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帐外让他诊脉。陆太医也不多看多问,隔着帐子诊了脉便去开药方。

    白黎问他:“朕怎么了?为何会呕血?”

    陆太医躬身答道:“圣上龙体并无大碍,吐血之状乃是五内急伤,迫血上行而致。只是还需调养,切不可再劳神伤心。”

    白黎听说无事,心下稍安,又嘱咐了太医不要把自己的病状说出去,之后便按照太医所说服药静养,一日日在榻上躺着,直躺了四五日才能下得了床。

    其间白黎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二弟,暗暗盼着他能来看望自己,哪怕是说几句话就走也好,可是对方一直都没有来。

    他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时觉得伤心难过,一时又觉得自己是咎由自取,是他先伤了二弟的心,对方不愿见他也是应当。况且,既然已经决定断去情念,少见面反而更好些。

    只是,他想的虽很明白,控制自己的心却不容易。

    最初几日,只要一想起他们相互说过的话、一同历过的事,白黎就几乎要落下泪来,少不得强自忍住,暗骂自己软弱。后来才渐渐的好了些,用国事分散精力,逐渐也能忍着不去想他。虽然如此难过,身体却也是一日日回复过来,再去上朝已是十日之后了。

    第二四章

    那日白溯在倚云楼大闹一通,醉的人事不省,被仆从抬回府去。下午他醒了过来,又抱着酒坛子狂饮,谁劝也不听。如此醒了又醉,醉了又醒,折腾了三四日,狂态才渐渐的止住,只是整个人十分萎靡,在府中闭门不出,谁来也不见。

    某一日,他偶然间扫过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委顿不堪,仿佛多年的痨病鬼一般,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难堪,终于把伤心抛到一边,强打起精神,像往常一般行止。

    白溯原本是不参与朝政的,自从济州平乱之后,皇帝便要他参加每日的朝会。既然那个人要与他做平常的兄弟,君臣之礼自然也不可废,白溯想通之后,就照常去朝见皇帝。

    他站在金銮殿上,听着皇兄的声音从高远的地方传来,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与大臣们在说些什么,白溯因许多天没来朝会了,不知前因后果,有些听不明白,只是觉得那个人的声音似比平时弱些,好像气力不足似的。

    他很想抬头看看皇兄的样子,但依礼臣子不能直视天颜,而且他上朝时戴着旒冕,也看不清面容。白溯心想索性依足规矩,便一直半垂着头站着。

    散了朝,白溯走下殿外的玉阶,和他相熟的几个臣僚围了上来,都是些年轻的贵介公子,笑问二王爷这些日子上哪去了。

    白溯笑答道:“被恋慕之人抛弃,心里难过,躲在家里不想见人。”

    崔淮首先摇头不信:“这话定是诓人。咱们齐王殿下风流俊俏,仪表堂堂,又是当朝王爷、天子之弟,怕是只有你抛弃人家的份儿,哪家姑娘会这么不开眼?”

    “我看呀,二王爷是在温柔乡中眠花卧柳,乐不思蜀了吧。”

    白溯笑而不答。

    “哎,对了,平康坊那里新开了一家,正是叫做'温柔乡'的,不如咱们今天去乐乐?”

    “好提议,这回该谁作东了?”

    “说起来,此等盛会二王爷好久不参加了吧?这回可被我们逮住了,就他作东!”

    “正是如此,二王爷,你这回可别又不去吧?”

    被点了名字,白溯不禁一怔。

    他过去也曾调风弄月,但自从与皇兄好上,别人他哪里还放在眼内,这等事情一概推辞不去。这回也习惯性的要推掉,却想到他与那人已是爱断情绝,难道背地里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不成?便笑嘻嘻的应允下来。

    秦楼楚馆都是下午才开门迎客,于是他们暂且归家,约定傍晚时分在“温柔乡”门前聚齐。

    白溯回到府邸就有些懒洋洋的,对那风流会实在没什么兴趣,但既然答应了作东也不好爽约,到了时辰还是依约前去。

    一班人嘻嘻哈哈进了馆楼。鸨母见这些贵公子拉帮结伙的来喝花酒,喜的如获至宝,引着他们到了最里面的一间花厅内,叫了当红的花娘前来作陪。

    男男女女间隔着坐,最漂亮的一个自是让给了白溯。他随手搂过那花娘,跟着其它人说笑哄闹。这些人又是唱曲儿,又是牙牌令的闹了许久,白溯身边的花娘宣令时错了韵脚,输给了他,自罚了三杯酒,又将随身的香囊赠与他。

    白溯见她满面羞涩,仿若十分有情的样子,虽知是做戏,但他惯于怜香惜玉,也不好不给面子,便微笑着收下那香囊,随手放入袖中。

    众人喝多了酒,便开始发牢骚,这个说俸禄太少,那个说长官无能,只是碍于白溯在场,倒不敢怎么议论朝政,怕他把话传到皇帝耳中去。

    白溯面上带着笑,却一直神游物外。忽然不知谁说的一句“圣上多日未上朝”钻入他耳内,白溯顿时回神,忙问:“这么多天没上朝?为什么?”

    有人便答:“自然是龙体欠安。”

    白溯追问:“是什么病?”

    崔淮道:“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二王爷时常进宫面圣,竟也不知么?”

    白溯支吾了几句混过去,看起来面色如常,可却是坐不住了。

    十日未上朝……那个人一向勤于政事,若不是病的起不得床,不可能这样。而且,看那起病的时间,正是从那一日开始,应是那晚所受刺激太大,激出病来了。

    自己都没有去看过他一次,会不会太伤他的心了?

    白溯对那人本来颇为怨怼,可是一听说他生病的消息,不由得十分牵挂,怜惜之情便把那怨愤之心消去了。

    皇兄对他虽然狠心,但白溯看得出,他自己心里也不好过。

    今天朝会时,觉得他声气不对果然不是错觉,应该是还没好全。料想数日前,他重病之下再加伤心,身上恐怕很是受罪。

    此时众人已是酒酣耳热,也不再作风雅状,纷纷不规矩起来。

    白溯旁边的花娘靠的他极紧,酥胸挨蹭,玉手也扶在他大腿上。白溯心里有事,这样反而令他不耐烦,勉强对她笑了一笑,觊了个空儿溜出门去。

    白溯急匆匆进了宫,问明皇帝在御花园,就要过去相见。可是一进园内,心里忽然有些踌躇,脚步也慢了下来。

    正在犹豫,一抬头就看到树丛掩映着一抹明黄,正是他魂牵梦萦的人。那个人微低着头,直愣愣的望着一株凋谢的花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距离这么近,再不过去就很不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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