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你千里迢迢来找我,还那么耐心等着要一个解释。我之所以有机会解释,只是因为你愿意听。”
    “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哪怕一次?”
    没有你,怎么办?
    他的怀抱热意升腾,像是可以焚毁她的所有借口。
    “我错了。那天在音乐厅见到你,你看到我那么生气,我想你也许过得并不好,至少在想到我这人的时候,应该是不开心的。我就知道错了。”
    被命运像猎豹般咬住咽喉、鲜血迸涌的时刻,十音唯一庆幸的事,就是孟冬不在。孟冬一定要平平安安。
    平安之外,他究竟过得好不好?她真的是无暇顾及了。
    十音听见叹息声,那沉沉声音拂过她的头皮,他在吻她的发际:“你只是说说,从来就没想过我。”
    “每天都想的。”
    梁孟冬掩住她的唇,手心的热力足以灼伤人。
    他不让她说话:“给我省省,你就这一张嘴。还总往脸上贴金,没你我就过得不开心?”
    十音晃晃脑袋:“也不是这意思……”
    “没你我就过不好了?”他重复问了一遍。
    十音有些委屈。她的缺点是过于自信,总认为自己也是被他那么爱着、被一往情深。但这种自以为是一旦被拆穿,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那怀抱燃着一团火,十音被搂得密密缝缝,听见他从胸腔里发出的叹息声:“你就是个混蛋。”
    “嗯嗯,我就是。”
    “谈不上过得好不好,是没办法过。”他说。
    十音笑起来,脑袋埋在他胸前,在嗅他冷水一般的气息,将眼泪尽数往他胸前蹭干:“我也是,孟冬我也是,没了你我也没办法过,每天都不开心。”
    “不开心?花花草草、前呼后拥,我看你是如鱼得水。”被他沉沉声音震着,十音无言以对,耳朵却麻了。
    梁孟冬素来有洁癖,这会儿的衬衣上被她弄得一片狼藉。
    十音终于挣开了他,不过意地跑去取来纸巾,替他仔细清理前襟:“你别总吃那些飞醋,我明白你是在意我,可你放心,我不一样的,我根本不愿意和别人谈恋爱。”
    梁孟冬被一噎:“说得好像我愿意。”
    十音宽容地笑:“你谈也很正常。其实我找过你一回,是个除夕的黄昏,是个女声接的,声音很甜美,我问你在不在,女孩说你在睡觉,昨晚没有休息好。我说了新年好,赶紧挂了。”
    “哪年?”
    “六年前,就是我来南照休假那回。”
    “又是她。”
    “谁?”
    梁孟冬恨得差点爆粗,想起那年春节,家中都是客,就有许西岭全家。家里吵哄哄的,孟冬连时差都没倒过来,只好跑去嘉陵家里睡觉,手机就留在了房间。
    “通话记录都没给我留。”
    十音很遗憾:“那回我就住在保县,云队家里,除夕那晚我和云旗睡在的一起。”
    “为什么不再打几个?或者打给嘉陵小白,哪怕是指挥系那秃头……”
    “我只记得住你的号码。本来也是打打看的,我在网上知道你早去了英国,猜想你是带着女朋友回来过年。”
    “你倒是会猜,我不换号是为了谁?”
    “造化弄人。当时我真没时间多想,我不是自由人,大年初一就要出任务去,每一次都生死未卜、归期不定,家里的案子线索又很渺茫,早就没了最初的那个心气……再说,那女孩的口气,听起来特别体贴。”
    “你就放心了?她那时多大,跑我房间接我电话、删我记录,你不觉得恐怖?”
    “她如果不是你女朋友,倒是有点恐怖的。”
    “如果不是!?”
    十音听见靶场的钟声,还有一刻钟,就是新年了。
    她猛想起暗网那些体检报告的购买者,许小姐首次吸食就引发了“复仇者们”的爆料。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被一条隐藏的暗线穿在一起,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它究竟打算导演什么?
    “知道她不是了,”十音再次整理头发,“不提其他人,寓意那么好的跨年夜,给你那么多负面情绪,快听钟声。”
    好好的跨年夜,她不想全毁了,阴谋可以放到明天讨论。
    梁孟冬有点抱上瘾,十音刚梳了个妥帖的马尾,他就意欲将她再次捞进怀中,被十音一闪,躲开了。
    “孟冬你看我这身法,在拳台上是不是也能和你过几招?”
    “你对挨打是有癖好?”
    “不一定谁挨打哦。”
    “不喜欢我抱着?”
    孟冬口气不善,像窝着一团无名火,十音知道,他这火并非针对她,是冲着他自己。
    “喜欢,但……”
    梁孟冬没再紧逼,压着脾气:“那说说新年愿望。”
    “能知道你的么?”
    “你说呢?”他黑黢黢的眼睛直映人心。
    “那我先说,”十音低下头,“我愿望很简单,就盼着任务早完早好,一完事我立马打报告……”
    这话她脱口而出的,话到一半,十音顿住了,吐着舌头傻笑。
    除了结婚报告,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报告?又没人给她求婚,没脸说了。
    梁孟冬望着她颊上愈来愈红,夜风呼呼的声音重回场地,隐隐递来花香。十音岔开话题:“哎呀,那么晚了,花还没带你去看,山也没爬,想想那么久了,拳馆也没去成……”
    重逢后没一起看过电影、打过游戏、听过任何一个现场,说要练琴,连琴都没在一起练过。那么多从前爱在一起做的事,一桩都没机会。
    “你别动,在那儿等着。”梁孟冬转过身,往他挂西服的椅边走,“不要转过来。”
    十音乖乖立着。
    她在看被片状的碎云铺满的大半夜空,月亮是小小的一粒,很幸运地没被云遮蔽。月的光晕竟那么亮,亮得无所遁形。
    不知孟冬要做什么。她猜不透,不至于带了支笛子吧?感觉没有吉他浪漫……
    他这人也弄不出什么惊喜来。
    梁孟冬刚将那小盒子揣在掌中,想唤声“加加”,听到身后有个不置信的声音:“小鱼儿?”
    中年男性的声音,似乎又惊又喜。
    十音暗叫大意,她正专心胡思乱想,未曾留意身后来了人。
    她对声音有很好的辨识力,不用回首就知道这是那位长者、那辆黑色超跑的车主。
    十音回过头,已经对着来人在笑:“杜教授,好久不见。”
    对方并无恶意,至少要有礼貌,该笑着打声招呼吧。
    梁孟冬才不管是不是十音的熟人,他彻底被这么个不速之客弄火了,管他是谁?坏他大事,还喊那么亲热。他回过头,如刀眼神……直直劈向那个声音。
    一望之下,他眼眸顿在那里,神色竟是缓了。
    他对着来人,微微点了点头。
    十音看看杜教授,再看孟冬。
    他们认识?
    杜源教授过去是边防特聘的心理专家,经常去往驻地开设讲座、十音和队友们,在他那里,更是得到过许多一对一的治疗机会。
    十音与杜源教授的交谈次数,比队里安排的其他心理专家更多,是有缘由的。一来是这位长者的确给到不少有效的专业建议,二来,十音总觉得他亲切、温暖,给她极强的信任感。
    队友在这件事上观点与十音相左。他们大多认为杜教授虽说十分专业,听听讲座可以,一对一的近距离咨询,还是宁可找年轻医师。杜教授长得有些……令人不适,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温度。
    十音现在来回打量眼前二人的眼睛,终于确认了这些年,她对这位长者的……那种毫无来由的亲近感,究竟出自何处。
    是眼睛。他的眼睛,与孟冬的眼睛如此相像。
    从前她怎么就没意识到?
    杜教授的目光一直落在孟冬身上,这位长者在人的面部表情领域也很有研究,他自己的面部表情却向来很少。听说他遭遇过一些意外,他人隐私,十音不便问。
    不过这刻,他的声音倒显得更惊喜了:“孟冬?”
    作者有话要说:  孟冬:谁说我这人弄不出惊喜?
    大纲菌:总之是没弄成~
    第42章 悲喜同源 十
    杜源的脸,细看不得。看仔细了的确令人不适。
    十音只听队友提过一些,杜教授二十余年前,在一场火灾之中幸存。
    他的面部与身体,在后来得以修复。修复部分的比例很高,修复的技术应该算是很好。
    作为年长男性,杜源面部外科整形的痕迹明显,肌肤显得过于年轻了。后天修复的皮肤,令面部表情不大自然。
    杜源极有人格魅力,他似乎很少为相貌、为凡俗的目光不自在,他擅于展示博闻强记,讲课时四座生春,为队内开设过面部表情解读系列讲座,在业务上给予大家许多启发。
    只要远距离倾听,不盯着脸看,十音的队友们还是相当喜爱他的。
    十音倒不是盯着人脸看,她看人本就直接,与人眼神相触毫不犯怵。故而她确实是少有的,敢于直视杜源、与之交流的人。
    两年前,杜源在汉诺威一个音乐节上结实梁孟冬。他身为旅客兼古典乐迷,在一位德国好友的陪同下前往。那位好友是一家著名古典乐经纪公司的所有人,他告诉杜源,自己与音乐节上那位华人小提琴演奏家相熟。
    杜源只看了一眼梁孟冬的海报,兴趣极浓,恳请那朋友引荐。
    “我当时的心思与普通粉丝无异,只是想靠近神坛,好目睹大师尊容,”杜源与十音交谈很自然,“另外还存了一点私心,想摸一摸孟冬的琴。”
    十音听过杜教授拉琴,他的爱琴从来随身携带,哪怕在临时办公地点,杜教授也是琴不离手,一得空就会练习。
    在业余爱好者中间,杜源的技巧和对音乐的解读力算很出色了。
    杜源的面部,因为物理条件限制,很难展示面部笑容,声音却是一直带着笑意,他问十音:“小余你记得不记得,两年前我回了南照,告诉你我在德国碰了一把好琴,回家恨不能砸了自己的?”
    十音点头,是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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