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的?他们私下密谋了什么?
    那股恶意怨毒的目光依旧如附骨之疽般, 黏在姜遗光身后。待他回头去看,又怎么也找不着。
    鬼仍盯着他。
    是在等自己犯错,就可以杀死自己吗?
    黎恪以为姜遗光替自己说话,感激一笑, 不料, 姜遗光接下来的话叫他们瞠目结舌。
    “你们都可以去, 我能感觉到,那恶鬼在跟着我。”
    “它只是,一直跟着我而已。”
    姜遗光想试试, 只有自己在时,恶鬼是否会现身。
    当然,他心里还有些别的念头,只是没说出来。
    黎恪站在他背后拉拉姜遗光衣角,生怕他把兰庭寺一事说出来。姜遗光一只手自然地背到身后, 摇了摇,示意他放心。
    贞娘不笑了,柔声问:“姜小兄弟,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姜遗光垂下眼帘, 在旁人看来, 他就像是经历了好一番挣扎,终于忍不住说出真相似的。
    “那个鬼……它一直盯着我, 我能感觉到。”苍白单薄的少年语气幽幽,瞳仁漆黑无光,“我也不知我犯了什么忌讳, 总之, 它现在盯上了我,它应当是想要找机会杀了我的。”
    少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们远离我, 就不会有危险。”
    贞娘心道:原来如此。
    怪不得,每次都是姜善多先发现诡异。他一直在往四周看什么东西,可他们又看不见。
    “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先过麦田试试。”陈五正要说话,梁天冬抢先提议,“你先单独过去,我们再走。”
    姜遗光骤然抬头,似是被激怒了。
    梁天冬眼皮也不抬一下:“不是你说的么,除了你以外,我们都没有看见诡异。也就是说,和你走一块儿有风险。”
    贞娘瞧着很怜爱这个能当自己儿子的少年郎,出声劝道:“同渡死劫,当同舟共济,何必如此?再说,就算善多不在,我们也有危险。”
    梁天冬冷着脸:“总之,在没查明之前,我们还是暂时分开好。”
    他原是个猎户,读过几年书,因缘巧合下入了镜,他个头虽不高,却格外结实,一双眼睛跟老鹰似的格外锐利扫一眼在场人:“还是说,你们都要和他同行,赌一赌?”
    贞娘被他一激,刚想应声,咬咬唇,又吞了回去。
    宋川淮无动于衷,不知想了些什么。
    陈启很想说什么,思虑再三,同样把话吞回去。
    陈五和梁天冬交换过一个隐晦的眼神,陈五叹口气,拍拍姜遗光肩头:“善多,你既说出来,想必也是做好了准备。你没出事,我们自然不会丢下你。”
    姜遗光一甩,把放在他肩头的手甩下来,唇抿得紧紧的,他瞪一眼梁天冬,转身就走。
    入镜来姜遗光一直予人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感,此时倒很像一个气性大的少年郎该有的模样了。
    黎恪急了,连忙追上去。
    姜遗光脚程飞快,其余几人自知理亏,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黎恪追上去,看他脸色,哪里还有生气的样子?
    黎恪毫不意外,抓紧机会小声又快速道:“善多,兰庭寺的那个是你收的对吗?这个幻境也和兰庭寺有关?”
    姜遗光声音同样低:“对。”
    “这样一来,绝不能告诉他们。因为,对于这类死劫来说,还有一层破解之法。”黎恪飞快道,“那就是在镜中把收鬼之人杀死,只要收鬼的人死了,那厉鬼的执念也就消了。”
    黎恪察觉到对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锐利如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姜遗光打量他,“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想杀了我才对。”
    黎恪说:“我怎么会想害你,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猜出了我去过兰庭寺,我也不怕告诉你,你在兰庭寺收魂后,又有近卫来家中告诉我兰庭山依旧有恶鬼作祟,叫我去收。”
    “这事实在蹊跷,那鬼被你收走,为什么又来了一个?算算时辰,还正好是你入死劫时来的。”黎恪语速飞快。
    “我一路爬上山,终于收走了那物,是一双红色绣花鞋,想来是个女鬼。”
    姜遗光终于开口:“我在兰庭寺收走的也不知是什么,它会迷惑人心,施展幻象。”他盯着黎恪,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黎恪点点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收走那双绣花鞋后,就立刻入了镜中。”
    收取厉鬼后,持镜之人会很快进入和其有关的死劫。
    所以……这个死劫中,有两个厉鬼!
    姜遗光脸色依旧不变:“所以你才要找我。”
    “对。”黎恪毫不犹豫道,“平常死劫已是困难重重,何况两个一道来?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杀了我们。”
    “这几人都极聪慧,我们需要小心,不能叫他们看出来。”黎恪很是忧虑,“只是,一旦我们被针对多了,他们也会猜到些。”
    “更何况,你刚才为了支开他们说的那番话,估计已经叫他们起疑心了。”
    姜遗光沉默片刻,许多念头在脑海里打转。
    要不要……杀了黎恪?
    两个厉鬼,两重死劫,去掉一个,会好很多。
    不对,暂时也不必,那双红绣鞋他还不了解,需要留着他。
    身后那几人看见黎恪和姜遗光并排走在一起,时不时侧过头,表情焦急,似乎在对他解释什么。姜遗光则几乎不扭头,看不清神态。
    他们走的速度不慢,很快就来到了麦田边。
    清晨凉意尤在,露水晶莹。青翠短小麦苗中,有几个怪模怪样的稻草人。
    那些稻草人的模样格外怪异,全都冲着同一个方向,黑墨简单涂出来的眼睛齐齐盯着麦田边的人,嘴巴咧笑开。
    看久了,那张简单的脸也变得格外可怖,叫人从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两人在麦苗边停了下来。
    姜遗光忽地说了一句话:“那些稻草人,它们在看着我。”
    “它们?”黎恪拉着姜遗光后退了几步。
    “对,这些稻草人。”姜遗光说,“你昨晚在麦田边停下,难道没有察觉?”
    “我只是觉得,踏进去会很危险。”黎恪心里叹气,“想必是先盯上你,再盯上我。”
    “能否告诉我,兰庭寺的讯息?”
    姜遗光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但我知道得不多。”
    “兰庭寺以让人得偿所愿出名,和一个法号慧净的僧人有关。我怀疑慧净出家前就在这石头村中。”姜遗光问,“你可有去过兰庭寺?”
    黎恪摇头:“没有,我也不曾见过那位慧净。”
    陈五等人看见姜遗光在麦田边停了下来,似乎在犹豫不决,商议着什么事情。
    拖他们的福,陈五、贞娘等人看这片麦地的眼神也不对劲了起来,总觉得贸然进去,会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
    黎恪见身后几人要过来,连忙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收走的那双大红绣花鞋上,绣了一对戏水鸳鸯。”
    寻常人本就少用大红色做鞋,更别提戏水鸳鸯这样图样。姜遗光立刻问:“婚鞋?”
    “应当是。”
    他们刚说完,其他人就凑了过来。
    贞娘见少年脸色还有些苍白,心生怜爱,问道:“善多,那东西还跟着你吗?”
    姜遗光点点头。
    贞娘叹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大片麦田,栽满了翠绿麦苗,仅有中间一条小道能到达对面。昨天他们被两个村民引过来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要过去,这片普通的麦田就仿佛成了天堑。
    黎恪问:“你当真要去?”
    姜遗光点点头,他手里摩挲着几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小声说:“既然他们昨天都过来了,说明这麦地不会有忌讳,我只要小心不掉下去就好。”
    说这话时,他那双极黑的眼睛扫一眼黎恪。
    而后,姜遗光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走上中间那条不足尺来宽的小路。
    他走得很稳当,也的确没出什么事,一路慢慢走。很快,就到了一小半的位置。
    黎恪起先有些高兴,很快就转为了心惊。
    他眼尖地发现,那些稻草扎的人,竟也在慢慢转头!
    它们原先盯着岸边,随着姜遗光的行走,稻草扎的脑袋也渐渐移过去。
    这片地很大很大,姜遗光再往前进,就该看不见人影了。
    忽地,一阵春日难有的极猛烈的风狠狠吹来。
    这阵风实在太大了,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麦田中稻草人也纷纷摇晃摆动起来,黎恪看见远处姜遗光那个瘦削的身影同样猝不及防地晃了晃,好歹站稳了身子,没掉下去。
    他同样踩上了小路。
    “陈五兄,贞娘,川淮……”黎恪一个个叫他们,“善多既走在了前面,我们也要跟去吧?”
    黎恪笑道:“若真有什么闪失,他在前头也过了一回,对我们反而有利……”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即便麦田里有鬼,那鬼通常也不会一次杀太多人。所以,一旦姜遗光出事,他们可以趁这时机一鼓作气过去。要是姜遗光不出事,过去后也好卖个人情。
    陈五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黎恪先前还表现得站在姜遗光这边,怎么这回看起来又……
    黎恪早已踏上了小路。
    风太大,他慢慢走着,心中暗忖:梁天冬根本不怎么说话,方才突然跳出来,真当他以为不知是受到陈五的指使?
    陈五点点头:“不仅是黎兄你,我等心中也有些愧疚,叫一小儿替我们探路,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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