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追在朝阳公主身后, 一路爬上了山。
    刚到山顶,就望见了那棵近乎遮天蔽日的大榕树,可古怪的是,在山下时, 他们根本没发现这样大的榕树。
    “公主!快停下。”容楚岚跟在她身后, 不断叫她。
    向来高贵率真的朝阳公主, 这回却充耳不闻,径直在前方奔跑,头发散了衣裳乱了, 也不管不顾地往那棵大榕树下去。
    “皇兄!皇兄——”朝阳公主落下泪,一头往树干上撞去。
    容楚岚顿时心惊,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对方:“公主!你清醒一点。”
    公主对着一棵树叫皇兄,令跟在身后的十几名近卫都有些毛骨悚然。
    朝阳公主仍旧哭闹不止, 泪眼婆娑地望着这棵榕树,她扭过头,哽咽地说出一句让人更心惊的话:“皇兄——就在这棵树底下,我能感觉到。”
    “怎么会!”容楚岚几乎要叫出来。
    在树底下, 岂不是早就去了?
    那她这样冒着风险上来, 又有什么意思?
    公主哽咽道:“皇兄就在树下,他还活着……救救他。”她抓着容楚岚的袖子, 漂亮的眼睛乞求般看她,“好岚儿,救他……”
    容楚岚为难不已。
    她看向那些近卫, 又看着眼前几乎三人合抱的巨大榕树:“能挖吗?”
    近卫们手里没东西, 靠一双手得到什么时候。容楚岚便拉着心智忽然间变得幼稚不少的朝阳公主,哄她:“公主别急, 我们去取些东西,再来挖树,好不好?”
    公主很乖巧地点点头:“好,一起去。”
    容楚岚松了口气,她真怕公主脾气上来不愿意走。
    她带着公主站起身,就听见近卫之一有些紧张地开口:“容姑娘,上面有东西!”
    容楚岚当即取了镜照向头顶,同时抬头看去,眼前情形叫她头皮一阵发麻。
    粗壮树杈盘根错节,虬结着交错在一起,包裹住无数具已经溃烂的尸体。
    他们的黑色长头发垂下来,脏污了,一缕一缕的。因榕树本就长着须状的气生根,方才所有人都没发现,这棵树的须竟是人的头发。
    容楚岚小心地把公主带着往外走,一路用铜镜照着,直到离开那棵树落下的树影,才松口气。
    风吹过,容楚岚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背上都被冷汗打湿了。
    容楚岚原以为赤月教不过是群和前朝余孽勾搭的反贼,可亲眼目睹,亲耳听过那些古怪事后,她才惊觉,赤月教远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或许,世间古怪诡异事,不止山海镜一件。
    刚才他们来时看见了不少山匪们居住的房屋,容楚岚和近卫带着公主往那些房屋走去,果然找到不少合用的东西,而后,一群人折返回树下,开始挖坑。
    朝阳公主安静下来,不再哭闹,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干活儿。
    榕树实在太大,一群人围成圈,自个儿找了地方开挖,一铲子下去,总是不小心挖到榕树根,又不得不摸着找到不带根的泥土部分,再度开挖。
    挖出的根也很古怪。
    平常树根都是棕黑色的,他们挖出的这棵榕树根,却苍白得像是人的皮肤。
    其中一人一个用力,不慎把一段不太粗的根铲断了,那块白色的缺口处,忽然疯狂喷溅出浓稠鲜血来!
    容楚岚听见喊后就奔过去,铜镜照着还在喷涌鲜血的树根。
    金光一闪,手中山海镜亮起又按下,一瞬间的发烫。树根再没涌出鲜血,原本苍白的表皮也渐渐发黑、发乌,变得跟正常树根一样。
    而后,这棵高大的榕树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慢慢枯萎下去,树叶发黄、飘落,枝干萎缩,好似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
    容楚岚早就带着公主离开了,其余人亦各自避开,任由这棵树摇摇欲坠,最后终于重重倒地,溅起无数落叶。
    在树上的尸体也因着变故全都从枝叶中甩托出来,四处散落。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几个近卫看着榕树倒下后,连带拔起的树根处,倒吸一口冷气。
    树根也枯萎了,皱巴巴缩成一团。
    可树根下,被带起的泥土拔出后,露出一大块空洞。
    榕树下,果真另有乾坤?
    朝阳公主眼睛一亮,拉着容楚岚的袖子:“皇兄就在那儿,快救他。”
    容楚岚应一声好,再度举起镜子往四周照照。
    老实说,一路走来,见过这么多古怪东西,她早就习惯了,这会儿看见榕树下似乎有一间暗室,她也不觉得奇怪,将公主交给一名近卫,自己和另外几人蹑手蹑脚走去,手里还提着铲子。
    走近后细看,树根下那处窟窿和树桩一样,大得很,空洞洞黑漆漆一片,不知有多深。
    近卫叫道:“二皇子?”
    无人应答。
    容楚岚一直举着镜子,她发觉刚才镜子又发热了一瞬,知道这是又收了个鬼魂,她已经不再去想下一次死劫会有什么后果了,指指下方土地:“里面应该有一间密室,跳下去看看。”
    那近卫见她一直举着镜子,放心地跳下去,果真感觉自己踩在坚硬的平地上,他用铲子不断敲了敲,感觉泥土下埋着东西,动手挖土。
    没挖几下,泥土中,露出一点属于砖石的黄灰色。
    “果然有东西。”近卫说,他再铲去附近的土,惊奇道,“还有一扇门。”
    一片平整的砖石砌成的墙面中,镶嵌着一扇铁门,敲上去还有铁器的锵锵尖锐声响。
    “小心些,打开那扇门。”容楚岚道,“二皇子可能就在里面。”
    不必她说,近卫也明白,三两下铲开那些土,抓着铁门上的两边门环,用力往外一拉。
    这门出乎意料的轻,除却因年久生锈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外,近卫很容易地就把门打了开来。
    底下是一间不大的空旷小屋。
    小屋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正中间放着一张狭窄的床,上头铁门打开后,光从中照进去,正巧照在床上双眼紧闭躺着的男子身上。
    对方还穿着轻铠,满身贵气,只面上是遮盖不住的憔悴苍白。
    “果真是二皇子。”那近卫从门里跳下去,落在床边,把人从床上半抱起来,把脉搏后,叫道,“还活着。”
    容楚岚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面上不自觉地带了笑:“小心些,把他带出来。”
    又一人跟着跳下去,落在铁门边,两人相互接应,又是托举又是背,把二皇子从房里带出来。
    朝阳公主呆呆地看着背在近卫背上的人,忽然间,泪如雨下。
    “皇兄……”她哀哀戚戚地叫着。
    容楚岚连忙抓着她手安慰她:“公主,我们已经找到了二皇子,现在就下山好不好?”
    “二皇子没有事,只是睡过去了,等我们下山就好。”
    公主还在哭闹,蹲在原地不肯走,容楚岚不得不同样蹲下去哄她,哄着哄着,对方哭声忽然低下去。
    “公主?”容楚岚不确定道。
    朝阳公主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幼稚神色?眼泪也擦得干干净净。
    她心里叹息一声,想起自己之前莫名的失心疯一样的举止,心中不觉一阵尴尬,柔声道:“好了,既然找到了皇兄,我们就尽快下山吧。”
    简直判若两人。
    不,或许说,这才是真正的朝阳公主。
    方才那个哭闹不止的公主和她平日完全不同。
    容楚岚立即反应过来:“是。”
    朝阳公主道:“容姑娘,方才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皇兄。”她冲容楚岚眨眨眼,微微一笑。
    容楚岚道:“不敢当,为公主效劳,分内之事。”
    公主又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对容楚岚的态度却亲昵了不少,拍了拍她的手背。
    “放心吧,不会亏待你。”
    容楚岚抬头,露出一个笑:“多谢公主。”
    ……
    京城。
    天色已晚,凌烛却还未歇下。
    他知道容楚岚跟随去了禹杭,去寻二皇子,也知道姜遗光和几个入镜人离开了京城,南下夷州。
    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心里思索。
    他也想离开京城走走,只是……但凡离京的任务,必将凶险无比。
    他要冒这个险吗?
    凌烛缓缓吐口气。
    昨日,本就因白冠文去世备受瞩目的白家,又再度掀起了波澜,京城无数人震动,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在讨论。
    原因无他,白慎远,这位曾为帝师的当世大儒,竟破天荒又收了一位弟子。
    贺理,字道元,江西槐县人氏。
    凌烛正思索其背后寓意,忽地,他感觉到了什么,当即起身罩上外衫穿好鞋,刚做完,他枕下的山海镜就亮起金光。
    紧接着,他消失在房间里。
    一阵恍惚后,凌烛急忙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在一间破旧的小屋中,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身上还穿着自己睡前穿着的衣裳,只是无端破旧了许多,头发也乱得很。屋里也是,又脏又乱,床椅家具一应皆无,甚至于整间屋里只有一扇破旧木门摇摇欲坠,窗户都没有一扇。凌烛醒来时,就躺在地面铺的稻草堆里。
    奇怪,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凌烛爬起来,正要打开门,那扇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几个妇人站在门口,当先一个直接冲进来抓住他的手,另一个人也挤进来,递了麻绳。凌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她们绑了个结实。
    他这才注意到,这几个妇人中,其中有两个肚皮高高隆起,看起来还怀着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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