镜,开了车门,下车的刹那,他穿上大衣,将拉链忽然拉起,高高的拉链直接到达高领的顶口,遮住了他的唇部和优美的下巴,他戴上大墨镜,径直冒雨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雨伞攒动的街头,脸面全然不露出一点,可是高大有型的身影大步走过雨中,依然引起少女们频频侧目,轮廓完美到了极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帅哥。
    “司璞!司璞!伞!伞!”东哥狂按喇叭,然而宋司璞充耳不闻,东哥手伸向车外用力拍了一下车门,“好家伙,这是弃车步行回总部了?”
    此时,敬舒正坐在车内平复心情,她似是犯病了,双手微微有些抖,无端的恐惧一波一波涌上心头,她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可是深入骨髓的恐惧无法抑制的涌动而来,她急忙拧开药瓶倒出两颗药吞下,好一会儿,她的手才止住了颤抖。
    她从未想过宋司璞会有如此严重的心理问题和生理问题,她曾经认定那个男人是刀枪不入的伪君子,以为怎样都伤不了他,因为他的自我保护如铜墙铁壁。敬舒忽而想起陆瑾乔惨烈的遭遇对他造成的毁灭性打击,想起自己曾经栽赃他入狱,差点让人在狱中把他打死,想起自己曾经踩着他的脸,将匕首一点点捅入他的身体,想起她和纪临江一起逼着他下跪,强迫他看陆瑾乔被人强女干的假视频……她记得他愤怒而又泪流满面的脸……
    是了,是了。
    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遭受这一切,没有不出问题的。
    但因为是宋司璞,所以她忽略了。
    她曾经那么讨厌这个男人,他总是为了自我保护,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她,将她丑化成一个没有人性的女人,仿佛他遭遇的一切都是她施加的。
    他越是推卸责任给她,她就越是讨厌他轻贱他忽略他的感受,认为他无情无心,不会受到除陆瑾乔以外的伤害。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和纪临江都功不可没。
    纪临江惯会折磨人,一点点把人逼疯,逼进人性的死角,然后看对方穷途末路,丑态百出。
    而纪临江对宋司璞做的这一切,敬舒,是帮凶。
    敬舒握着方向盘的手僵硬而冰冷,这一刻,她几乎确定宋司璞不会放过她,但是又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动静,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他累了,既往不咎了么?他让狙击手伏击过她,让几个兄弟“欺负”过她,他认为扯平了么?所以才放过她?
    敬舒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又吃了镇定类药物,喝了口矿泉水,将自己这一切混乱的恐惧归咎于她的被害妄想症和抑郁症发作,兴许宋司璞说到做到,真的不会再报复她了。
    一切都过去了,毕竟安然无恙过去五年了。
    不知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还是药效起了作用,她渐渐缓解了紧张起来的情绪,驱车离开。
    清明时节雨雾蒙蒙的凉,整个海港市都像是被蒸发过的苍茫,花店的生意很好,许多客户前来购花缅怀先人,她的店里聘请了两名长期女工和几名女大学生做兼职,繁忙的时候金颐也会来帮忙,他性格开朗阳光,为人不拘小节,店里的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小姐,都收拾好了吗。”老诚问。
    敬舒把准备好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塞进车里,说,“走吧。”她向着店里喊了声,“小娴,要出发了。”
    她们今日要去公墓祭奠父亲母亲和哥哥,金颐替她照看一下店面。
    此时小娴正坐在人堆里神情淡淡的看着手机,似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脸色不太好,她拒接了男朋友的电话,生气的起身往门外走去。
    一行人来到海港市墓林园,敬舒带着小叮当在闵氏的墓区前停下,小叮当将一束花放在外祖父的墓碑前,很听话的蹲在地上抹去花瓣上的露水,几人默哀许久,敬舒伸手抚摸过照片上闵恩呈的脸,疼痛又划过心脏。
    当初她若是听了哥哥的话,该多好。
    跟那个人及时分手,不招惹他,早点跟哥哥举家搬走,该多好。
    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是她害了闵家。
    敬舒默默站了许久,小娴先一步下山了,老诚说,“小姐,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敬舒带着小叮当给爸爸妈妈和兄长磕了头,随后牵着小叮当的手往回走,忽而想起陆瑾乔的墓地也在这里,她止了步子,低声,“诚叔,你带着小叮当在车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她拿着手中仅剩的两束白菊,往墓林园深处走去,陆瑾乔的尸骨在家乡,但宋司璞为她在海港市也落了安身立命之所。
    墓园深处的森林里是专门为一些他乡客安置的墓区,墓地中并未有尸骨,但有他乡客生前重要的事务安置,慰以活着的人们。
    敬舒从未来过,她撑着伞顺着阔朗如公园的林子一排排看着,后来在标识牌上看到了陆瑾乔的名字,顺着标识牌找到了陆瑾乔的墓地,那是位于整个墓区的中央,绿植环绕,花朵明艳,参天的大树遮风挡雨,并排的墓碑皆是女性亡者。
    敬舒将雏菊放在墓碑前,蹲下身子抚摸着陆瑾乔的照片,如果不赢他们,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公道么。她仿佛在这时又想起自己所犯的恶事,想起那桩命案,想起她偷了陆瑾乔的脸所做的蠢事,用那张脸肆无忌惮伤害宋司璞,她记得陆瑾乔拉她上小船那一晚的眼泪,那个女人因此而心伤。
    敬舒的头无力的抵在墓碑上,默默流泪,“陆小姐,对不起……”
    这些年她一旦犯病便坠入自责与恐惧的深渊,坠入罪恶感和软弱的泥沼里无法自拔,医生说她这是抑郁症的典型特征,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不断的否定自己,否定一切,仿佛自己消失了,才会真正结束这一切。
    可是她还有个孩子,她不能现在离开。
    “对不起……”敬舒无力的低声,电话铃声突兀响彻在墓园里,敬舒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小娴打开的,她收起手机,静悄悄起身离开。
    小雨飘飘洒洒,陆瑾乔墓碑不远处的参天大树后,宋司璞静静靠在树后,他微微低着头,手中的打火机弹出火苗,又熄灭,再弹起,又熄灭。
    待敬舒离开后,他方才从树后走出,径直顺着悠长的人行道往出口走去,他似是刻意回避她,全然没有打照面的打算。
    适逢敬舒发现耳环掉了,她一边翻包包一边折回来找,迎面跟宋司璞碰个正着。
    敬舒微微怔住。
    宋司璞皱了皱眉。
    两人相隔五米的距离,漫漫水雾弥漫在中央,他没有打伞,碎发上滴着水珠,英俊精致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在看到她折回那一刻,不妙的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打赏,感谢大家送我上榜,感谢大家等了我这么久,作为一个任性的作者,我很惭愧,三百六十度给大家鞠躬。
    纪临江该出来的时候就会出来,大家不要急。
    让小闵安生过几天日子吧。
    纪临江出来又是一场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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