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蘅全身都僵硬。周晏持轻轻摩挲她后背,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你有什么想法不能跟我沟通?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两人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和睦地对过话。杜若蘅隔了半晌才开口,有些冷淡地回答:“你怎么没有逼婚的意思,你本来就打算逼婚。你那种口气就像是假如我不同意复婚,就对不起你一样。好像以前所有的事都随着你财产转让已经抹平,我就得接受这样云淡风轻的事实。接下来如果我不同意,反而就是我对不起你。我既然拿了你的财产,就要相应有所回应。否则就是不识好歹,不通人情,过分,自私。不就是这样。你们的想法多势利。”
    周晏持敏锐问:“你们?我跟谁?”
    杜若蘅懒得回答他。她想翻身,但被他强势固定在怀中。她不得动弹,有些恼怒,耳边听到他说:“你的母亲又给你打了电话?”
    杜若蘅在黑暗里冷冷地看着他。周晏持将她搂得愈发紧:“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想法。你别冤枉我。”
    她试图推他远一点:“你怎么没有。”
    他索性不再解释,只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刚才的气氛难得的很好,他不想以吵架的方式结束这个晚上。
    过了良久杜若蘅终于渐渐放松。有月光斜过窗角,带着深深浅浅的影子。难得宁谧的初秋天气,听得见树梢沙沙的声音。两人挨得亲密,他的动作渐渐停下来,杜若蘅微微动了动,像是不适应,他便又重新恢复慢慢摩挲的姿势。
    她的呼吸浅淡,让他错觉以为她已经睡着。冷不防听到低低的声音,有些涩:“你以后一定会反悔的。”
    周晏持笃定说道:“我不会。”
    他掌住她的后脑勺。两人在黑暗里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他看着她,声线低沉,只两个字,却仿佛包含无数情感,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不会。”
    杜若蘅长久不言。她垂下眼,内心在一瞬间油煎火燎似的疼痛。最后她低声说:“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止是精神层面。”
    “我知道。”他紧紧抱着她,不停亲她的额头和眼睑,“我知道。我不会。”
    杜若蘅没有再说话。
    其实她就算鼓足勇气问出口,也未必能就此相信了周晏持的保证。彼此之间的信任究竟有多牢固,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杜若蘅第二天早上就将周晏持赶回了t城,像是前一天晚上彼此之间的含情脉脉都在做梦。
    她的理由是t市还有缇缇和远珩需要他料理,他不能一走了之。而她仍然不肯同他一起回去,因为她已经答应了村长要教这里的孩子们读书,就不能出尔反尔。
    这仍然只是一部分实话,周晏持心知肚明。但他只有暂时离开,并允诺了半个月后会来看她。
    结果十天后周晏持就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助理。两人带了四个行李箱,全都是杜若蘅吃穿用度各种东西。她翻了翻他的行李,没有发现课本铅笔之类的教学用材,也没有孩子们可以穿的冬衣。于是有些不太满意,叫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想得齐全一点。
    一个星期之后周晏持又来了一趟山中,文具衣服和药品带来得比较完备。杜若蘅说他其实不必亲自过来,让人寄到这边就足够。周晏持无声看着她,眼睛里的情感让她的话说到一半便不得不停下。
    每次周晏持呆的时间都比较短,一两天就走。路上折腾的时间反而比两人相处的时候要长。三番五次后杜若蘅总算生出一些不忍心,劝他不必这样。
    她敷衍允诺他会时不时打个电话。
    然而山中的手机信号就像秋冬时节干涸的溪流,约等于无。镇上的固定电话也离得太远,一星期都难得过去打一次。杜若蘅改由信件联系,收信人下意识写的是周晏持,意识过来后才又划掉,换成周缇缇的名字。
    她在信中用浅显的语言嘱咐女儿好好学习,然后又嘱咐女儿要好好照顾爸爸,父女两个都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此外,还要注意不准爸爸多喝酒,以及如果醉酒之后记得给爸爸端一碗醒酒的汤水。
    管家收到来自邮递员的信件,跟周缇缇一起读完。然后一脸慈祥地告诉小公主,说你就跟妈妈回,请她放心,爸爸一直清心寡欲,把她的懿旨都奉行得很好。懿旨不会写是吗?没事,爷爷教给你。
    周缇缇还按照大人的意思,在回信里附了两张近照。杜若蘅对女儿想念得厉害,每天晚上都要对着照片睹物思人。
    在大雪封山之前,最终还是没能有支教老师抵达。周晏持仍然会过去看望她。几千公里的距离,被他往返得有如家和公司之间一样熟练。有一次她一脸怅然地跟他说想吃布丁,结果第二次他再过来时果然带来了布丁。妥善包装,一点没有碎掉,味道也和在t市时的一样。
    冬天到来,山中愈发寒冷。杜若蘅为打发时间,有时候会去找村民聊天,顺便帮忙做一些手工,回去宿舍后手背往往都被冻得通红。这时候若是周晏持在,她的双手便会被强行按在热水里,防止冻裂。
    有些时候杜若蘅也会心软。几次他动作熟极而然地帮她暖脚,或将她双手揣进他怀中的时候,她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看着他,都差点脱口而出,跟他说一个好字。
    她相信若是此时此刻她说出口,只这一个字,他都一定能懂她的意思。
    有很多次她想这样说出口,取悦他也取悦自己。尤其是夜深人静,她在他怀中醒来,周身温暖,像是所有的冷与暗都被他与外界相隔时,这样的想法都尤其强烈。却每每又在开口的一瞬间乍然惊醒,又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周晏持去山区跑得太勤快,沈初因此调侃光是听到甘肃两个字,周晏持的耳朵就可以竖起来。
    周晏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这段时间晚出早归,两点一线的生活过得很平淡。并且二十四孝好父亲的角色似乎比远珩的执行官更重要,周缇缇被他照顾得很好,两个月里长高了好几公分。沈初说你让管家去接送她上下学就好了嘛,又不会丢。周晏持懒得理他,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阿蘅比较喜欢我来接。
    沈初一口血差点呛进喉咙里,半天咳嗽着说反正她又不知道你至于。
    周晏持瞥他一眼,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了两个字:“至于。”
    沈初盯着研究了他良久,最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用格外感慨的语气道,你挣扎了这么些年,最后到底还是从良了啊。杜若蘅果然够狠。
    终于到了大雪封山的时候,周晏持不能再进入山中,连往来的信件也被迫变得时断时续。每次都是他和周缇缇一人写一封,再封进一个大信封里一起寄出去,然而进入腊月后,周晏持寄过去的信件再没有回讯。周缇缇开始想念妈妈,问周晏持什么时候她会回来。周晏持与女儿对望,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妈妈春节可能都赶不回来的事实。
    又到了一年辞旧迎新的时候,杜若蘅却始终没有电话或者信件返回。周宅里的每个人都要关注一遍新闻联播,t市的天气状况先放一边,每个人都在紧张关注甘肃那边的降雪,干旱,或者是否可能有其他自然灾害云云。一定要在得知都没有之后才能稍微松一口气。
    远珩里却是一派喜庆气息。周晏持今年大发慈悲,腊月二十七便给总部全体员工放了年假。张雅然简直感动得泪流满面,只差没抱着周晏持的大腿高呼老板万岁万万岁。
    各处归家的氛围浓厚,空气里都仿佛飘着春节团圆的气息,周晏持却兴致恹恹,摆了摆手叫她赶紧走。
    张雅然抹了抹眼泪说您别这样,老板我这是爱您啊。
    周晏持搭着眼皮瞥她一眼,冷冷说真遗憾,我已经有家室了。
    张雅然打心底鄙视他得意个什么劲,一边摸着比往年更厚一沓的红包还是觉得很感动。苍天难得开眼,有杜若蘅坐镇,就算她还没回来t市,周晏持却总算开始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了。
    她相信未来还会有更美好的一天的。
    下午五点的时候张雅然终于拖着玫红色带着卡通图案的行李箱准备离开,临走之前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诚恳地对周晏持说老板我走了。
    周晏持叫她快滚。
    张雅然又说:“老板您这么善良,上天一定会可怜您的。”
    那一瞬间周晏持抬起眼皮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片片雪花刀。
    晚上七点,周晏持终于决定从远珩下班离开。他其实不想回去,路上处处张灯结彩,一想到刺目的红色,他便实在提不起兴致动一下。
    他乘电梯下楼,保安不见人影,一楼大厅的灯光却仍然大亮。周晏持心生不悦,走过去才发觉等候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人。
    对方听到声音,偏过头,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明亮面孔。
    让他忘了脚下的动作,静止在原地。
    杜若蘅笑容清浅,轻声同他道:“我回家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归期》网络版正文完结。这个结局应该算是比较圆满的he了吧。
    真心感谢不嫌弃的各位美人,能一路陪伴我到现在。连载两个半月,追文也不容易的俺知道。么么哒!=3=
    可能后面会有一到两个番外,也可能没有,我还没想好……
    沈初张雅然的番外可能会放在出书版里,但是还不确定,我回头和编辑商量一下。出书版《归期》的正文结局会和网络版不同,是另一版结局,大致属于“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的那一种。也就是连载中间我所说过的不太圆满的he。换句话说,两个人还是会在一起,但会有一些磨合需要彼此继续适应。
    文章写完啦。马上又到冬天啦,该写深情男主啦,也就是“遇见你之前,与遇见你之后,都没有别人”的容煜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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