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 到进入雪山最中心、即众人最初入镜时进入的雪山最深处,几人还是没明白,这次的死劫究竟要他们做什么呢?
    若是煤山镇的诅咒,这件事还没有半分头绪, 乌坊难以追溯到源头, 煤婆婆一事也难寻根迹。
    不, 他可以试着找一找煤婆婆。
    在于家居住时,有个神秘人趁他睡着送了一张纸条,上面画了奇怪的线条图案, 还写着“四十年”。起初他不解其意,后来他察觉到那个神秘人很可能就是自己。
    再次入山,他终于明白了。
    看似凌乱的线条,其实是雪山中矿洞分布路线。四十年,应当是指不同矿洞通往的时间相距此时四十年。左边这条通往四十年前, 右边这条通往四十年后。
    但姜遗光不确定到底怎样才能去往另一个时间,以往挖矿的人那么多,没听说过有谁失踪。
    因此他疑心三点,第一:这项规则只在冬日生效, 故而一直有冬日不许进山的传闻。
    第二:必须通过矿洞到达山体正中的雪洞才能离开。这个雪洞藏得实在太深, 矿工们基本不会到最深处。
    最可怕的第三点,也是最不希望看到的一点——必须要被冰冻住, 才能去往另一个时间。这样一来,让时间停驻和逆转的的不光是这个山洞,还有山中冰雪。
    唯独这条他不能轻易赌, 姜遗光可不知道在另一个时间, 还能不能这么巧合地有人把自己挖出来。
    他打算试一试,看能否回到过去。而他觉得自己也必然回到了过去。
    到这一步, 一直维持面上安稳的几人,矛盾终于现出水面。
    吕雪衣听过姜遗光猜测后,坚决不同意他冒这个险。他不光自己不愿,也不希望别人一起尝试。
    没有成功还好说,无非死路一条,反正死的不是他。可要是成功了,真让他们回到过去,凡事牵一发动全身,谁知道他们做的一点点小事会不会影响到现在?
    比如要是姜遗光影响到于家,导致于家不派人进山,他们不就在冰里冻着出不来了?
    卢湘道,要是成功了,岂不是能阻止当初的他们进入矿洞?可说完她也觉得不妥,不进入矿洞,他们就不能来到现在的时间,也就不会认识于家,无法解开谜团了。
    这么说来,他们所走到现在的每一步反而都是不得不走的,缺了一步,现在的他们会在哪里?会变成什么样?
    她也糊涂了,做与不做似乎都要形成悖论。于是卢湘也开始反对。
    姜遗光却说,自己必须回到过去,因为从乌坊中出现的灰色身影,和他们曾遇到过的刺客来看,他已经这么做了。
    要是现在他没有回到过去,又怎么能养出刺客救下入镜人?
    谈及刺客,吕雪衣此时忽然灵光一现,他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姜遗光不是为了救下入镜人们而养刺客,如果恰恰相反,因为他被追杀,才要教出一批刺客保护自己呢?
    现在回想,当初那批追杀他们的人,身手好像也有点熟悉。
    谁会决定回到过去,养出杀手追杀入镜人?
    他环视一圈,只有自己站在所有人对面。吕雪衣终于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笑容越笑越大。
    ——自然是他自己。
    所有回到过去的人都可能对将来产生无法预估的影响,他不能保证其他入镜人会乖乖听话,那能怎么做?
    当然是只留下自己。
    数次交谈,依旧无果。
    闻人敏认定先探明后来发生了什么,才好进一步打算。
    姜遗光仍秉持不能随意打破因果,既然有他回到了过去的证据,他就不能更改这个事实。
    吕雪衣却觉得,如果一开始,他们就不回到过去,不贸然尝试,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灾难。
    谁也无法说服谁,到最后,炭火快用光了。他们再不做出决定,就要被冻死在此地。
    仿佛是商量好的,几人各自分散离开。
    姜遗光走得很快,他知道有几人已经起了杀心。
    他也一样。
    可若要注重因果,不改变过去发生之事,此时的几人还在,他便不能在此时随意抹除他们。
    范辛慈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卢湘左右为难,她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姜遗光,也阻止不了闻人敏,而她自己更是拿不定主意。咬牙看一眼停在原地的闻人敏后,她向着离开的两人快步跟上去,想问问吕雪衣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你要和他一起走吗?”吕雪衣向闻人敏问道。
    闻人敏摇头。
    “姓姜的不是说,三条山洞,一条往过去,一条通将来吗?”闻人敏决心去找储梨试试。先去往未来,弄清楚此时发生了什么,到那时再返回来也不迟。
    看她也走了,吕雪衣不死心,向姜遗光的方向追去。
    他必须阻止姜遗光!
    元霈柳与景嘉玉倒是跟着闻人敏一块儿走了,他们也觉得与其贸然回到过去,不如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彭明志正要跟上,闻人敏回头喝住他:“你站住!”
    彭明志一脸疑惑。
    闻人敏冷冰冰道:“你爱走哪条走哪条道,别跟着我。”说罢盯着他,大有他一靠近就拔刀的架势。
    彭明志赔笑,举高双手慢慢后退:“这是干什么……我走,我走就是了。”
    等到他不见了,景嘉玉心有余悸问:“好姐姐,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
    闻人敏摇头:“我也不知他有什么问题,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几乎没有说过话?”
    景嘉玉一怔:“他……他不是一直就不怎么说话吗?”
    闻人敏哼一声:“反正我觉得他有问题。”
    景嘉玉和元霈柳不好说她,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
    即便在山洞中被岩石四壁包裹,仍觉寒风呼啸如刀,顶着刀子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让他们找到了姜遗光所说的,第三条矿洞。
    闻人敏迟疑片刻,咬咬牙,走了进去。
    另外一边。
    吕雪衣疾疾前行,追上姜遗光,后者反身停下盯住他。
    吕雪衣越跑越热,好不容易追上猎物,一双眼睛跟狼一样死死盯着他。
    “你真不应该回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因为你执意回到过去,才可能引出后面于家的事?”吕雪衣道。
    他说起一个在入镜人中流传很广的故事。
    曾经有位神算子,号称天上地下没有他算不出来的,加之其算卦确实百算百灵,慕名来者众多。
    一日,有个男子拿着他与未婚妻的八字去算。神算子算出这女子将来会亲手杀了他。男子大惊,可神算子声名在外,他不得不信。
    回家后,男子百般不舍,还是搬出神算子预言叫家人去退亲。那女子本欢欢喜喜盼着嫁给心上人,嫁妆点好,嫁衣熏香,却等来噩耗。
    男子父母恐儿子名声不好,对外并不隐瞒退婚理由,导致卦算结果传得沸沸扬扬。母亲一气之下病倒,不久撒手人寰,弟妹皆恼怒却无可奈何,他们的婚事也受了影响。父亲无奈,只能叫她出家,为亡母祈福。
    女子削发为尼,在尼姑庵中饱受欺负。
    五年后,她来到神算子家门口,等到了那个男子,亲手将他捅死。
    这个故事流传各地,不少人都认为,神算子只算其果却不知其因。如果他不说这事,男子将女子娶进门,好好待她。又或者在悔婚时好好赔礼,安抚一二,不污了女子名声,女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现在要做和那个神算子一样的事吗?”吕雪衣质问。
    姜遗光只说:“我们不是神算子,况且就算没有神算子,以这男子的品行,即便和女子成婚,也不会好好对待她,只会用别的理由冷落乃至抛弃她。”
    吕雪衣:“可若没有神算子的卜算,男子也不会悔婚。姓姜的,我不相信你不清楚人心,你明明知道人经不起考验……”
    “我为何要管人能不能经得起考验?”姜遗光打断他的质问,“我只做我要做的事。”
    对视的那一刻,两人都明白,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
    姜遗光第一次正视范辛慈,下了命令:“拦住他。”
    范辛慈脸上血迹黏成块,眼睛亮得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话音未落,迫不及待地疯狗般冲了上去。
    两人厮打在一起。
    姜遗光头也不回地走向矿洞。
    卢湘又气又怕,她心底赞同吕雪衣的说法,可她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姜遗光,只能先跟上去。
    要是他想做什么,她也不是吃素的。
    ……
    矿洞黑暗深远。
    在过分黑暗安静的地方行走,很容易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卢湘紧紧捏着手,眼睛一眨不眨黏着前方模糊人影和他手里时不时亮起的灯。
    还好……还好她跟着姜遗光,要是她自己一个人走,恐怕就要走丢了吧?
    姜遗光不管她,他能听见身后跟来的窸窣声,和紧张的呼吸,都裹在不知何处吹来的细小的风中。
    大概三个多时辰,完全漆黑的矿洞终于渐渐亮了些,越往前越明亮,姜遗光知道,这是快离开了。
    他加快脚步,迎上了扑面而来的阳光。
    跟在身后的卢湘心中一喜,略等了等,确定姜遗光真的离开以后,她才小心地走上去。
    一道身影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吓得她差点大叫,等那带着血腥味的人影消失了,她反应过来,那是范辛慈!
    他居然一直在自己后面?
    他去追姜遗光了,应该不会对她下手。想到这,卢湘放下心往前踏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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