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粥,没有吹,放在他嘴边,心里是期盼他吃的。
    他笑着吃了下去,有点烫,“嗯,是苦的。”
    勺子放了下去,便没有再吃了。
    清粥吃在嘴里,变成了苦的。
    他又将她最爱吃的菜端了过来,夹了一口喂进她嘴里,“好吃吗?”
    她嚼的很慢,缓缓地点了点头。
    “比药好吃多了,不苦。”
    傅施年的手抖了抖,握着筷子的手颇用了些力,不然筷子马上就掉在了地上了,但还是紧绷地忍住,笑着说道:“那就多吃些。”
    也许在她的意识中,药成了吃的东西,所有的东西都被分成了苦还是不苦,再也没有其他的滋味了。
    “今天要出去晒晒太阳吗?”这是他每天都会问的,但也是每天都早知道答案了的,却还是在问一次又一次。
    何姿摇了摇头,“这里很好。”
    这里怎么会好的了呢?
    整个卧室只有一个窗户,还是被装了铁栏杆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对他说:“君喻,你怎么不去学校呢?不用给我买糖葫芦了,我已经长大了。”
    何姿是那样细致地描绘着傅施年的眉眼,“糖葫芦太甜了。”末了,她似在对自己说道。
    傅施年听了这话,尽管心里苦涩难堪,但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不买了。”
    他不知道,私底下他的手掌握得有多紧,指甲嵌进了血肉中,丝毫不觉得什么。
    她这副模样,让他该如何,该如何啊!
    何姿又看向窗外,看着他,呢喃道:“我怎么找不到路了呢?”
    是啊,怎么就找不到路了呢?路去哪里了?
    傅施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握得力气似乎有些大,可在她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也许她早就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了,麻木了怎么还会疼呢?
    这样一个男人唯独在她面前失了心绪,失了过往,也失了心,他是在发着颤的。
    太多的白色药瓶堆放在床头的桌上,各种各类的,没有包裹着糖衣,太苦了。
    楼下的茶几桌上,摊开放着方才傅施年还未看完的资料,上面用英文写着各种治疗的方法,是关于治疗重度抑郁症的。
    大洋彼岸,隔着千山万水,茫茫人海,茶花又开了。
    君喻染上了酒,喝过各种酒,平淡的还是浓烈的,常会一杯饮尽。
    茶,五年间再没碰过了。
    别人也许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只当他是一时兴趣改变,可宁单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茶和某人的关系太过紧密了,他是在逃避去想起,不敢再去碰了。
    他常会耐心劝他,要他少喝些酒,喝多无益,伤身。
    他说,还有什么可以伤的呢?
    宁单质问他,“难不成你想要一辈子抱着与何姿过往的记忆到老死?”
    他守了经年,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快三十了。
    君喻说:“你说该怎么老,怎么死才好?”
    宁单就许久不说话了,说不出其他话来了,该说什么呢?他的心已经病入膏肓了,救不活了。
    天明园,他好久不曾去了,他们都不曾去了,就连君喻自己也不曾去了。
    每次司机开车要经过天明园的路上时,君喻都会重复地一句又一句叮嘱司机,要他绕路,宁愿走远路也要绕开。
    宁单常常在想,何姿到底去哪了呢?当初怎么就那样了无音信地离开了君喻了呢?
    怎么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了呢?是哪一种原因结果他都不敢去多加猜测,因为哪一种结果都是累累的伤痕。
    世界之大,一个人让另一个人那样挂念经年,时光掩盖了所有,却惟独掩盖不住何姿那个名字,一旦想起,便会全部牵扯出来,顺带地牵出五年前的一切种种。
    喝了几杯酒,君喻就走了,一瓶酒喝到了底。
    他拒绝了宁单送他回家的提议,让司机回去,只剩下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衬衫袖子挽起在手臂,吹着风。
    他很清醒,在此刻。
    周身陆续走过不少路人,他看见了人群中一个穿着衬衫帆布鞋的女孩,就好像看见了她,很像,但仔细一看,就不太像了,她是从来不会戴首饰耳环的,手上脖子上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手上只带着一条红线,脖子上戴着他的玉。
    在路上,他碰巧遇见了当年在一高任职的老师,是何姿的语文老师,教了她三年的课程,她见了君喻,打了声招呼。
    问着问着,顺口就问起了何姿,问她是否还好。
    他该如何说呢?“她挺好的。”
    老师也就放心了,祝他们幸福,然后就离开了。
    何姿是挺好的,活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五年前的模样,清雅平淡,光芒四射。
    可是幸福,该从何说起呢?
    他手机里所有她发的简讯,他一条都没有删除过,完好无损地保存在手机中,一条条翻看着,就好像时间还没变。
    曾经一次出差,在酒店中突然找不到那部手机了,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去垃圾箱里翻找,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一直在嘴角里喃喃自语道:“找不到了,该怎么办呢?我找不到你了。”
    晚上做梦常常会梦到她,梦到她时,会求她能常常到他的梦境中来,后来晚上做梦,梦不见她了,会怪她怎么那么狠心呢?连一个梦都不托给他。
    可是只要知道她好,就行了。
    她到底好吗?不知道。
    五年里,何姿这两个字再没有在他嘴边出现过,不敢,怕会瞬间分崩离析。
    指缝中的烟头上点着明明灭灭的火星,燃到了尽头,然后就陡然灭了,空中只剩下零丁的烟草味了。
    车水人流的街边的广告屏幕上正热火如荼地播放着当季最新的广告,代言的一款君氏名下研发出的保湿霜,作为此名牌商品的代言人竟是个从未听说过的普通新人,颜如倾,刚一出道就得到了如此大好的机会,让人艳羡惊叹。
    听集团内部人说,这人是君氏负责人君少一眼就定下的,亲自钦定的人。
    那女人长得不是太漂亮惊艳,贵在她眼神清澈,眉间清宁静和。
    所有人都在猜测流传,君少是不是喜欢这个女人,否则怎么会这样费心思地大力去花钱捧她,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代言这样一款国内巨星都争相代言的产品。
    君喻也从未解释过,一字一句都没有,全然不在意。
    颜如倾越来越火,立刻大红大紫,高额的代言收入赚入口袋,接到的代言数不胜数,开始进军影视圈了。
    说起来,君喻是她的贵人。
    别人都在议论君喻喜欢她的流言,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了,否则为什么对她这样独特呢?
    某一天,她主动打电话请君喻吃饭,君喻答应了,但在吃饭时并无做出任何异常举动,也看了她好一会儿,但眼神却是在透过她在看着藏在心中的那个人,眉眼间很相似罢了。
    吃好饭后,他提前离开了,颜如倾故意倾身扭伤了脚,君喻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心中嘲弄,但却并未点明,让司机送她回了家。
    自己却从始至终没有碰过她一下。
    每天晚上睡觉,他都睡不着的,会一根又一根地吸烟,灰烬散落在地上。
    特别怕到了晚上的时候,天黑的时候。
    站在阳台上,目光渺茫地望着远方,无限延伸的地方,可是具体在看哪里,哪个方向,谁也不知道。
    大把药丸倒在掌心,混着开水喝了下去,她每晚睡前都是这样做的。
    药很多,苦得要命,她连眉头都不皱就吃了下去,苦算得了什么呢?
    然后借助药物的力量,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皮肤苍白得很,许久没出去晒过阳光了,身子很瘦很瘦。
    身上就算盖了被子,到了深夜也会一个人瑟缩成小小地紧抱着自己,伸手去摸她的眼角,淌下了泪水,是十分冰冷的液体。
    傅施年是很怕很怕她这样的。
    何姿在梦里梦见了君喻,梦见他站在阳光下光芒四射,而她站在了阴影处显得黯淡无光。
    她说,这样的我,你别要了。
    又说,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呢?
    第一百零九章 沙漏 尝打落指尖的雨点
    夜里的梦做多了,有时白天就记不清了,或者是真是假也分不清了,就像雾里看花,水中看月。
    希望是真的,又希望是假的,有个梦,就有了一个寄托,难道不好吗?
    都说日有所思,就会夜有所梦。
    可是在她梦到时,眼角的泪怎么就那么多了呢?
    她能感觉得到有一双手在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然后又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是那样地紧。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冷呢?就像站在悬崖顶上一般,刹那间,便会从万丈高处坠落下来。
    她想着:从前君喻也很喜欢抱她入怀,就那样将她护在心前,全身暖得很,就什么也不怕了。
    忽而她又想着:君喻别再抱着她了,松了吧。
    是啊,松了吧,怎么还能抱着她呢?
    纽约的夜里下起了大雨,夜是那样的漆黑,大雨磅礴,哗哗啦啦地下了许久许久,重重地砸落在玻璃上。
    傅施年一宿未睡,双手就那样一直抱着她冰冷的身子,企图能让自己的体温去给她一些也好,心里怎么会好受呢?
    微冷的侧脸紧贴着她的额际,眸色乌黑得不见底,紧抿着唇角。
    情至深处,就已是毒至深处了,医不好了,在他决定做下那一件件事情后,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何姿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束阳光,看着她笑,便觉得饱受阳光的普照,心生喜悦,所以他倾尽所有力气去抓住它,将她滞留在身边。
    若是不这样,他该怎么办呢?
    他从来就不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谁不愿意,每天都是一首诗,像星星落满天空,谁愿意,看着夜晚冻僵,常年被冰雪覆盖在心头啊!
    他是如此贪恋地看着她,哪怕只是静静坐着望着窗外也好,舍不掉她的。
    雨一直在下,他的心里也在下雨。
    何姿每天早上都醒得很早,会早早地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看着窗外,然后又是一整天的极少说话。
    一身白色的睡裙衬得她越发地苍白了,身子很瘦,裙子宽松,脚趾蜷缩着,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几乎能遮盖住整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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