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看这几人还挺礼貌的,摄像设备都没开。
    “坐。”他招呼道。
    单人病房,那张陪床是属于北思宁的,除此之外只有两张凳子。闻争让唯一的女记者坐下,北思宁肯定是不肯让出凳子的。
    猫薄荷满脸,先结结巴巴地问:“我没看错吧……是明珠……哦不,王先生……”
    “?”北思宁茫然想,王先生是谁?
    天哪,太雷了!
    薄荷猫内心泪流满面。
    原来仙女姐姐是那个和闻争一起参加主播大会的明珠!
    她就说,什么仙女姐姐,什么馒头西施,敢情是说这位把逃杀服务器搞瘫痪的王先生!
    她服了。
    仔细想想,真是很有道理,一旦知道是王先生,所有说辞都瞬间有说服力了呢!
    ……等等。
    她突然惊恐地想到,那群大婶说什么?闻争是那个厉害媳妇儿!
    这是说……他俩真的在一起了吗!?
    猫薄荷太过震惊,不小心把心里的话问出了口,北思宁黑了脸,不高兴的反问她:“怎么,你也有意见?”
    “不不不不不……”猫薄荷疯狂摇头:“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罢她搓着手,什么小可爱形象都不要了,眼放光芒地问:“那……我可以把这个消息公布出来吗?”
    闻争看北思宁,北思宁说:“怎么,我们见不得人吗?”
    猫薄荷一行就这样捧着从天而降的彩票走出了北海基地的大门。
    临走时她傻笑着对门卫说:“你说的对,馒头西施真好看。”
    三十六岁的门卫:“……”
    回到车上,她才想起来为闻争精心准备的采访提纲一句都没问出来,懊恼之余,释然也有。
    最终她想,其实留点神秘感也不错,大家也不是非要探究些什么。
    只要知道闻争过得好,很多人都会开心吧。
    送走记者,闻争困困地又睡下了。
    他几天前就醒过,但好像睡不够似的,醒一会儿就会重新沉进梦里。
    梦里他身轻如燕,轻飘飘的,一直坠着他下沉的石头不见了,只剩一根丝线系着他,不至于让他飞断了线。
    他梦梦醒醒,每次睁开眼时,北思宁总在他身边。
    有时是人形,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有时是猫,在深夜盘踞在他吊着药水的手下面,毛茸茸暖烘烘的贴着,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今早他醒来时,正是一天的清晨。
    病房采光极好,一半纱帘被拉上,另一半晨光闯进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像一把碎晶在地上蹦跳。
    大黑猫睡得呼呼,无意识地拱了拱他的手,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鼻子。
    幸福像一朵朵泡沫,从心口噗噜噗噜泛上来,疼痛都阻止不了他上弯嘴角的**。
    他赌赢了,这是新生。
    有自己,有猫,有喜欢的人,有自由,有未来。
    不久以后,刘老特地来看望他,表示了之前的承诺和协议都有效,而他也可以自由的选择转业。
    刘老笑呵呵说:“不要着急,慢慢想,你还有很多时间。”
    之后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你看过微博了吗?”
    北思宁于是不情不愿地将微博翻出来给他看了。
    闻争其实很意外。那些诚挚的道歉,真诚的忏悔,从字里行间溢出来的心疼,他都没有期待过。
    他也不像这些人说的那么伟大,他觉得,只是逃不掉而已。
    而不上线时被误解的事他更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网络隔着面具,谁顺嘴说两句坏话,有时都不过脑子。
    但现在,他们为了一时的口业道歉了。闻争一条条看下去,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有些事好好解释,得到善意,也没有那么难。
    但北思宁就不一样了。
    他眼中不是那些成百上千的道歉,是几个顽固不化的傻逼!他已经和傻逼大战了三天三夜,还生怕闻争看到会不高兴。
    闻争倒没有不高兴,但他看北思宁不高兴就觉得有趣。
    有时候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坏了……
    记者们离开当晚,邓璞玉也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门口。
    邓璞玉哇的就是一个爆哭,冲上来要抱他的争哥,被北思宁黑着脸拽住衣领表演了两分钟的空挥。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邓璞玉哭得像个苦瓜,“你们知道我那天看新闻什么感觉吗!?我!心如死灰!如梦似幻!如痴如醉!”
    闻争瞬间想给邓璞玉的语文老师烧纸。
    “柏霜好点了?”闻争问。
    “嗯……还行吧。”邓璞玉今天才被获准进医院,陪了柏霜半天,又到闻争这儿来,蔫蔫地说:“这下好了,独爪大虾,还说自己这样很帅,帅个屁。”
    邓璞玉缓了好几天了,找回了大半理智:“早知道你们是这么个工种,我当初也跟宁哥似的找人开后门进来做杂事得了?免得一直被蒙在鼓里,过年那天还傻颠颠的乐呢,想想就恨自己。”
    他心有余悸:“如果你们这条命没捡回来,我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活……哦也对,大家一起死,算了。”
    闻争听他絮絮叨叨,也不打断,邓璞玉越说越慢,最终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挺难过的。你们有你们的难过,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难过。我那天听到消息,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能力。……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听医生说捅了肚子,捅到肾了没?”
    闻争没理他的笑话,有句对不起一直哽在喉咙里。
    但是邓璞玉看他的眼神一直清澈,丝毫没有怨怼。
    柏霜是为了救他才断的手。
    闻争甚至知道,他退役又坚持回来,很可能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保他和陈小晨。
    闻争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柏霜,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但是对着邓璞玉,他难免会升起一点心虚。
    邓璞玉见他不说话,突然惊恐:“不会吧?真捅到肾了!?那宁哥怎么办!”
    闻争:“……”心虚突然消失。
    邓璞玉把一大堆零食塞进闻争的床头柜,走之前说:“我的争哥,我先认识的你才认识的柏霜。”
    剩下的都在不言中。
    ***
    容城地下研究所空荡荡的,研究员们放了大假,除了一位孤寡看门老头,难觅人影。
    唯有徐稷,顶着一头乱发,眼睛通红地盯着主机屏幕,上面闪过一段段计算结果。然而这些结果和他之前毫无成效的乱码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他无法将它们和亚空间膜的筛选机制对应。
    而这样的失望过程,他已经重复了二十年。
    功亏一篑。
    亚空间怎么突然没了?
    谁成为了这个功臣?
    徐稷看着他通过作弊权限获取的灾难那夜的北极资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牙关紧咬,甚至咬出了血。
    怎么会有这样的超自然能力?如果真的有,他为什么不早站出来?世界上还有其他超能力者吗?
    屏幕上的北思宁翩然立在风中,长袖狂舞,古韵逼人。
    他抬手召出光纹,一行行列在半空,那姿态真的如天神降世,拯救人类与水火。
    徐稷不明白,有这样能量的人,国家为什么不控制起来。他有着这么强的破坏力,甚至能把困扰了人类数百年的大问题轻而易举的解决,一旦失控,必将造成比亚空间爆炸更可怕的灾难。
    这个连他都能轻易联想到的可能性,他不觉得各国头脑会想不到。
    徐稷内心充满了快要爆炸的好奇,他太想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北思宁究竟是怎样通过那几道金光就将空间凝固。
    灾难过去的第二天,他弄到了研究人员的通行证,去混乱的现场看过。
    亚空间神奇的凝固了,敞着一道约有二十平米的进出口。
    黑白光团已经消失不见,其他地貌被地球的重力影响,杂七杂八的堆叠着,像一片没有尊严的废墟。
    能量波动显然完全停止,这个空间及周围都没有了任何危险,只剩残破躯壳留存,供科研人员探究它的真实奥秘。
    这就是那天北思宁做到的事。
    徐稷站在那片废墟旁,心中只有四个字“高屋建瓴”。万事万物,只有能对它上一层的东西了解透彻,才能完全掌控下一层。
    在他们还在费劲地研究怎样多送一个普通人进去空间时,北思宁就征服了它,这代表他懂的远比地球先在的知识体系要多得多。
    所以徐稷更加无法相信,这位有着无数秘密的超能力者,就这样被放开了。
    他活跃在基地,活跃在网络,今天甚至被拍了视频到网上。
    无数人不懂他真正的价值,吹捧着他的皮囊……太好笑了,又太可悲了!
    徐稷自虐地将那份视频又设置了循环播放,抖着手从抽屉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一边看,一边往嘴里填,弥补他空虚的胃。
    视频是在基地医院养伤的闻争拍的。
    看光线的角度,应该是中午,北思宁靠在病床床头睡着了。他头发本来系了个马尾,但散了两绺,遮了半边脸。
    那简直不是寻常人应该有的瓷白皮肤,光润且健康,黑色的睫毛被下眼睑衬托,长得触目惊心,嘴巴睡得微微张开。
    镜头拉远,能看见他双手抱着手机,拇指搭在屏幕,看样子之前在打字。
    “你们明珠睡着了。”闻争声音很轻,语带笑意:“我来演示一下,怎么把他弄醒。”
    画面晃了晃,很快,一只狗尾巴草怼到镜头前。
    闻争:“首先,试试这个。”
    那根作怪的狗尾巴草被他扫在了北思宁鼻子下面。猫精感觉鼻子痒痒的,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忽然抬手,啪一声将草打落,又把头更侧了些,一只眼睛贴紧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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