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落在凌烛身前, 停留短短一瞬后就快步走到他身侧,扶住他边走边上下打量,其他人自然就退到一边。
    凌烛对他笑笑:“长恒,你不是在骊山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似乎是确定他没事了, 姜遗光道:“我来办些事, 正好碰上。你好好休息, 过几日再来问你。”
    凌烛有气无力摆摆手:“过几天再说吧,我今日也没什么精力招待你了,长恒兄, 你自便。”
    这时已来到门口,姜遗光推开门,看着其他人送他进去,人群进进出出,送来各种慰问事物, 药啊糕点啊新衣服什么的。
    明孤雁早就在姜遗光跳出来挡住的一瞬间换了张脸假做近卫,光明正大混在人群中走出来。
    三人擦身而过,姜遗光没有看明孤雁一眼,好像他根本不认识对方似的。
    凌烛疲惫地在房里坐下, 其他人退下后, 他习惯地环视一圈房间。
    这些日子应当有人打扫过,东西也放回了原地, 和自己入镜前没什么区别。
    他看了一圈,却没有直接上床入睡,而是来到多宝阁前, 顺手拿起一尊梅花摆件, 擦了擦。
    ……
    明孤雁几次变幻形貌,很快就回到了自己房里, 并在仆人敲门询问时仿佛刚起床似的。不等询问,已经换了身衣服打开门。
    仆人来告诉她凌烛出镜的消息,明孤雁很冷淡,仆人也没在意,对方一直如此,要是哪天热络起来才不正常。所以他说完就退下了。
    不久,姜遗光又来敲门。
    看起来就好像姜遗光本是为了探望凌烛,顺道看看她似的。
    二人坐下,确定没有人偷听后,明孤雁没有一句废话:“正要动手时,他回来了,我怕叫他起疑心,所以没拿走。”
    姜遗光:“无妨,记下尺寸样式,可以仿制。”
    反正那梅花只是把用来开门的钥匙,记下了就行。
    明孤雁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从桌上整齐裁好的一沓白纸中抽出一张,上面赫然画着梅花样的木雕,连细微处的磨损都画出来了。
    姜遗光接过只看了眼就还给她:“我现在太引人注意,这几日我会留在园子里,你尽快去一趟。”
    明孤雁明白他的意思,姜遗光想自己吸引凌烛的注意,她问:“骊山那边不要紧吗?”不是说骊山那头可能有人一直在监视他吗?
    姜遗光摇头:“那边还算稳定,查不出到底是谁。不急。”
    如果真像陛下所说,那人恐怕已经等了几十年?甚至近百年?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露头的。
    自己现在试探,不过是告诉幕后之人他已经察觉了,至于对方是否愿意露面,还要看那人自己。
    他不觉得自己能把这么一个隐藏极深的人给逼出来。他只希望,这人既然一直关注着他,他对那人就是可以利用的,有可以谈谈的余地。
    第二天凌烛就缓过来了,这次入镜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近卫们问讯起来太费脑子,所以他对近卫那边说再休息两天,但他却私下找来认识的入镜人聚了聚。
    除了姜遗光外,还有十来个都是和凌烛关系不错且入镜超过十重的。
    明孤雁也来了。
    凌烛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不是不认识明孤雁,但感觉应该从别的地方见过。还没等他细想,其他人就催促着问起来,他也只好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准备之后再想。
    茶、酒、点心、果子……都备好了,一群人跟在茶馆里听说书似的。凌烛想了想,好像要想明白怎么起头后才开口。
    镜中的场景像是一座热闹城市,凌烛出现在一处民居外,他感觉这里和京城很像,但又说不上是具体哪一块儿,只觉处处热闹。很快其他同伴也进来了。
    凌烛在入镜人中很有名,那些人都认识他。一群人当即以他为首,在这片地方小心查探。
    一群外乡人突然出现在陌生地界,按理说当地百姓肯定要警惕的,也的确如此,转了一圈,其他人都是客气又警惕地请他们走远。然而有一户人家却没有害怕,反而十分热情地招待他们,请他们住下。
    这户人家当家的是一对年轻夫妻,看着是间大户人家,家宅地大,房间也多,一人安排了一间客房。不过这时谁敢分开?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八个人全部凑到一间,提心吊胆地准备轮流守夜过一晚。
    可不知最后一个守夜的人怎么回事,他可能打了个盹?不小心眯了一会儿?总之他睁开眼就吓得一激灵,赶紧瞪大眼睛数人数,然后惊恐地发现少了一个人。
    那人姓丁,大名丁尉,性子谨慎小心,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出去,也不会做什么出头的事。一定是其他人做了什么,他才跟着做。
    守夜人急忙把其他人叫起,其实大多数人根本没睡着,不过闭目养神罢了。睁眼发现丁尉不在,他们就知道糟糕了,丁尉此时……恐怕凶多吉少。
    凌烛此时也没什么头绪,夜里贸然走动恐怕有危险,提议大家天亮后再一起走。好不容易捱到鸡鸣,这户人家的婢女来敲门,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不免吃惊,等他们说少了一人后,婢女就赶紧报给了主人家。
    那对夫妻也很惊讶,连忙让下人报官,并安慰他们这是本地常有之事,夜里常常有人失踪,还好他们当地的青天老爷本事通天,不论哪个人走丢,只要报了官,过一两天就能回来了。
    这话顿时引起了他们注意,几人都去看凌烛眼色。凌烛想了下,同意报官。
    这一片常有人失踪么?
    官府……为什么他们一插手人就找回来了?这里的官府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死劫想要他们做什么?
    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了,让凌烛惊讶的是,几个衙役不仅识字,观其谈吐,甚至还读过不少书。
    凌烛虽出身富贵,却并非不识民间疾苦的大少爷。因为山海镜的缘故,他读过很多书,更走过很多地方。他很清楚府衙县衙如何招收衙役。
    寻常老百姓是没机会读书的,普通衙役能认得几十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能数几个数,就差不多了。这些衙役居然个个都识不少字。
    接下来就更奇怪了,衙役们事无巨细地问着消失那人的消息,包括身长几何、体型胖瘦、肤色黑白、穿着衣物、说话口音等等……
    如果说这些还是为了找人,那接下来问的就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了。
    有必要问丁尉生辰八字、饮食习惯、家乡籍贯吗?连平常喜欢看什么书、听什么戏、喜欢做什么、家里有什么人都要问。简直不像找人,而像是……
    衙役们问得急,他们就算认识丁尉,也不过泛泛之交,谁知道这么多?
    凌烛问主人家,对方笑眯眯地示意他回答,还说:“不答详细了,官老爷们怎么知道是哪个?要是找错人了岂不是不妙?”
    还能找错人?
    到现在哪怕其中最迟钝的人也感觉出了不对。凌烛更是发觉其中陷阱。
    恐怕……幕后恶灵不只是为了让人失踪。而是为了把人“找回来”吧?
    至于找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当机立断,制止了绞尽脑汁编丁尉消息的同伴,改口说:“我忘了,他和我说过他要出去一趟,当时我睡迷糊了,现在才想起来。官爷,真是对不住,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其他人搞不明白凌烛干什么,但也急忙附和,“原来大哥你听到过,怎么不早说呢。”
    “既然是这样,那也不用找了,官爷们辛苦了,回去歇息吧。”同伴很懂眼色地塞过去几个荷包。
    几个衙役脸色慢慢变了。
    他们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可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危险。
    凌烛浑身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急忙改口:“不过他到现在还没回,还是劳烦几位官爷了。”
    那几人也赶紧改口,一口一个劳烦官爷。
    衙役脸色才慢慢好转。
    “后来呢?”一个入镜人忍不住追问。
    凌烛苦笑。
    后来……
    “丁尉”回来了。
    他们实在不了解丁尉,只好根据短暂的相处去一些细节,不断填充他们记忆中的丁尉。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有迹可循。有些就纯粹瞎编了。
    第二天回来的“丁尉”,和他们描述的一模一样。
    一天后,出现了下一个失踪的人。
    主人家依旧说报官,官府衙役依旧盘问得仔仔细细,恨不得祖宗三代都问出来。一天后,那个消失的人再次“归来”。
    他们一个人都没少。
    凌烛发现了规律。
    第一天失踪的丁尉,因为少言寡语,又是新入镜人,和其他人打交道不多。算得上是在场众人中最不为人知的一个。第二天失踪的女子,他们对其了解多些,但又仅仅只比对丁尉的了解多一点。
    这么看来,凌烛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个!
    因为他在入镜人中最有名,其他人再怎么孤陋寡闻也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他的一些事迹。若无意外,他就是排在最后的那位。
    但他也是最危险的一个。等其他人都“失而复返”,到那时,会发生什么?
    凌烛那时也急了,人一个个消失,可他连怎么失踪的都不知道。回来的两人他一个都信不过。
    然后凌烛想了个主意。
    他指使另一个人把“丁尉”丢进了井里,并在第三人消失前迅速请来官府,报丁尉失踪,请官府寻找。
    这样一来,第三人果然没有消失。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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