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方式去应对问题,哪怕对待伤害,也需要按照自己的时间来愈合。
    何知南自小对于自己的脸与身材不甚有太大的信心,可她却坚信,女人的魅力往往不在脸蛋与身体,而在于自身散发出来的气息。
    有些姑娘端庄好看,周围却少有男性敢打他们的主意。何知南认为,这是缺了“性魅力”,须知道撩人的秘密不在皮,而在骨。然而因为自己的外貌实在属于中流,何知南秉承着“缺什么却偏偏喜欢炫耀什么”的心态,总爱与孙涵涵强调她的魅力。
    比如,她曾对孙涵涵说过,自己只要单独外出,就一定会被搭讪。比如,她也对同事抱怨过,新来的hr渣男,总爱没事撩拨自己。再比如,她发现常去的美妆店的小妹会喊自己一声美女……
    这些话半真半假,半是自作多情或半是逞强,但有一句,却是绝对没错的——何知南曾十分十分有信心地炫耀过:高鹏对我确实是死心塌地。
    何知南是高鹏的初恋,男人对初恋总有一种不灭情怀,大概是午夜梦回,只记得她好。
    比如此时此刻的高鹏,纵使心如刀绞,面对这韩苏这样的姑娘,几杯烈酒下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瞿一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韩苏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何知南给你找了个哥们在微博上亲亲我我,你倒好,不快刀斩乱麻竟然还纠结情敌是个什么货色?她也想反问,这何知南,你到底觉得她哪里好?
    但感情这样的事情外人不明所以,她想起自己初中玩qq空间是贴着的如今看来十分矫情的签名,叫“冷暖自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方式去应对问题,哪怕对待伤害,也需要按照自己的时间来愈合。遂秉持着“客户至上”的原则,韩苏想了想,试着挑拣些高鹏想听的说。
    首先,横刀夺爱这种事情,一般人得求个缘由。比如对方确实优秀出众,是自己力不能及,反而倒容易接受些,而事实上,瞿一芃在外貌上的确远胜于高鹏,瞿一芃的俊朗是笔直的脊背,几分理工大学浸淫出来的冷静气质,而高鹏,在腐风盛行的英国修的是文学,日常拥抱文艺片,在这样的熏陶下,难免从他不甚消瘦的身体里,流露出几丝敏感与孱弱。于是韩苏客观说道:
    “瞿一芃算是个学霸吧,清华毕业的。人也温柔会哄人…相貌你也看见了,平时爱健身…”
    高鹏脸色变了变。
    韩苏这才想到,夸奖瞿一芃可以,但不能过分。否则受害人会产生极大的心理失衡,因此夸完了以后,得对瞿一芃适当贬损一番,给高鹏这种尚且寄希望对感情力挽狂澜的人一丁点儿希望。
    于是她又接着说:“但我和他相处久了吧,只觉得他没什么上进心,有点俗气,一心就想找个家底不错的姑娘过点小日子,好留了机会接济自己家里的老母亲……”
    高鹏没说话。韩苏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问:“是不是这个知南,特别适合过小日子啊?”
    高鹏想了想说:“她以前说上班太烦了,想来香港,每天上午在中环地铁口卖包子……”
    “噗!”韩苏一口酒差点喷出:“卖包子?这是什么鬼梦想!”
    “她说就是想看看那些每天忙忙碌碌熙熙攘攘担心迟到每天上午在地铁里啃包子的中环白领,以为自己多优越,其实还不如她这个卖包子的……能……”高鹏揉揉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说,“能住豪宅、坐豪车……”
    “这想法也是无聊。”韩苏翻了个白眼,她自己就是个中环白领,一个月挣8万元港币,却也心知肚明,自己这辈子靠自己都难买得起半山别墅与豪车。她忍不住吐槽,“何知南看来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啊,哪怕做了太太,梦里也离不开土里土气的肉包子。”
    高鹏苦笑了声:“我以前还觉得她这想法挺朴实可爱的。我们高二就在一起了,她一直像个小女生,做事认真,道德感极强。可上次我去她家,翻了个避孕套……她,她解释过去了……我选择相信她了。但回香港的时候我还威胁她,我说如果出轨了,我杀了她!”
    韩苏说:“但看你现在这样,其实心碎的成分比愤怒的成分多得多。”
    高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碎是肯定的…生气也是肯定的,但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她选择了爱情…我……我有什么资格杀了她?!”最后的一句话饱含撕裂,带着压抑以及一点点呜咽,高鹏的声音本来尖细,搭配此时狼狈的样子,让韩苏想起砧板上待宰的鸭子。
    “……你对她,倒是真爱……”韩苏看不惯高鹏这种性格,碍于形式又得哄着,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句话茬往下接。
    “那个男会哄人,又能照顾她,我不在她身边,她会被诱惑……是理所当然的。”高鹏低头想了想,继续说:“南南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具有道德感的女孩子,她现在心里受得折磨未必比我少…我先问问她,她想清楚了……就会回来………”
    此刻韩苏已经是冷眼旁观了,又让服务员上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咬着吸管看着高鹏,带着十二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这个人看来是男配当久了直不起腰,手中拿着明明是男主的剧本,现在却甘愿给一个不值得的女人做备胎。她十分刻薄地想着:果然身为男神的气场需要从小养成,凡是后天造就的,撑死了有个表象,一旦遇到风吹草动,立刻就现了原形。
    但思及自己还未到手的业务,韩苏还是拍了拍高鹏的背,憋出了一个赞许的语气:“你能这么想太不容易了,我觉得你是个好男人啊,有责任又痴心,知南遇到了你,是她的福气。”
    高鹏借着酒精迷迷蒙蒙擡起了头,瞪着韩苏一双妙目,喝了酒,韩苏的眸子湿淋淋泛着水光,仿佛哭过一般,眼眶也微红,高鹏愣了愣,以为她也被自己的爱意所感动,嘟囔了一声:“你……”又十分不好意思起来:“我…我刚刚…是不是有些失态?”
    韩苏笑起来,两眼弯弯,堆满了不加掩饰的欣赏,她中肯地说道:“我真是嫉妒何知南。”
    高鹏被这么一夸,只觉鼻子发痒,耳根发热,他屈起手指在鼻尖刮了刮,说:“谢谢。”复看了看表,发现已经过了12点半,有些惊讶:“这么迟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韩苏说:“没关系,习惯熬夜了,还好最近只是接洽阶段,有几个公司要上市了在找律师,陆陆续续在聊着,不算是特别忙的时候。”
    这么一说高鹏方才想了起来,笑起来问:“对了,alex之前和我提过你是s所的,我们公司最近也要上市,怎样?有兴趣吗?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才能和你聊正事。”
    韩苏想着总算到正题上了,一晚上没白浪费,赶紧露出职业微笑说:“当然有兴趣,高总什么时候有空?我叫上合伙人一起和您见见?”
    高鹏说:“明儿吧。下午怎么样?咱先睡个懒觉。”说着给韩苏递了自己的名片,让韩苏来这个地址会面。
    韩苏心里哀叹还是做公子哥好,受了情伤大哭一场睡个懒觉,我可睡不了。只是陪着高鹏这一会儿,手机邮箱已经夺命连环般发来20封邮件,她盘算着晚上回家至少还有三个协议要看,估摸着就得撑到后半夜。但嘴上仍笑着说:“那下午我再给你打电话?”
    分别的时候,韩苏心念一动,又叫了高鹏一声,说:“诶,作为朋友,有句大实话……”
    “嗯?”
    “虽然你觉得你的南南哪里都好,但我却觉得她傻得可笑。如果我是她,我发誓,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韩苏心里也颤了颤,这话简直婊气十足。但她想着拿业务嘛,多挣一些筹码总是好。
    此时的韩苏站在自家楼下,声音清朗又干脆,路灯斜斜照着,夜班的空气潮湿带着些冷冽,韩苏却依然露了一双小腿,猫脚小高跟,外罩一件宽松的米色风衣,一手插在风衣兜里,另一手用指尖勾着黑色链条小皮包,包链越过她的肩头,垂在身后,她身型高挑,头发松松挽着,在路灯下微乱的几丝卷发在鬓边,被灯光染成黄色。
    高鹏觉得自己兴许喝了多了,望着这景这人,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村上春树一篇小说,叫《遇见百分百女孩》。他晃了晃神,半晌,笑了。
    初冬的北方尚未供暖,算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何知南这会儿穿着厚厚的睡衣窝进了被窝。何妈妈敲了敲门问:“南南,泡不泡脚?”何知南摇头说:“不了,我穿了绒线袜,暖和着呢。”妈妈又问:“这才10点呢,咋这么早睡呢?难得回家一趟,也不陪你爸爸聊聊天!”
    何知南不耐烦了起来:“妈,今儿来事了肚子疼,你憋烦我啦。”妈妈不说话了。
    何知南这才开了灯,打开手机,给瞿一芃拨了视频电话,铃声没响几声就被接起。何知南乐滋滋看着屏幕里出现的男人。
    瞿一芃穿着黑色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圆领衬衫,十分休闲,他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声音低沉:“宝贝~~~”
    何知南立刻撅起了嘴撒娇说:“你昨天工作忙不来接我,今天也不怎么理我,害我一个人回的家。坏坏!”
    瞿一芃恳切说:“傻瓜,我这两天很忙的,要给我们家南南赚钱买礼物的。我们家南南最懂事独立了对不对?”
    何知南不愿戴这顶高帽,继续撒娇:“不懂事不独立!除非老公亲亲我!”
    瞿一芃无奈笑了笑,说:“你啊~~~”对着镜头努了两下嘴,以作“亲亲”,何知南方才满意,只听电话那头的人问,今天是爸爸接你回来的?
    何知南点点头,老实说是呀。爸爸开车接我的。
    瞿一芃仿佛想到什么又问:“爸爸开什么大豪车呀?”
    何知南吓了一跳:“爸爸怎么可能开豪车呢,他就是个高中老师呀,去年刚买了一辆凌志。现在可都倡导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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