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飘向虚无, 灵魂在黑暗里飘荡。各种记忆碎片如?走马灯在脑中轮番上映。
    父亲戴着平光眼镜,脸白净斯文,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你的人生不应该被蠢事影响, 不要?和那些人做朋友。”
    ……
    “脸上的疤怎么搞的?”
    “摔了一跤。”
    父亲挪开视线, 仿佛她?脸上的细疤异常丑陋, 漠然沉默地擦肩而过。
    ……
    高墙, 花园玫瑰鲜艳。
    “为什么我不可以去学校?”
    “等?你学会怎么露出和我一样的表情,就可以去了。”
    父亲的笑温和, 完美。
    她?试着牵动嘴角。
    “不对,再?练习。”
    她?坐在电视机前看了一部又?一部电视剧、电影,笨拙地学习影片中正常人的情绪和表情。
    ……
    女人的眼睛温柔善良, “妈妈知道?你的小脑袋和别人不一样, 但你还?有心,试着用这里去感受情感。”
    她?摸着心脏,摇头。
    “没?关系,它?就像一块
    钟表, 每次跳动都是为那一天计时。”
    ......
    大雨滂沱, 玫瑰园被红色染透。
    父亲背对她?, 低低叹息,“窈窈, 你不该跑出房间……”
    血。
    到处是血。
    眼睛、手、身体都是血,雨水无法洗净。
    她?摸着自己的胸腔, 心脏溢出的眼泪, 模糊了视线。
    ……
    “死亡是生命的消失, 遗忘是灵魂的消散。她?的灵魂永远与我同在。”
    “你该死。”
    “你确定不会被发现?”
    半夜大雨不断, 玫瑰在浇打?下尽数折腰,她?蹲下, 俯视着父亲,语气狂妄,“发现又?怎样?”
    ……
    “小废物......”
    喉间一热,陈窈止不住咳嗽,呛出血性泡沫痰。喉咙到肺部有种痉挛过度的涩疼,意识被疼痛拉回现实。
    她?缓缓睁开眼,头顶是波纹瓦片、木头、铁皮搭建的天花板。
    环顾四周,一盏吊灯,没?有电视,没?有装饰,没?有任何多余家具,除了锅碗瓢盆等?必要?的生活用具。
    设施简陋,像批凑而成。
    轮船没?有这种原始的房间,江家人不可能准备这种房间。
    没?被带回江家?
    她?警惕地摸了摸脖子,项链还?在,他的天珠也在,刀不知所踪。但救他们的人包扎了伤口,说明没?有危险。
    鼻端萦绕的霉味、鱼腥、血腥让人有点反胃。她?又?咳嗽几?声,呛出血沫。
    典型的溺水后遗症。
    比想?象中好太多,起码身体没?受伤。
    缓慢恢复知觉的手指传来被攥住的压力感。因?为太过冰冷,陈窈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人的手,侧头一看。
    平躺左边的男人,头、上半身几?乎缠满绷带,裸露出来的皮肤全是各种程度的划痕和淤青,尤其左半边。
    平日乌黑长发散开,衬得那张脸、唇更?加苍白泛冷。像一尊精致美丽、了无生机的玉雕。
    脑海闪现当时的场景,她?整个人正面被江归一抱进怀里,头被按进胸膛,他仰面入水,后脑勺砸向水面,似乎还?撞到了暗礁。
    而山崖的高度超过安全距离,意味非死即伤。
    她?呼吸稍滞,看着平日强悍现在格外脆弱的男人,嘶哑着嗓子,“......江归一?”
    无人回应。
    陈窈失去理?智判断,抬手凑到江归一鼻端,呼吸微弱温热,她?松口气,注视他良久,试图抽回手,但他攥得太紧,她?四肢乏力酸痛,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握着。
    她?回正身体思考现在的处境。
    江家没?必要?呆了,立刻走身体不允许,也不现实。可江家人找到这怎么办,万一把她?处理?了......
    眼皮越来越重,陈窈很快再?次陷入昏睡。木屋内的光线渐渐低垂发暗。
    六小时后她?再?次苏醒,一道?强烈的视线聚焦脸上,她?知道?是江归一。
    她?不觉得他们之间值得交流,哪怕惊讶他救她?,但她?认为他之前做的混账事,莫名其妙害她?被吴汜挟持,换他救她?一命,前仇恩怨一笔勾销。现在扯平了。
    “你、你是谁?”男人语气冷漠,但能听?出来他结巴了。
    不会发生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吧。
    陈窈侧头,江归一半坐着,反手撑在床头,从这角度,正好看见腹肌向下内收的弧度,她?先被他的好身材吸引了半秒,再?抬高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屋内并不敞亮,但仍能看清他的眼神。
    和平日似乎有点不一样,非要?形容——
    清澈的愚蠢。
    陈窈:“............”
    她思维出现片刻僵直,迟滞地从床上爬起来,摸他后脑勺,果然有个鼓包。
    江归一皱眉,“疼、疼。”
    “......”
    陈窈无所适从地垂下手,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盘腿而坐,“你是谁?”
    江归一面露茫然。
    “......你记得我吗?”
    他抬手,慢慢指向她?的眼睛,“记得。”
    陈窈愣了下,“我叫什么?”
    他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他抬起手腕,“归一。”
    装的?陈窈故意框他,“那只是手串的名字,不是你的名字,你叫……江乌龟。”
    祸害遗千年,千年王八,乌龟王八蛋。
    看着那张伟大的脸,她?故意说出他讨厌的名字,“小名,龟宝。”
    江归一的表情变得不可置信,随后扭曲,似乎难以接受这种蠢名字是自己的名字。
    傻了,但没?完全傻……
    陈窈:“......”
    脑损伤逆行性失忆症,就是不知道?大脑组织里哪部分受到损伤,可以肯定影响人格形成的额叶和控制语言的舌咽神经多少受到影响。
    这种程度的损伤,意味他们不止昏睡了一天。
    “你、你是谁?”
    即使有再?多的仇怨,她?不屑算计傻子,没?搭理?江归一,看着墙边排列的蓝色塑胶桶,琢磨从是出国还?是呆国内。
    “你、你是谁?”
    “闭嘴。”
    “你是、是谁?”
    伪装对付傻子毫无作用。陈窈不耐烦地敷衍,“我是你妈。”
    江归一:“......”
    安静了一会儿,他笃定道?:“不、不可能。”
    陈窈抬头,扫了眼他上半身精悍过人的肌肉,“为什么不可能?”
    “不、不可能。”他坚持。
    这傻子。
    “我问你为什么。”
    江归一抬掌从自己额头慢速滑向她?的额头,明显的倾斜。
    “......”
    天杀的,傻了还?要?嘲讽她?身高。
    “不是亲妈,是继母,我们有仇。”陈窈直起腰,半跪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淡淡地说:“再?烦人,掐死你。”
    男人长而密的睫毛缓慢地扇了下,“为、为什么?”
    她?想?起之前在赌.场江归一问的那句话“如?果我有天无法动弹,没?有还?击能力,或者脑子不好使了,你会杀了我吗”。
    一语成谶。
    陈窈默了几?秒,松开手。还?是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好了。她?慢吞吞爬起来,胳膊被拉住。
    “你、你要?去哪儿?”
    “关你屁事。”
    她?说是他的继母他们有仇,江归一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继母,但可以确定他们没?仇。
    他攥住她?胳膊不放,天生的蛮劲让她?倒嘶气,他看了眼她?脖子的伤痕,又?看向被自己紧握的胳膊,一只手包住绰绰有余,甚至能感觉到骨骼。
    他卸去一些力道?,小幅度拉了下。
    “松开。”她?的声音很冷。
    他脑子一片混沌,语言无法组织清楚,“可是、可是我……”
    ——可是我只记得你的眼睛,
    这句话太长了,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我让你别烦人,听?不懂?”
    江归一觉得嘴里像吃了瓣酸橘子,小声问:“你、你讨厌我吗?”
    不久前他问过同样的话。陈窈缓缓回头,眼神审视。
    男人五官每个折角都锐利而完美,深邃的丹凤眼,高耸的鼻梁,唇形有棱有角。
    还?是那张艳丽绝伦的脸。
    但眼睛装得东西完全不同,没?野心,没?攻击性,没?有那么多复杂,很简单,一眼就看懂了——方才是空荡茫然,现在是委屈。
    救命!他委屈什么?真?把她?当继母了?
    莫非又?在装?
    她?想?了想?,反手抽他一巴掌。
    短短半秒之内,江归一的表情经历错愕、彷惶、生气、慌乱诸多转变,最后定格成委屈。他嘴唇幅度微小地翕动几?下,抿成直线。
    “这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育。”陈窈从容淡定地解释。傻子才不算计傻子。
    “哦。”
    若非他之前非要?纠缠,与江之贤的关系必定更?亲密,那么不用下险棋也不会失败。
    “不用质疑我的年纪,你父亲很风流,你不止我一个继母。”
    “哦。”
    她?眯着眼,“阴阳怪气哦
    什么?”
    江归一定定地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盯住她?,手往后摸,举手投足尽显迷茫。
    显然过多分析傻子不明智。陈窈扒拉他的手,没?扒开,脑子潜意识的指令攻击他的伤口,瞥到渗血的纱布,她?咬了下牙,笑着问:“你饿不饿?”
    江归一点头。
    “我也饿,现在要?去找东西吃,松手行吗?”
    他听?话地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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