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桉跟在钟严身后,策划着怎么才能不借助闹钟,半夜起来高歌一首最炫民族风。最好吵得钟严崩溃发疯,让他后悔这个愚蠢的决定。
    钟严推开门,没进去,目光转向时桉。
    “干嘛?”时桉像装着个闷火的容器,“现在后悔换房还来得及。”
    钟严的反应,像在街头看戏,“告诉你个好消息,今晚留给你舒展的空间特、别、大。”
    时桉上前两步,看到了房内的布置。
    双人大床房。
    “......”靠。
    三分钟后,时桉抱着换洗衣服,自锁在浴室里。
    身边放个定时炸弹,谁能睡得着?
    可还没郁闷五分钟,他就开始打哈欠,自我劝慰,管他呢,在谁的旁边不是睡。
    人脱了个精光,时桉正准备开水,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哐哐哐,像追债。
    “时桉,别洗了,赶紧出来。”
    “干嘛。”时桉急忙捂住下面,“我、现在出不来。”
    “上头来消息了,让立刻过去。”钟严说:“给你两分钟,速度。”
    澡没洗成,觉也泡了汤,时桉换好衣服,灰头土脸出来。
    “怎么了?”钟严递来大衣,“不能和我睡这么遗憾?”
    时桉假笑:“是啊,遗憾死了。”
    “放心,有的是机会。”
    时桉:“……”
    *
    从招待所到驻扎的医疗站有十几公里,这边海拔高,秋月的节气,白雪皑皑。
    建在高原区的简易医院,低温寒冷,环境堪忧,设备陈旧。
    病床数量有限,轻伤患者只挤坐在椅子上,重伤者的哀嚎清晰刺耳。
    钟严作为支援队的总负责人,立即部署安排,有条不紊。
    时桉早猜到了,脱敏计划只进行到第二阶段,钟严会因晕血症而有所考量。
    但把他安排到这里,是不是太过分了?
    “哥哥哥哥,我想骑大马。”
    “哥哥,我也想要手指气球。”
    “哥哥,你会学猪叫吗?”
    “动感光波!咻咻咻!”
    时桉正把第八个橡胶手套吹成气球,而他的视线内共有八个孩子,都是父母受重伤,暂时没人看管的小朋友
    孩子们被安排在里侧房间,宽敞、明亮、暖和,但是……无聊透顶。
    他长途跋涉,就是来看孩子?
    大厅传来争执,时桉凑到门边,是钟严和救援队发生了冲突。
    志愿者火急火燎赶来,“上面来电话,海拔五千米处发现了一片受灾区。”
    灾区有十二名伤者,包括两位老人和三名儿童。救援队已赶到,但没有专业医生,他们处理不了,急需抽调两到三名医护人员过去支援。
    “没见这儿焦头烂额吗。”钟严没好气,“其他地方的医生呢,找他们去。”
    志愿者气喘吁吁,“老师,那边很急。”
    “说好只驻扎医院,还没一天就变卦?”钟严说:“他们考虑过后果吗,医生护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志愿者只有传达指示的权利,“老师,救援队的车到了,在外面等。”
    钟严甩手,“爱等让他们等,我们不干。”
    “十二条人命,三个孩子,其中一个病危。”志愿者急红了眼,“钟主任,再犹豫真赶不上了。”
    “草!我真服了。”钟严甩下橡胶手套,翻出两块定位手表,扫了圈同行医生。
    他骂了一声,把表戴到左手手腕。
    梁颂晟夺下表,“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遵守上级指示、服从领导安排。”钟严过来抢,“赶紧,那帮救援队烦得要死。”
    梁颂晟:“上面要求二到三人。”
    钟严指着实习生,“瞧他们的德行,在空调房插个肺管都吱哇乱叫,你指望他们去前线?”
    “我是去救人,不是看孩子。”
    时桉第一个冲上来,“钟老师,我可以,我跟您去。”
    其他人跟着应和,“钟主任,我也去。”
    “还有我,我不用您看。”
    “钟老师,我会插肺管。”
    “都给我闭嘴。”钟严冷脸,“哪轮得到你们说话,该干嘛干嘛去!”
    梁颂晟太了解钟严,论刀子嘴豆腐心,这个人天下第一。
    “你说得对,实习生经验不足。”梁颂晟把定位表戴在自己手上,“我去。”
    另一块表被徐柏樟接过,“我和颂晟去。”
    “去你大爷,你俩不都刚……”钟严止住话,又想起这俩人的鬼脾气,“行行行,咱仨一起。”
    可翻了半天,储物柜只有两块定位表。
    高原区情况险急,一旦走失非常危险。
    钟严点了个学生,“去仓库,再拿快定位手表过来。”
    学生挠挠头,“仓库在哪啊?”
    钟严问了一圈,没一个知道的。
    “我真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钟严刚跑几步又返回来,盯着梁颂晟和徐柏樟,“等着,别动。”
    梁颂晟:“嗯,去吧。”
    徐柏樟:“快去快回。”
    钟严把时桉拽过来,“给我盯紧他俩,眼都别眨。”
    时桉答应得爽快,但钟严刚一消失,两尊大佛就跟没看到他似的,戴着手表,径直往门口走。
    “梁主任、徐主任,你们不能走,钟老师让我看着你们。”时桉急匆匆拦下,“你们走了,他得骂死我。”
    徐柏樟:“没事,他舍不得。”
    时桉根本没明白,“他可太舍得了。”
    梁颂晟:“以后学聪明点,别犯傻。”
    “好好跟着你老师。”徐柏樟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见。”
    时桉拦不住人,差点急出高原反应。
    等钟严风风火火回来,大厅除了冷冰冰的温度,只剩茫然无措的时桉。
    小糊涂蛋急的头发都挠炸了,“钟老师,我真替您拦了,但他们根本不听我的,我、我实在是,我……”
    “不用解释,不怨你。”
    别说一个规培生了,他俩想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钟严问:“他们走之前留话没有?”
    时桉说:“梁主任让我学聪明点。”
    “徐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还让我……”时桉蹭蹭鼻子,“好好跟着您。”
    钟严攥拳,“这俩混蛋!”
    为了个八百年的人情,
    有完没完了?
    命运总爱捉弄人,越怕就越来。
    梁颂晟和徐柏樟离开的第二天,他们所处地区再次发生雪崩,众人失去联系,暴雪下个没完,限制了救援的机会。
    时桉每天的任务还是看孩子,至于钟严,按部就班工作,丝毫未受影响,稳重得像化不开的冰山。
    午饭时间,医疗中心门口热热闹闹,挤上来不少人。
    钟严找了个志愿者:“那边干嘛呢,这么多人?”
    “省电视台来了批记者,这次十几个人呢,还带来了不少物资。”
    话听到钟严耳朵,只有心烦,“有完没完了,上次私自跑去采访的四个还没找到,又添什么乱。”
    “这次不一样,于清溏来了。”
    “真没想到他会来,电视台也太豁得出去了。”
    时桉插话,“是那个主持人吗?”
    “对呀,就是晚间新闻的主持人。真没想到他也能来,本人长得比电视上还帅。”志愿者很兴奋,“人特别温和,一点架子没有,求他合影也欣然接受。”
    “是嘛。”时桉拔腿就蹿,“我也瞅瞅去。”
    钟严拦下冲出去的时桉,“瞎凑什么热闹,追星啊。”
    “我不追,我替我姥姥追。”时桉说:“我姥姥是于清溏的粉丝,我去找他合个影、要个签名去。”
    “我让你去了吗?”钟严不放人,“你孩子看完了?”
    与此同时,另一名志愿者跑过来,“钟医生,我们接到通电话,有个自称梁医生家属的人要找他,现在怎么办?”
    此前,钟严放过话,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梁颂晟和徐柏樟的情况。
    钟严叫上时桉,“跟我去接电话。”
    时桉:“......”
    怎么不让我看孩子了。
    钟严握着听筒,那边传来孩子气的声音,“您好,我是梁颂晟医生的家属,请问他怎么样了?”
    钟严:“梁子辰?”
    “我不是他侄子,是别的家属。”
    “别的?”钟严顿两秒,“噢,怎么把你忘了。小未婚夫?”
    对方呼吸明显加快,生生涩涩地说:“嗯,是我。”
    钟严:“有事吗?”
    “梁先生他怎么样了?新闻上说的失联医生,不是他吧?”
    “不是,他没事,正忙着呢。”
    “您方便让他接个电话吗?”
    “他没在医疗中心,去下面村子了。”
    意料之外,这小孩不太好糊弄,即便钟严给出了很多理由,到最后,还是得到一句极不信任的回复。
    “可我觉得,您就是骗我了。”
    “我骗你干什么。”钟严说:“我跟他十几年的交情,他要是真出事,我还有心思陪你聊天?”
    对面仍不饶人,“那你发誓。”
    “我以我的人格,再抵上我的职业发誓,梁颂晟非常平安。”
    “您叫什么?”
    “省院急诊科,钟严。”
    “我记住了钟医生,如果您骗我,就、就麻烦您等着!”
    钟严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嘁了一声,“小屁孩,奶凶奶凶的,吓唬谁呢。”
    “为什么骗他?”时桉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气哄哄的脸,“你就是骗他了!”
    “不然呢,告诉他实话?说梁颂晟已经失联两天,而事发地情况险急,我们连救人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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