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言可畏,何况千言,切莫小瞧。一旦千言堂对他们下了诛论,不必指定叫谁动手,从此江湖中无论何人皆可名正言顺杀了他们。就算武艺再高强,又如何能与整个武林为敌?便看四十年前屏洲倪家,纵有七大门派推波助澜,不也切实从此破落?”

    堂下始终议论纷纷,却几乎没什么人再起身说话。今日已是最后一天,想要出言的人皆已说了,不肯站出的人恐怕再难开口。眼看殿外日头愈高,堂上审议长老亦在低声商量,程溏慢慢站直了身体。他方向前踏出半步,衣角却被人拉住。程溏回过头,只见贺徜素来不见正经的脸上没了懒洋洋的神色,摇了摇头低声道:“凭你之言,救不了他。”

    程溏愣了一瞬,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他出自魔教兰阁本就身份尴尬,与纪雪庵的关系在大多世人眼中也只落得不堪二字,更遑论就算他说出实情,只怕也难以取信众人。贺徜松了口气,却听程溏继续道:“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出面。不然就算雪庵安然无恙,却始终无法解释当时在天颐山上为何阻拦正道追杀韦行舟。白雪染瑕,从此便会有无穷尽的质疑与麻烦。”贺徜气急反笑,忽然伸手点住他哑穴并制住他行动。

    他冷笑一声,“老子与你争什么?有的是办法叫你闭嘴!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若连伍敌和无息老人都保不住纪雪庵,又有谁会信你?”随即又恢复往常嘲讽语气道:“你难道不知你今日强出头,只会叫纪雪庵更添难堪。还是你此举并非为救纪雪庵,不过是做给他看叫他原谅你,自说自话罢了!”程溏浑身一震,闭上双目皱起眉头。他自无法反驳,贺徜话一出口却隐隐后悔说得太重,哼了一声道:“世上只余你一个血寒蛊雌虫宿主,想要老子救纪雪庵的性命,你的皮肉血骨全为我所用,哪里能由你死在庸人手中,凭白坏了老子神医的名头!”

    二人短小争执,所幸离得甚远,未引得堂上众人注意,却叫周遭的人不由全扭头看来。贺徜目光一扫,五指抓了抓油浸浸的头皮,咳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令人莫不蹙眉后退。却觉当空一阵疾风刮过,一条黑色身影一闪,竟从殿外晃入,稳稳站在堂上。

    一时殿中所有人皆往那人瞧去,定睛一看,识得他的不由惊呼出声:“桥生!”

    却见来人一身黑衣,满面风霜,腰间佩着一双银刀,手中抓着一只布袋,正是本该远在湖城的桥生。程溏与贺徜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目中瞧见惊诧。沈营既死,桥生岂不悲痛欲绝,谁知竟紧随他们快马赶至朱离山。

    堂上众人亦神色各异,一位长老咳了一声,起身道:“阁下现身好生威风,不知却是……”桥生目光冷冷扫过殿中道:“我身份诸多,一一解释于你们听太过麻烦。千言堂什么人皆可说话指点,我来此也不过只为三桩事。”他并不停顿,不待众人发问,便将手中布袋往地上一扔。只见布结松开,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落了出来,划出一道污痕,才堪堪停在殿堂之中。

    站在前头的均是倒抽一口冷气,站在后头的忍不住拼命挤去看。桥生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你们不是在议论韦行舟的生死么?他的首级就在此,乃为我亲手所杀!”

    他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恨意,仿佛他要杀韦行舟实在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但韦行舟的首级乍然出现,怎能不叫千言堂一时沸腾。千言万语,种种质疑诘问向桥生扑面而去,连堂上纪雪庵也不禁抬眼去瞧他。

    桥生屹然而立,眼神掠过纪雪庵,开口道:“我要杀韦行舟,却不够本事将他从天颐宫劫走,只能强叫纪雪庵助我。”他骤然将话题转至纪雪庵身上,叫堂中不由静了一静,这才想起正是纪雪庵放走韦行舟,难道却是他与桥生二人勾结?桥生不管众人诸般想法,径自道:“你们皆知纪雪庵身边跟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我抓了他,以他性命为胁,逼得纪雪庵将韦行舟交给我。”

    三言二语,竟替纪雪庵的行为作了解释。闻者自然不能服气,有人高喊道:“就算你与韦行舟不共戴天,当时天颐宫的正道朋友哪位不是同他仇深似海,迟早置他于死地,你又为何单独行事?莫不是为了避开众人,在韦行舟临终前逼问出碧血书的下落,好占为己有!”

    这人的质问正是在场大多人心中最关切的一事,纷纷出言附和,咄咄逼人,仿佛桥生已然夺取了碧血书,今日若不交出绝不能善了。桥生冷笑一声,“我偏要抓走韦行舟,便是为了将其手刃于我养父墓前,如何能假借他人之手?”并非所有人都识得他身份,但知情人只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果然桥生回过头向堂上众人看去,目光最后停留在凌云山庄庄主伍敌面上,一字字道:“第二桩事,便是为了我父亲。”他轻轻吸了口气,“四十年前千言堂名不副实,号称广纳千言,不过是为七大门派所摆布的口舌把戏。当年的武君大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碧血书如何由来,纪雪庵在天颐山上已经说得够明白,伍庄主也已凛然承认。分明是七大门派贪生怕死背弃正道,却沽名钓誉自私利己,竟叫屏洲倪家与武君为他们背负骂名。冤有头债有主,魔教已灭,后继无人,七大门派与千言堂难道不该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话已至此,谁人还能不明白他的父亲正是昔日武君。但看他腰间那两柄双刀,上了年纪的人恍然认出便是名满天下的斩云断雨刀。在场七大门派的人一时皆难以启齿,良久伍敌重重一叹,“你想要我们如何?”桥生断然道:“父亲安息于世外桃源,自不用你们打扰,便在这朱离山千言堂畔,建一座武君祠,供奉父亲排位,终年香火不断。往后七大门派轮流派人看护修葺,但凡门中子弟行走江湖,头一处便要来朱离山武君祠,勿忘先辈之罪,永世警醒。此外,自要千言堂昭告武林,雪洗武君清名,七大门派各自发书罪己,向天下英雄陈述当年所行耻事。”

    堂中静默一片,谁也无法出声反对。便是七大门派再不愿意,只怕今日之后世人亦皆知此事。天颐山与魔教一战两败俱伤,七大门派损伤惨重,自然做不到如当年一般掌控江湖风向。武林格局一朝打破,大约要数年后才能重新排布,此时自当闭门休养生息,如何敢与天下为敌?更何况即使他们强作自辩,但人言可畏,从前武君受过之苦,如今便要还报于己。伍敌恳切道:“你所言皆非过分要求,原是我们之错,自当还武君清白。”桥生轻蔑一笑,神情中有着无比笃定,“我若轻信你们,岂不重蹈父亲覆辙?你们不要想着阳奉阴违,须知你们趋之若鹜、为之丑态百出的那样东西,便在我手中!”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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