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们这有麻袋。”朱英华从身侧掏出装豆虫的粗麻袋,他这个没用上,干净的。
    朱正毅都想狠狠踩下刹车把孩子们赶下车了。
    只有老实孩子赵军不明白朱英华为什么要拿出麻袋。
    “你傻啊,爸爸是军人,是不能随便打老百姓的,但要是有了麻袋,没人看见,谁知道那人是不是自己在哪摔的伤。”朱英盛耐心教导赵军。
    赵军震惊得小嘴都能塞进鸡蛋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处理。
    “记住,这事谁都不能说,不然……”朱英盛对着赵军狠狠比一下小拳头。
    “我保证谁都不说!”
    赵军赶紧点头,他倒不是怕小小叔揍自己,他是担心朱家父子三人不带自己玩,那可就亏大了。
    朱英盛这才放心。
    另一边,方庆生很害怕,跑得踉踉跄跄,中途还摔了好几次,此时的他根本就不敢走人烟稀少的弄堂,而是往大马路冲,等到了大马路上,看到公共汽车停靠,也不管这辆车开往哪,直接就冲了上去,等车开后,见没人追来,才放下心来。
    “同志,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方庆生的狼狈样被车上不少人看到,有热心的群众关心起来。
    “没……没事,刚刚被狗撵,吓到了。”
    方庆生掏出手绢擦额头上的冷汗,吓死他了。
    当车离军分区大院越来越远,他才死死靠着车箱壁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也只安心一会,回过神来,又担忧起。
    他今天可是把自己干的龌龊事都坦白出来了,肯定彻底得罪死了朱正毅,朱正毅位高权重,他就算是红卫兵,但权利也没有对方大,要是对方背地里报复,他可怎么办。
    方庆生越想就越害怕,身体也微微抖起来,被那几个孩子打过的地方好像也越来越疼。
    刀割一样。
    “同志,我看你这是吓得不轻,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别把魂吓没了。”方庆生的异常都被车上众人看在眼里,有人忍不住提了建议。
    “好,好,马上去。”
    方庆生留意了一下车外的建筑物,见离自家不太远,赶紧到站就下了车。
    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打算去诊所。
    今天被惊吓得不轻,他心脏跳得厉害,还是去找医生看看情况。
    走了几分钟,方庆生脚下的步伐突然犹豫起来。
    他想起来了,这周边就一个诊所,还开在弄堂里,得穿过好几条弄堂才能到,要是有人埋伏在里面,他肯定是有去无回。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方庆生不想去诊所了。
    但浑身的痛意让每挪动一步都难受,不得已,他不得不再次往诊所进发,他担心身体被打出好歹,要是耽误治疗,出大事就后悔莫及了。
    明媚的阳光下,方庆生最终走进了弄堂。
    沪市弄堂跟京城的大杂院一样,都是又长又多岔道的路,不算宽,汽车走不了,只能走人,或者是过自行车。
    方庆生越走就越心惊。
    最后停在了一条长长的弄堂口,走过这里,就到了诊所,但他却不敢走了,他总有种浑身发毛的感觉。
    最终,方庆生回头了。
    结果一回头,天空瞬间黑了下来,被麻袋罩住的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在他打算叫救命时,腿上传来一阵巨疼,人瞬间晕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方庆生才被人发现,然后送去了诊所,经诊断,小腿粉碎性骨折。
    也就是说今后他只能拄拐生活。
    面对这一诊断,方庆生满脸绝望,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方光辉与廖红芳,还有方庆生的姐姐、妹妹,赶到诊所时,方庆生才再次睁开眼睛。
    “庆生,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你?”方光辉一脸震怒,他儿子可是棉纺厂的红卫兵,谁敢打断他儿子的腿。
    方庆生不知道是谁断了自己是腿,但他有猜测的人,却是不敢说的。
    对方敢断他的腿,就能要他的命。
    命与腿比起来,当然是命更重要。
    哭丧着脸,方庆生不甘不愿说了假话,“是我自己摔的。”
    “胡说,弄堂是平地,怎么可能自己摔断腿。”方光辉可不信这说词。
    其他人也是不信的,纷纷七嘴八舌做方庆生的思想工作。
    “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是我自己摔的,你们非让我说个人,说谁,是你,还是你?”方庆生被闹腾烦了,忍不住一边大吼一边把手指向家人。
    所有人禁声。
    “那你脸上、身上的伤呢?”方光辉审视着儿子,他总觉得儿子心事重重,眼神里还隐约带着一丝畏惧,这明显就是害怕。
    “也是自己摔的。”
    方庆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爸。
    方光辉无话可说。
    就在此时,医生进来了,一边跟家属交代了方庆生腿伤的情况,一边也说明了群众发现方庆生晕倒的地方,那个地方是平时被石板盖住的下水道,因为今天清淤,才处于打开的状态,方庆生就是走路没注意,腿别进了下水道,才把腿给别断的。
    听着医生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方庆生也怀疑晕倒前的黑暗是不是自己掉进水沟时的错觉,毕竟那会他的精神状态很恍惚。
    “是自己摔的就好,自己摔的就好。”廖红芳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神情也平静下来,不再围着方庆生问东问西。
    “妈,萍萍呢,你们没通知她?”方庆生心烦意乱,终于察觉到少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害得他离婚的甘萍萍。
    “谁还记得她。”
    廖红芳撇嘴,她可瞧不起那个女孩。
    “妈,你可真傻,我哥腿断了,需要人照顾,你不通知她来,难道你自己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在诊所里照顾?要我说,你非常需要一个帮手。”
    小女儿看傻子一样看着廖红芳。
    廖红芳这才回过味来,跟大女儿说道:“去打电话让甘萍萍那贱人来医院照顾你弟。”
    “打电话可费钱了。”
    大女儿不舍得。
    “我给你。”廖红芳大方掏钱,这钱出就出了,得从甘萍萍那里想办法讨回来。
    甘萍萍接到电话时,一脸的诧异与不信。
    但最终还是买了点便宜水果来了诊所。
    当发现方家是打着让自己请假照顾方庆生的打算后,甘萍萍直接闹腾起来,哪家工厂也没有一请就请一个月的假,这是要让自己丢工作。
    能知三当三的人,绝对不好拿捏,双方大吵大闹起来。
    廖红方一家气得半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不仅没有王蔓云听话,也没有王蔓云好欺负。
    一场王家人来军分区大院的闹剧,波及到了曾经害过原主的几家,这几家从今以后都没用了安宁,可以说是因果报应。
    王蔓云是在朱正毅带着孩子离开没多久就收到消息的。
    蔡文斌当时没留下来与朱英华他们共患难,可不是当逃兵,而是选择搬救兵。
    王蔓云刚从赵家拿回自家粽子,没几分钟,蔡文斌就急匆匆冲进了她家门,一脸急切,“阿姨,出事了,出大事了,快去救救小华他们。”
    “什么事?”
    王蔓云惊了。
    刚到大院没住几天,已经遇到了好多次大事,现在的她只要一听出大事,就有点毛骨悚然。
    “我们刚刚遇到一个人在……”
    蔡文斌知道事情必须说清楚,一点没耽搁,快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骂我那人长什么样?”
    王蔓云有了猜测,反而不着急了。
    “那人长得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头,脸型偏……”蔡文斌回忆方庆生的长相,身材,很迅速就把对方的体貌特征清晰表述出来。
    方庆生。
    王蔓云很肯定蔡文斌描述的人就是方庆生。
    “小斌,如果是这人,那就没事了,小华他们不会受罚,你先回家,一会小华他们回来,我让他们去找你。”王蔓云不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危,反而担心起朱正毅下手太重。
    免得受牵连。
    虽然她跟朱正毅相处没多久,但已经弄清楚这人的性格。
    “阿姨,真的没事吗?”
    蔡文斌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大门口看看。
    “真没事,那人本来就该打。”王蔓云笑着拿了个肉粽给蔡文斌,她家粽子包的是两种口味,一种肉粽,一种原味,都很好吃。
    蔡文斌看出王蔓云是真的一点不担心,接过肉粽,然后把腰上的竹篓放下,“阿姨,这是豆虫,你收下。”
    王蔓云掀开竹篓的盖子看了看,满满一篓,笑道:“分一分,三家一家一份。”她知道四个孩子是一起去的。
    “阿姨,你怎么知道豆虫都在我手里。”
    蔡文斌有点诧异。
    王蔓云当然知道,因为她家孩子带去装豆虫的是麻袋,而且就凭几个孩子只去了这么点时间,她就估算出竹篓里的豆虫是全部成果。
    “我按照时间算出来的。”
    王蔓云没有开玩笑,孩子的问题绝对不能开玩笑。
    说完,她从厨房里拿了一个面盆拨了些豆虫,其余的让蔡文斌拿回去再分分。
    蔡文斌不太放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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