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最坚定的灵魂,最执着的信念,最强大的内心。
    *
    一模前一晚,魏郯给她发来加油的信息。
    陆时语弯着唇角,给他回了个萌萌的表情包。
    魏郯回到学校正是出一模成绩的那天。
    到教室,视线一扫,就捕获到小姑娘趴在课桌上动也不动的背影。
    白色的长袖校服单薄,她背后隐隐约约可见凸出的肩胛骨、盈盈一握的腰肢。
    睡着了?这才是第二节晚自习课间。
    难道身体不舒服?
    与其在这耗着,还不如请个假回寝室好好休息。
    魏郯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小语?”
    陆时语并没有睡着,感觉到动静,直起身转了过来,黯淡无光的眸子亮了亮,“咦,你回来了,不是说明天吗?还顺利吗?”
    “嗯,提前了,挺顺利的。”魏郯简而又简地回答。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遂指了指门外,站起来,走了出去。
    陆时语看了眼被压在胳膊下刚考完的数学卷子上鲜红的分数,怏怏地也站起来。
    魏郯直接带着她出了教学楼,绕到楼背后的一块路灯也照不进的阴影里。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今天情绪有点不对。”
    陆时语扯了扯嘴角,想说“没事”,但是嘴唇翕了翕,什么也没说出来。她靠着墙,慢慢蹲下来,双眼放空看着他干干净净的白色运动鞋。
    “十三,我好累。”她说,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
    魏郯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其实,陆时语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她家境优渥,父母开明,以她的成绩上个985完全没问题,是他引导她报考全国top2的b大。
    只是因为他的执念——想和她上一个大学。
    而这两年,她付出的努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陆时语仰起脑袋,“最近学校和家里都说‘不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了,还有55天呢,慢慢来,努力就好。’可是,在高考这件事上,分数才是唯一标准。大家不会关心你熬了多少个夜,写了多少试卷,整理了多少笔记,甚至上厕所还在背单词……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我自己也不甘心,不甘心我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得到满意的成绩。”
    “但是,我真的好累啊。”
    “数学算是我的强项,一模却只考了131,这个成绩是不行的。”
    好一会儿,魏郯都没有说话。
    陆时语不想显得自己太矫情了,她扯了扯嘴角,准备起来,却见魏郯慢慢蹲下来。
    微凉的指尖在她薄薄的眼皮上掠过,“小语,我在呢。”
    陆时语眨眼的瞬间,一大滴眼泪就溢了出来。
    她想抬手去擦,还没来得及动作,魏郯的指尖已经快一步揩走了那颗晶莹的泪珠。
    魏郯在她唇瓣摩挲了几下,陆时语这才感觉到自己一直死死咬着嘴唇。
    “所以,想哭就哭吧。”他低低地说。
    话音刚落,陆时语直接把脑袋靠在魏郯膝盖上,拉过他的手,将他整个手臂都抱进怀里,然后头埋进去,低低地抽泣一声。
    魏郯任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抬起另只手在她发顶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
    毕竟还在学校,陆时语无声地克制地默默流了一小会儿眼泪,就止住了。可是她不想起来,反而把魏郯抓得更紧了。
    黑暗中,她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
    怀里一空,陆时语就瘪了嘴,又要掉金豆子。下一秒,一个柔软微凉的东西印在她的眼睛上。
    陆时语下意识闭眼。
    魏郯轻轻吻着她发烫的眼皮和湿润的睫毛,极尽怜惜。
    *
    星期六下了晚自习,魏郯对陆时语说:“明天周日,带你去个地方。”
    最后两个月,为了给学生减轻压力,附中将高三年级每周休息半天改为一天。
    “去哪儿?”她问。
    魏郯不答反问,“反正不会把你卖了,去不去?”
    陆时语没有犹豫,连忙点头,“去!”
    周末早上,本来想睡个懒觉的陆时语,被生物钟早早叫起来。从前周末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人,自从高三以来,再也没睡过懒觉了。
    她给魏郯发了个信息。他只说带她出去,没说去哪儿,也没说时间,只让她起床后通知他。
    【吃炒肝吗?】魏郯几乎是秒回。
    【吃。】
    【那我在‘姚记’等你,不着急,你慢慢来。】
    虽然他这么说,陆时语怕他等着急,飞速洗漱,只在换衣服的时候小小地纠结了一会儿。
    这一年,她几乎没怎么穿过自己的衣服。
    不知道魏郯要带她去哪儿,她还是穿了比较方便的撞色休闲t恤,下面则臭美地搭了一条白色高腰百褶裙裤,脚上蹬了一双崭新的小黑皮鞋。
    周日的清晨,大家都在睡懒觉没起,早餐店里的人比工作日要少很多。
    魏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挂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陆时语一进店就看到他了,她站在阳光里,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
    魏郯突然有点恍惚的不真实感。
    觉得这一刻像是梦境,下一秒,小姑娘就会消失不见。
    直到陆时语走过来,居高临下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我给你打招呼,你都不理我。”
    魏郯哦了一声,“没什么,我去点餐,你吃什么。”
    “炒肝和两个雪菜香干包子。”
    ‘姚记’是家开了快20年的老字号,做的都是街坊生意。据苏亦说,姐弟俩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特别爱吃他家的炒肝。
    炒肝是用猪的肝脏,大肠为主料,用淀粉勾芡做成。和豆汁一样,很多人并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个味道。但对于打小就吃着这些长大的人,却是和龙肝凤髓一样的美味。
    汤汁油亮酱红,肝香肠肥的炒肝一上桌,就勾起了陆时语的食欲。她昨晚吃得少,这会儿真饿了,吃得头都不抬。
    魏郯好笑地看着她,将自己还没动的炒肝,又分了一半给她。陆时语咬着雪白软糯的包子皮,“你怎么不吃?”
    “你不是喜欢吃吗?”魏郯咬了一口肉包,“我够了。”
    虽然他时常毒舌,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魏郯骨子里是个很细心很体贴的暖男。
    而且,还不是中央空调型的暖男。
    两人吃了顿饱饱的早饭,站在马路上,魏郯拦了辆车。他和司机报了目的地,陆时语才知道原来他们要去游乐场。
    游乐场几乎年年来,可陆时语还是很期待,一路上像个小鹦鹉一样,叽叽喳喳。
    他们买的是套票,所有项目任意玩。进了游乐场,魏郯让她选,陆时语选了个跳楼机。
    跳楼机如利箭般激射而出的那一瞬间,陆时语的呼吸几乎都骤然停滞。
    身体被安全座椅紧紧束缚,四周都是男男女女的尖叫声。
    她以前玩这个从来不会尖叫,但今天她下意识地不停喊着身旁人的名字。
    “魏郯。”
    “魏郯。”
    “魏郯。”
    她的声音由小变大,喊到最后,差点破音。
    “我在呢。”魏郯在她的右侧应声,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
    明亮天光下,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眉眼精致又干净。他脸上是少见的足以让冰雪消融,云破月出一般的清澈笑容。
    让人安心又温暖。
    跳楼机很高,几乎可以俯瞰整个游乐场。
    但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感知的,仅剩下坐在身旁的这个人。
    清清楚楚。
    远远近近的景物和人,都化作了虚影,沦为了背景,变得模糊不清。
    接下来,他们几乎把游乐场里刺激的项目玩了一个遍。
    从极速飞车上下来,陆时语腿软地坐在长椅上休息。
    明明都是以前玩过的项目,但今天却带来前所未有的刺激。
    她喘着气,只觉全身血液都在逆流,血管即将爆裂,脑子里仿佛有耀眼白光炸开!头顶是蓝澄澄的天,耳边是自己“咚、咚、咚”急促的心跳声。
    放肆地叫,放肆地玩,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一年来,她每天步履匆匆,就是走路也随时揣着笔记本,口中念念有词。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抬头看看天空,看看白云,看看花草……
    “给,喝水。”
    陆时语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魏郯顺势坐在她身侧。
    这种感官刺激,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他愿意陪着她,听她一遍遍大喊自己的名字时,那种深入骨髓的依恋让他非常愉悦。
    两人并没有真的玩一天,毕竟还有大堆的作业要做。但短短的半日,陆时语已经很满足了。
    休息好了,她站起来,脚下没有迈出去一步,就“嘶”了一声,又坐下。
    “怎么了?”
    “今天穿了双新鞋,有点磨脚。”陆时语声音不如平常清脆,软绵绵的有点哑,又带着点鼻音的娇气。
    她直接脱了鞋,果然右脚后跟的地方已经破了皮。刚才玩得太嗨,没有注意到。现在一放松,就感觉到明显的痛感。
    魏郯从随身的双肩包里翻了翻,拿出酒精棉棒和创可贴。
    “你还真是谨慎小心的性格万年不变。”陆时语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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